第 5 章
剛才應該在洗澡,男生的頭髮沒吹乾,濕潤的額發比干時長一點,細碎地遮了一些在眼眸前。
這個人的內心動態大部分不會表現在臉上,但微微抬起的眼睫,可以看出他是有點驚訝的。
現在再跑,未免太不體面。
「晚上好。」
腦子發麻打了個尬到天際的招呼,祝楊只想給自己來個撤回。
祝楊閉了下眼:「我租了這個房子,房東跟你說過了吧。」
陸映川睫毛稍稍下落,看了眼他的行李箱。
幾秒后,陸映川沉默地點了下頭,抱著貓往裡退了點,讓出門口。
拎起行李箱進門前,祝楊還有點煩躁,想著得趕緊再找房子。
進屋的一瞬間。
祝楊肩膀一松,竟然很舒服。
熟悉好聞的氣息充盈在整個空間。
公用的客廳整潔到精神極度舒適,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是陸映川一慣的風格。
有那麼幾秒,祝楊站在玄關有點恍惚。
陸映川把他領到另一間卧室門口:「這間。」
祝楊把行李箱放進去,回頭看見對面的卧室門開著,裡面沒開大燈,只有書桌上的白色檯燈亮著。
大致看去東西少得可憐,桌上放著筆筒和幾張卷子,應該是今晚的作業。
陸映川問:「用幫忙嗎?」
祝楊愣了下,後知後覺,他們現在這個關係,這麼看人家房間好像不太禮貌。
「不用。」祝楊說:「你去寫作業吧。」
陸映川瞥了一眼他的手:「手消一下毒。」
祝楊不在意地說:「沒事。」
小貓剪過指甲,就手背破了點皮,沒出血。
視線在他臉上停留兩秒,陸映川最後還是沒說什麼,抱著貓回了房間,關門前說:「有事敲門。」
「嗯。」
把門關上。
祝楊臉上的從容不迫消失,一手防備地撐著門,立刻掏出手機給中介發微信。
是詛咒嗎?
怎麼就掉進陸映川的老巢了??
【不咩:劉哥,麻煩您再幫我重新找房子吧。】
【中介小劉:怎麼了,哪裡不滿意?已經簽了合同,沒住滿一年可是要交違約金的,已經交的房租也不能退了。】
【不咩:沒事,再幫我找吧。】
【中介小劉:是對室友不滿意?】
不是。
陸映川絕對是一個好室友,功能堪比全自動家務機器人,不然祝楊也不可能和他同居那麼久。
上輩子已經造過一次孽,祝楊不想再貿然介入他的生活。
而且這他媽發展速度比上輩子還快算怎麼回事??
【中介小劉:老弟,哥建議你先別急著換房子,新室友都是要磨合的,先相處幾天試試。哥知道你不差錢,是學區的房源本來就緊張,找到一個條件合適的房子不容易。我這邊可以幫你留意著,要是這幾天有符合你要求的新房源,我再聯繫你,你看這樣成嗎?】
做回高中生的一天實在太磨人,祝楊困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中介大哥也為了幫他加班到現在。
最後回復了「可以」。
從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祝楊在手機上下單了幾個跑腿配送。
東西很快就送到了,祝楊把新的床上用品扔到床墊上,換了短袖短褲的家居服。
正要去房間里的單獨浴室洗澡,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
祝楊一腳踢到床角,吸氣忍住到嘴邊的聲音,單腳跳到牆邊。
尼瑪這貨是個瘟神吧?
扶著牆緩了兩秒,祝楊勉強恢復淡定的表情,紅著眼眶過去開門:「有事?」
陸映川戴上了眼鏡,又恢復了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樣,拎起手裡的藥箱:「拿去用。」
「真不用。」祝楊警惕地保持距離,沒接。
對面的人保持著遞藥箱的動作,看著他。
「……」
接過藥箱,祝楊淡聲:「謝了。」
說完,他立刻懟上門,擰鎖,把瘟神嚴嚴實實隔離在門外。
-
次日。
祝楊踩點進班,步伐散漫的轉學生再次收到一片關注的視線。
陸映川不在位置上,這個班長一向是很忙的,能幹話少,深受各科老師喜愛,不知道又被哪個老師抓去使喚了。
各科課代表正在滿教室收作業,正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
趁著早自習沒人管,林聞今和王傑亮換了座,抬頭調侃:「不容易啊兄弟,你竟然沒遲到……卧槽你黑眼圈咋這麼重?昨晚幹什麼了?」
祝楊單手拎起椅子,和同桌拉開最大距離,無精打采坐下:「防狗。」
「狗找到了?」林聞今驚訝:「那你倆還真有緣。」
祝楊面無表情想。
是他孽緣纏身,失足踩回狗窩裡了。
在陸映川的老巢睡了一晚,祝楊做夢都是陸映川把他綁在椅子上,戴著眼鏡往他臉上甩卷子。
用沒有人性的冰冷語氣。
——「好好寫」
這人絕對有毒。
林聞今一臉羨慕:「自己住就是好,除非上大學住宿舍,我媽絕對不帶讓我自己出去住的。」
犯困得厲害,祝楊雙手捂了會兒臉,艱難地放下手,從書包里往外拿那堆破作業。
他昨天因為這些玩意兒認真考慮過退學。
林聞今看著他的動作,問:「昨天怎麼沒給我發照片?」
祝楊木著臉:「忘了。」
怎麼發?
那套房子到處都是潔癖和強迫症晚期的風格,一塵不染的地縫裡都寫著「陸映川老巢」五個大字。
「你這記性。」林聞今說:「周末我自己過去看,正好看看你養的狗。」
祝楊也沒說不行。
反正周末之前他就搬走了,多在那凶宅里住上一天他都得精神衰弱。
-
下午的體育課,跑完圈解散,林聞今找祝楊出去超市買水。
在收銀台掃碼付款時,一個漂亮的學妹走過來,拿出手機大大方方問:「祝楊學長,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林聞今:「……」
這才轉學第二天。
林聞今又一次見識了他兄弟遍地盛開的桃花。
這麼多人在看,照顧女生的面子,祝楊點了幾下手機屏幕,讓學妹掃了二維碼。
王傑亮和陸映川一起進超市,就看見這一幕。
陸映川開冰箱拿水,旁邊選零食的女生頓時低下頭,拿薯片的動作都僵硬了幾分。
王傑亮夾著籃球,饒有興緻盯著那邊的搭訕現場:「班長,你同桌是真挺帥的,我要是女的我肯定也得中招。」
陸映川握著水瓶,往門口瞥了眼。
對上視線,他同桌的表情肉眼可見淡了幾分,拿著水和林聞今一起出了超市。
體育課除了打球也沒什麼事兒可做,林聞今叫了幾個男生,拉祝楊一起去:「走,一起打球,正好帶你跟咱班同學熟悉一下。」
「不了,累。」昨晚沒睡好,祝楊一臉懶散:「我打會兒遊戲。」
林聞今拿這個網癮少年也是沒轍,損了他兩句,抱著球走了。
祝楊沒走太遠,在籃球場的階梯觀眾席坐下,看了一會兒班裡男生打球。
陸映川也在球場。
這天陽光很好,氣溫回升,他脫了校服外套,穿著裡面的校服半袖。
經過一整個冬天的保護,男生的膚色恢復了天生冷感的白,扣籃時手臂的肌肉線條很有力量感。
運動時出了些汗,男生喉結上覆著一層清爽的潮意,讓場邊的小女生們看得莫名紅透了臉。
陸映川打球是很帥的,不光女孩子愛看的那種,是男生也很欣賞的真實力。
一班每年的籃球賽都要靠陸映川帶隊贏比賽,他是球隊里強大的主心骨。
這就是陸映川的神奇之處,看似是完美的獨行俠性格,在集體里卻莫名具有號召力和領導力,一個人形成沉默的安全感。
祝楊把校服脫下來披在頭上遮陽光,正好擋著他玩手機。
剛開了一局遊戲,不遠處坐下兩個七班的男生,兩個班經常一起上體育課。
一個男生說:「哎,剛才我看見你追那學妹了,管那鴻宇來的那位要微信呢,加上了,我看你要涼涼。」
吳天宇坐下灌了口水,嗤笑一聲:「涼個屁,從鴻宇出來的能有什麼好東西,指不定微信里多少個備胎呢。」
男生笑:「你管人家加多少個,人家有那本事,站那不動就有小姑娘自己往上撲。」
「這算狗屁本事。」吳天宇不屑道:「沒聽說他因為什麼轉學?說好聽了是自願轉學,其實就是玩脫了。」
男生說:「我聽說那事兒跟他沒啥關係啊,把人打進醫院那個好像是他朋友,因為什麼事幫他出頭。」
「拉倒吧,這鬼話還真有人信?要真這麼簡單至於在鴻宇混不下去?」吳天宇又嗤了一聲:「我看就是私下亂搞玩出事了,學校為了遮醜逼他退學。」
「你可小點聲,自己酸酸得了。」男生好笑地說:「怎麼說也是鴻宇來的祖宗,你可別給自己找事。」
「我怕他?毒瘤集中營養出來垃圾。」吳天宇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聲音反而大了點:「你就看著吧,那就是個靠著張臉四處釣魚的浪貨,誰上勾誰倒霉,下一個倒霉的指不定是誰……」
話沒說完。
旁邊披著校服外套的人很低地笑了聲。
吳天宇愣了下,轉頭。
「下一個誰倒霉……」校服里的人雙手點著某款全民遊戲,彷彿在思考。
吳天宇:「……」
戰績界面彈出,那人稍微轉頭。
鴻宇來的祖宗就在校服裡面,外套領口虛虛壓著蓬鬆的額發。
男生的臉近距離看更貼合「禍水」這個形容,視線在他臉上慢慢轉了一圈,唇角揚一個涼涼的弧度:「要不就你吧。」
-
打完一場球,陸映川拿下搭在橫杆上的外套抓在手裡,拎起一瓶水擰開。
剛喝了一口,觀眾席那邊聚了點人。
林聞今不知道看到什麼,罵了句髒話風一樣跑過去。
兩個班的學生也都往那邊看。
「出什麼事了?」
「吳天宇和一班那個轉學生好像打起來。」
「不愧是鴻宇的毒瘤,一來就惹事啊,過去看看。」
打起來算不上。
兩個班的同學在周圍圍觀,吳天宇被身邊的人拉著一邊手臂,另一隻要揍過去的手,被對面的人握住手腕。
那個學妹也來了,在旁邊看著兩人。
吳天宇試著掙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腕,竟然沒掙開,頓時面子有點掛不住:「你跟誰說話呢?我認識你嗎?」
祝楊沒鬆勁,嘴邊帶著點笑:「剛才不是對我挺熟的嗎?還以為你偷偷惦記我,想認識我呢。」
周圍人低低鬨笑起來。
吳天宇莫名被笑得臉紅:「???」
這人要臉嗎?
林聞今擠過幾個人,一看對面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吳天宇你又發什麼瘋?幾天不咬人就犯狂犬病?」
吳天宇是七班有名的刺頭,平時就愛在學校里出風頭,還嘴賤喜歡編排別人,就連自己班的同學都不怎麼喜歡他。
周圍只有另一個男生知道是怎麼回事,往回拽著吳天宇:「天宇,算了,一會兒老師來了。」
吳天宇心裡也有點虛,還是不甘心在喜歡的人面前丟臉,繼續發瘋:「算他媽啊,想禍害別人先看看自己在哪,待不了就滾。」
祝楊冷冷看著他,沒說話。
七班班長徐明逸過來了,因為吳天宇又給他找事心煩,又不得不顧著自己班的人,皺眉對祝楊說:「你先把手放開。」
林聞今:「你眼瞎?看不見是誰家瘋狗想咬人?」
徐明逸只看著祝楊:「你放不放?」
祝楊一向吃軟不吃硬:「我要不放呢?」
徐明逸看了他兩秒,微笑說:「你剛轉過來,可能對一中的校規不太了解,在這兒惹事不光自己背責任,嚴重的還牽連一個班的紀律評分。」
說著,徐明逸彷彿好意地頓了頓:「剛來就給班級扣分,不太好吧。」
「徐明逸你嚇唬誰呢?」林聞今聽得直噁心:「扭曲事實的功夫這麼厲害,你怎麼不去開個麻花店?知不知道什麼叫管好自家——」
還沒說完,一道沉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放手。」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陸映川拎著校服外套走進來。
和那雙冰冷的眼睛對上視線,祝楊表情一頓,下意識鬆了手。
在這之前,祝楊本來沒什麼認真的情緒,突然就有點上火。
這是什麼巴浦洛夫的條件反射?
陸映川一個眼神都沒給吳天宇,神情冷淡地看向七班的班長:「既然知道校規,就都按校規處理吧。」
徐明逸愣了一下:「?」
他剛才是這個意思嗎?
周圍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眾所周知,陸映川是一中的學生會主席,是有權代替老師按照校規處罰違紀學生的,只不過一般不是風紀檢查時間他很少多管閑事。
這位冷酷無情的學生會主席,對自己班的同學也不留情面。
陸映川淡淡說:「祝楊擾亂課堂紀律,記名一次。」
祝楊深吸一口氣,咬牙挪開視線。
吳天宇舒坦了,臉上多了點幸災樂禍的笑。
很快,吳天宇就笑不出來了。
那個沒有人性的冷漠聲音繼續說:「七班同學故意挑起爭端,嚴重擾亂校園秩序,取消本月評選資格,紀律分全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