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陸映川還沒把電話搶過來,祝楊已經掛斷了。
「說了什麼?」陸映川無奈問。
祝楊把手機還給他,狡黠地扯了下唇:「讓我們一起去見面,他給你發地址。」
陸映川微微睜大眼,彷彿有些驚訝,頓了頓問:「真這麼說?」
「騙你幹什麼。」祝楊好笑道:「你看一下信息。」
陸映川查看微信,收到了陸承恩發來的市內咖啡廳地址,視線再次怔頓。
陸承恩嚴重恐同。
上輩子他用各種方式磨了數年,試圖軟化陸承恩的防備,都沒能撬開哪怕一個細小的口子。
雖然帶了祝楊下來,其實陸承恩的反應在陸映川的預想範圍內。
知道祝楊的態度就已經足夠了,從一開始,陸映川就沒想過真的帶祝楊一起去談判。
陸映川望著手機沉默許久。
祝楊說:「別想了,先去看看。」
可能是和祝敬廉鬥智斗勇太多年,他從一開始打的boss就是高難度的間歇性精神病,一言不合就犯病,讓他沒法出招。
知道陸映川父親是這種沉著冷靜、願意正面對話的類型,祝楊提起來的心,忽然降低了一大半。
陸映川把手機塞進外套兜里,抬眸看去一眼,在心裡無聲輕嘆一口氣。
壓下胸膛內泛起的酸脹情緒,他隔著帽子按了下男生的頭。
被盯著看了十幾秒,祝楊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
陸映川思考時神情會變得冷漠,眼眸一片幽深,出神地望著他。
祝楊打了個響指。
陸映川微微抬起視線,抓住在他眼前亂晃的手。
「走嗎?」祝楊問。
陸映川:「嗯。」
撐傘走進雨中。
陸映川握著傘柄,不經意往身邊人側目,冷靜地改變了早已制定好的計劃和策略。
他早已習慣了忍耐,隱忍已經成為他性格的一部分。以前獨自一人時,無論是什麼樣的困境,只要沉默以對,就沒有他不能承受苦痛。
但這次不同。
他可以獨自忍受任何形式的折磨。
祝楊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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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恩不想家醜繼續外揚,他本想把陸映川帶回祖宅,安靜地處理這件事。
陸承恩一生優秀受人尊敬,他曾經認為,他的兒子被教育得如此優秀,也是遺傳了他。
研究表明,性取向有一定的遺傳因素。
他們家族沒任何此類的先例。
在咖啡廳的包間等待時,陸承恩用手機查閱同性戀心理研究的相關文獻,生平第一次對學術內容產生抗拒,沒有看進去幾行字。
在網頁上看見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垃圾圖片,陸承恩瞬間頭痛欲裂,按著太陽穴閉眼把手機扔到一遍。
男人怎麼能和男人……這種違背自然法則的事情,簡直不可理喻。
那些醜陋的圖片再次晃過腦海,陸承恩一陣強烈反感,擰緊眉頭,有點後悔一起約見那個男生。
因為抗拒的心理,網上瘋傳的那些照片,他甚至沒看清他兒子身邊男生的臉,剛才也只是看清了一個男生的身影就迅速讓司機開車離開。
然而腦補兒子男朋友的形象卻不可避免。
人類的大腦有一種討厭的升級機制,越是不願去想象的事情,越是會加倍次數地在腦海里具體重複。
陸承恩一陣心堵,拿出煙盒又點了根煙。
包間的門被敲響時,陸承恩的腦補已經令他感到胃部不適,他甚至沒有抬眼。
餘光里,對面坐下兩人。
「叔叔好。」是剛才在電話里聽見的聲音。
陸承恩碾滅煙頭,做了會強烈反感的心理準備,蹙眉抬眼。
他的視落在兒子身邊的男生。
「……」
對面的男生和他想象中的模樣不一樣,白白凈凈的小夥子。
陸承恩只看了一眼,忽然相信了通話中這孩子用過的那兩個字,莫名鬆了口氣。
他記得有心理研究資料曾提出,正常男性被美少年吸引屬於自然現象的範疇。
如果是被勾引,那就還有矯正的可能。
陸承恩不知道怎麼回應,乾脆冷漠地轉開視線,看向意外走錯路的兒子,語氣嚴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半年前。」陸映川說。
陸承恩閉了閉眼。
這個時間比他預期中還要久,提高了糾正的難度。心火瞬間湧上來,他點了點頭:「聽你媽說你們住在一起?」
「嗯。」
陸承恩沒問發展到什麼程度,避免了尷尬的回答。
他睜眼,看向旁邊禮貌安靜的男生,平靜地說:「你在電話里說,是你先接近他?」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是我。」
陸承恩擰眉掃了眼陸映川,說:「我在問他,你的解釋我會再聽。」
「不用麻煩,我就能回答。」
沒見過兒子這樣頂嘴,陸承恩神情一頓,不認識地打量他。
陸承恩說:「不用跟我撒謊,玩這些小孩子的深情把戲,我不是很在意這個答案,沒有實際意義。」
陸映川偏頭看了眼身邊的人,淡淡說:「他也沒說謊,這次是我。」
祝楊忽然有點想笑,說:「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您可以理解為我們分過一次。」
陸承恩聽得笑了聲,搖了搖頭。
才不到一年就分分合合,果然是小孩子過家家,同性的戀愛關係就是這麼脆弱。
「我就直說了。」陸承恩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表明態度:「無論是出於任何考慮,你們都不該繼續胡鬧下去。」
「尤其是你。」他看向陸映川。
陸承恩嚴厲質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算是叛逆的年紀也要有個限度,你知道那些照片掛在網上,對你以後的人生有多大影響?因為這種事離校,你想過別人在背後怎麼用難聽的話議論你?陸映川,你太讓我失望了——」
陸映川不在意地垂著眼,還沒開口,身邊人出聲打斷。
「叔叔,如果他交的是女朋友,你就滿意了嗎?」祝楊突然問。
不想祝楊攬過後面的對峙,陸映川皺眉,在桌下捏了下他的手:「祝楊。」
陸承恩看向祝楊:「你不是我的兒子,我沒有義務教育你。出於基本的尊重,你也不該打斷我的話。」
「不好意思,我道歉。」祝楊笑說:「您就當我沒有教養吧,但我認為您更過分。」
「我過分?」陸承恩彷彿聽到笑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不願與小輩無意義爭辯。
祝楊淡淡說:「我認為一個人努力不是為了讓任何人滿意。陸映川的優秀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如果您只是因為他談了一個男朋友,就否定他的所有努力,輕易說出『失望』這種傷害他的辭彙,那您應該看清楚自己的心,您失望的其實不是他——是失望您的預期落空。」
「……」
祝楊淡然地抬起眼睫,輕輕扯了下唇:「您失望的其實也是我,因為我不是女生。」
「……」
陸承恩咖啡杯頓在手裡,一個曾經當過博士導師的人,竟然被一個高中生辯得沒說出話。
「但您的失望對我來說傷害並不大,至少沒有對陸映川傷害大。」祝楊說:「您是否接受我,我都無所謂,這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
陸承恩放下咖啡杯:「有話直說。」
祝楊神情冷下,漠然說:「如果我今天沒有一起來,您覺得自己又會做些什麼傷害他的事?」
聽見祝楊的話,陸映川眼裡閃過一瞬驚訝,緩緩偏過頭。
他回家坦白的事從沒跟祝楊說過,祝楊怎麼會知道?
祝楊牙關緊了下。
他想起上輩子,陸映川十一小長假受著傷回校。
那時他在寢室感冒,和陸映川在手機上說了一嘴,當晚宿管大爺就說有人給他來送感冒藥。知道男朋友提前返校,他想約人見面,陸映川找借口拒絕了。
他還奇怪,平時隨叫隨到的一個人,突然不積極,拒絕和他見面。
連續好幾天都被拒,要不是男朋友每天遠程手機定時催他吃藥,祝楊差點懷疑這人想和他分手。
直到小長假快結束,他的感冒也好了,覺得不對勁,去幾條街遠的學校抓人。
陸映川不在寢室,他問了室友,才知道男朋友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祝楊深深吸了一口氣,和身邊人對上視線,眼睛不受控發熱,又飛快垂下眼。
陸映川唇角微抿,抓住祝楊的手站起身,緊緊握住他的手,冷聲說:「就到這裡。」
陸承恩產生了被污衊的惱火,強壓在肅冷的表情下:「你把話說清楚,我會傷害誰?」
「您該問自己。」祝楊說。
祝楊從一開始就沒想用討好的方式得到認可。
陸承恩被氣得頭暈,剛想再說什麼,陸映川冷淡地打斷:「爸,您的話我聽完了,讓您失望很抱歉。」
陸承恩看向他,呼吸因強烈的情緒而急促。
「您不接受我的性取向沒關係。」陸映川說:「我知道我選擇了什麼,也會對我的選擇負責。」
陸承恩撐著桌面起身,動作不穩碰灑了咖啡:「你不知道!」
祝楊擋在陸映川面前,被陸映川拽回身後。
「不對。」陸承恩跌坐回座位,撐著額頭,搖頭說:「我用我幾十年的人生告訴你,你做錯了,大錯特錯。你們才多大,能知道什麼?」
「那就錯吧。」
陸承恩不記得他兒子有這樣叛逆過,滿眼陌生和驚訝。
陸映川淡淡說:「我曾經做對了很多題,但我最喜歡這道錯題。」
陸承恩:「……」
祝楊怔然偏頭。
男生的側臉冷淡英俊,低垂的眼眸睫毛筆直冰冷,看不出情緒,把他的手抓得很用力,骨頭都勒得發疼。
「這是一次完美的錯誤。」陸映川微挑了下唇,說:「他對我來說價值大於正確,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