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懲罰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明雪萬萬沒想到,自己糾結無數個白晝黑夜的問題,現在竟以這樣直白的方式呈現在她面前。
面前這個女人居然能夠毫無廉恥地公然表達出對她丈夫的覬覦之心。
有沒有天理啊!
明雪神情驟然變冷,她目光凜然地敵視著前方,「我丈夫對我很好,體貼入微,我不知道你為何有這樣毫無道德的想法,但我勸告你,想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就別做夢了,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魏芳是個不服輸的性子,聽到對面的漂亮女人突然放狠話,她心裡不僅沒有挫敗與羞恥,反而被激起鬥志,「這輩子還長著呢,你說的這些話,恐怕為時尚早。」
「你……」
明雪從來沒碰見過這樣的女人,公然覬覦別人的丈夫,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她一時語塞,沒想到反駁的話,面對的女人以為她無話可說,扭身走了。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明雪氣急敗壞,她追著離開的身影,卻瞧見那女人拉開一輛黑色小轎車的門,優雅上車。
明雪怔在原地,望著小轎車從面前經過,一時間心緒萬千。
這年頭,家裡能有小轎車的人,定然不會是什麼普通的背景。
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
明雪莫名想起上輩子張闊的妻子,上輩子張闊的妻子長得極美,印象中比剛才那女人要美很多,可是,會不會自己記憶力出錯了,其實剛才那女人就是張闊上輩子的妻子?
畢竟那時候她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張闊的妻子,只留下一個極美極優雅的印象,具體五官已經記不清。
如果剛才那女人稍稍化妝打扮一下,能不能與記憶中的印象重合?
明雪一瞬間惶恐起來,如果剛才那女人真的就是張闊上輩子的妻子,那張闊現在已經和他命中注定的女人相遇了嗎?
甚至他們還互送了定情信物中國結!
既然這樣,為什麼張闊沒有選擇對方呢?
難道剛開始的時候,張闊覺得對方條件太高,自己配不上,只能選擇默默奮鬥,後面終於混出成績,才迎娶對方?
如果這輩子不是她突然橫插一腳,張闊和那個女人應該也是這樣的發展吧?
她的突然重生,讓張闊的人生發生變化,張闊選擇和她結婚,那個女人失去張闊之後,現在不甘心,又想搶回去?
是了,一定是這樣!
明雪已經在心裡把前世今生的片段圓滿填成充滿邏輯的故事線,並篤信不移。
既然對方都已經上門挑釁,她一定不能坐以待斃!
明雪緊緊握著手中的水果籃,返身往回走,沒走幾步,正面碰上孫蘭。
她愣了一下,把水果籃塞進孫蘭手中,「這是歸希文他同事送給歸希文的,我不方便去歸家,阿姨你去跑一趟吧。」
明雪沒有多餘的話,什麼也沒解釋,留下孫蘭站在原地,一臉懵。
孫蘭正想叫住她問清楚來龍去脈,卻看見走了幾步的明雪又返身回來,將水果籃接過去,「算了,還是我去送吧。」
明雪奇怪的舉動讓孫蘭摸不著頭腦,孫蘭愣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沒想明白,一臉疑惑地往菜市場去。
歸家門口,歸希文站在外面,半天沒敢推門而入。
他拿手捂住嘴巴,做好萬全之策,才裝作自然地往屋子裡走。
一進門,張冬玲正在廚房裡忙活,歸向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歸希武不知道浪去哪兒了,顧櫻正蹲在柜子前不知道在找什麼。
瞧見家裡這樣一副光景,歸希文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他二話不說,徑直往房間里走。
聽到客廳里熟悉腳步聲的張冬玲熱情地打招呼:「希文回來了?正好,飯快熟了。」
奇怪,平時歸希文就算不接話,也會「嗯嗯」兩聲給個反應,怎麼今天一聲不吭?
沒等到回應,張冬玲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只瞧見歸希文頭也不回地往房間里走,張冬玲在背後叫他:「飯馬上熟了哈。」
「我在單位吃過了,我不吃,你們吃吧。」歸希文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隱入房間。
歸希文偶爾也會從單位吃了午飯才回來,張冬玲縮回腦袋,沒有懷疑。
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歸向榮也沒有懷疑,他淡然地將報紙翻了一面,繼續瀏覽。
蹲在柜子前找東西的顧櫻卻動作一頓,往房間方向望了一眼。
她站起身,若無其事地跟著走進房間。
房間里,歸希文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端詳自己那張臉,見顧櫻突然進來,他前傾著的身子立馬放端正,遮遮掩掩地用撐住下巴。
顧櫻站在房門口,輕輕將門合上,「別遮了,我從鏡子中看到了,你嘴角怎麼弄的?」
見顧櫻已經發現,歸希文也不藏著掖著,轉過身直面來人,攤攤手道:「和別人打了一架。」
歸希文這話說得輕飄飄,大概之前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才能這樣漫不經心地輕易提起。
顧櫻的思緒回籠到第一次見歸希文時的場景,她該知道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充滿暴戾的人。
「和誰打架?」顧櫻問。
「王三。」歸希文直言不諱。
顧櫻一驚,「難不成因為上次撞球廳的事?」
「不是,」歸希文擺手,「他和他一眾小弟調戲我單位里的女同事,正好被我撞見,我出手揍了他們一頓。」
歸希文和盤托出之後,也不客氣,指著自己的嘴角,向顧櫻討建議:「我這兒挨了一拳,青了一大塊,都破皮了,你說怎麼不被爸媽發現?」
顧櫻沒接話,她心裡有些小小歉意。
她盯著歸希文的眼,神色認真:「你以前打架,也都是出於類似這種英雄救美的理由嗎?」
「英雄救美?這難道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歸希文問得一臉認真。
顧櫻哼笑:「是是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不都是很厲害的么,你怎麼還受了傷,掛了彩回來?」
顧櫻瞪他一眼,轉身走出去。
「喂,喂!」歸希文被奚落一頓,心裡很鬱悶,「你就這樣……」
話沒說完,他瞧見顧櫻捧著一瓶碘酒和一堆紗布回來,他臉上不動聲色,依舊裝作生氣的模樣,嘴角卻不知不覺揚起來。
顧櫻用紗布沾了碘酒,輕柔地塗在他嘴角。
明明不疼,他裝作呲牙咧嘴地嗷了一聲,顧櫻手上的動作立即放緩,語氣溫柔地問:「真的很疼?」
顧櫻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尤其當她刻意放緩語速的時候,彷彿江南小調,撩人心弦。
「不太疼。」歸希文的聲音也跟著放緩。
「不疼你叫什麼?」顧櫻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繼續上藥。
歸希文坐在凳子上,顧櫻站在他面前,稍稍俯著身子給他上藥,兩人離得極近,歸希文可以清楚地瞧見顧櫻眼中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怔怔看著顧櫻的眸子,只覺得她眸子亮晶晶,清澈明澄。
若是裡面蘊出一些情緒來,就連瞪人,看著都是分外生動,令人流連。
顧櫻專心擦著葯,沒留意歸希文直直望過來的眼神,她上完葯,在他嘴角輕輕吹了一吹,才說:「等下去給你買創可貼,家裡的都被希武用完了,你這個樣子不能被爸媽瞧見,明天上班被同事瞧見也不好。你就說你從床上摔下來,臉著地,擦破嘴角了吧。」
歸希文不自在地收回視線,正要說點什麼,突然回神,顧櫻這話是在接他之前的問題。
她嘴裡雖然奚落他,手上卻實誠地為他擦藥,心裡甚至已經為他想好理由。
歸希文莫名開心起來,滿臉笑意。這一笑,牽動嘴角,微微有些疼,可他渾然不覺。
「你笑什麼?被人揍了一頓還這麼開心?」顧櫻沒好氣地望著他。
歸希文現在一瞧見顧櫻瞪他,心裡就樂,他笑呵呵道:「我被人揍了一頓?那些人被我揍了一頓還差不多。」
顧櫻收起碘酒和紗布,拉過椅子坐在歸希文面前,神色驟然變得嚴肅:「你把這事原本和我說一遍,別放過一絲細節。」
歸希文按著自己的記憶,把整件事情完整敘述一遍。
顧櫻聽完,沉默片刻,問道:「那個女同事和你順路嗎?你們經常一起回家?」
「不順路,」歸希文想了想,「可能她是有事去那邊吧。」
顧櫻抿著嘴唇沒有接話,良久,她才嘆息一聲:「王三是個麻煩,上次撞球廳這麼下他面子,他心裡估計還記著仇。」
雖說如此,這一帶的混混都挺有眼力勁,王三不會不打聽歸希文的家庭背景就下手,而且他犯不著對歸希文下死手,他估計只是想教訓一下歸希文,只不過沒想到反而被歸希文教訓了一頓。
「咱們以後還是別去打撞球了,撞球廳里人魚混雜,容易節外生枝。」
顧櫻剛說完,顧希文立即反對,「那不行,頂多我們換換地方,你以為到處都是混混啊,現在治安沒這麼差。」
見顧櫻猶豫,歸希文心安理得把自己老媽搬出來,「媽說了讓我帶你運動運動的,你不能讓咱媽傷心啊。」
「那為什麼一定要去打撞球?」顧櫻不解。
歸希文腦海里閃過那些教顧櫻打球姿勢的片段,不自在地咳了咳,說了個言不由衷的理由:「撞球最不累啊,你不是嫌棄其他活動累人么?」
顧櫻:「……」
好吧,這的確是她曾經說過的話。
兩人正說著,房間門突然被急速推開,張冬玲一臉震驚地跑進來,結結巴巴地對著裡面的兩人說道:「希文,有、有人來找你了。」
歸希文嘴上剛塗完葯,他怕被張冬玲瞧見,腦袋貼著顧櫻腹部,詢問:「誰啊,張濤嗎?」
這個時間段能來找他的人,除了張濤還能有誰?
「不、不是,是、是……」張冬玲頓了一下,「是明雪。」
歸希文:?
顧櫻:?
「明雪她提著水果籃來看你了。」張冬玲繼續補充。
歸希文:?
顧櫻:?
歸希文和顧櫻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張冬玲站在門口,簡直像油鍋上的螞蟻,焦灼難安,她低聲催促:「希文,你見不見,倒是發個話啊,人還在大門口等著呢。」
歸希文還沒出聲,顧櫻已經朝著房間門口走去,「讓她進來吧。」
明雪客氣地站在歸家大門口,手裡提著一籃水果,和張冬玲的描述別無二致。
顧櫻走過去,將明雪請了進來,「你來找希文?」
明雪這是解除婚約之後第一次來歸希文家裡,她心裡做了無數的建設,甚至想到可能會被掃地出門,但她還是得過來一趟,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她得從歸希文口中問出那個女同事的信息!
「嗯,我來找他有點事情。」明雪揚起一張略顯僵硬的笑容。
此話一出,家裡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張冬玲和歸向榮對視一眼,識趣地走回自己房間。
顧櫻大方領著明雪,把她帶到房間門口,「你進去吧,希文在裡面。」
明雪懵了。
她以為她突然上門,得到的會是歸家人一頓臭罵,怎麼歸家人對她這樣客氣?甚至連顧櫻都這樣大方,讓她單獨去見歸希文?
明雪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她之前把歸家人想得太壞?其實真要算起來,歸家也就那個姑姑比較可惡而已。
明雪推開房門走進去,房間門合上的那一刻,張冬玲立即從另一間房裡竄出來,將腦袋湊近房門,順便還招呼顧櫻:「快快,給你留了個地,你也過來聽。」
顧櫻看著趴在房間門口的張冬玲,忍不住搖頭笑起來,「我不聽。」
張冬玲顧不得顧櫻,她趴在門邊仔細聽起來。
明雪走進房間,四處環視一圈,頓時有些眼紅。
歸希文的婚房布置得比她的婚房漂亮多了,家用齊全,空間寬敞,比她的婚房大了一半。更過分的是,當初她看中的那套梳妝台,此時正安靜地立在房間里。
如果不是知道歸希文下場不好,恐怕這間寬敞漂亮的婚房如今就是她的婚房。
明雪想著想著,思緒有些飄遠,她回過神,咳了咳,開口說正事:「我剛才在大院門口碰見你一位女同事,她帶了一籃水果給你,說是感謝你的幫助。」
歸希文立即明白過來對方是誰,淡淡道:「哦,你過來就是為了這事?」
明雪聽出歸希文話里趕客的意思,抓緊機會問道:「那人是誰啊?」
「你剛才不是說了么,我單位里的一個女同事。」
明雪:「……」
明雪忍住脾氣,「我想問問她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家裡都有哪些人!」
「你問這些做什麼?調查戶口?」
歸希文眉頭皺起來,情緒很不好,他背對著明雪,明雪並沒有瞧見他臉上的神色,卻也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是,我是瞧見你這位女同事長得不錯,我家裡正好有一位年齡相仿的表親,想給他們介紹一下。」明雪急中生智想了個借口。
歸希文冷哼:「是么?我看不必了,你表親如果學你一套,那就糟了。」
「你……」
明雪終於忍無可忍,摔門而出。
她就知道她不該過來的,歸希文什麼脾氣她應該比旁人更清楚,一進門就不拿正臉瞧她,只留一個背影,語言上也是極其苛刻,半點不留情分。
歸希文這麼記仇的一個人,她是瘋了才會想到從歸希文這裡打聽消息!
明雪氣呼呼地跑出來,沒過多久,大院里就傳開了消息。
「哎哎哎,你聽說了沒,明雪帶著水果去了歸家,特意給歸希文道歉呢。」
「是嗎?之前鬧得那麼狠的時候,明雪都沒吭一聲,這會兒知道道歉了?」
「據說歸希文沒原諒她,還把她臭罵一頓,明雪從歸家出來的時候,那臉色老難看了。」
「換作是我,我也想把明雪罵一頓,我覺得這事歸希文沒做錯。」
「快別這麼說了,明雪一個姑娘家,拉下面子去道歉已經不錯了,不要這麼苛責嘛。」
「別別別,咱們都是對事不對人,不是誰弱誰有理,做錯事的人就該好好道歉。」
……
大院里片刻的功夫,已經把這件事傳出了花。
明雪全然不知道,自己無意的一個決定,被大院里的人解讀出無數個意思。
別說大院里的人,就連張冬玲和顧櫻也產生誤會,以為明雪是過來道歉的。
正因為這樣,顧櫻才特意讓歸希文和明雪獨處,只不過她走進房間,對上歸希文一臉陰沉的表情,才察覺不對勁。
「你剛才為什麼要把門合上?」
歸希文滿臉不爽快,要不是嘴角的傷不想被人發現,他簡直想當場把明雪轟出去。顧櫻不幫著他趕人也就算了,還特意把人請進來,順便將門合上!
顧櫻解釋:「你和明雪的事情是該好好單獨談談,況且明雪今天特意拎著果籃登門,她應該也是有心求和。」
歸希文:?
歸希文冷笑:「求和?這果籃是我剛才幫助的那位女同事送過來的,明雪轉手而已,明雪過來只是想打聽我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給她表親說媒。你難道以為她是好態度過來求和的?你以為她會道歉?」
「她之前死皮賴臉動員父母說動我父母訂婚的時候,她沒有想過給我造成困擾,她後來決然解除婚約轉頭嫁給張闊的時候也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她就是這樣一位自私自利的人,她的字典里就沒有道歉兩個字。」
歸希文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顧櫻只敏銳地抓住其中一點,「你說明雪是來打探你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給她表親說媒?」
歸希文一愣,心裡嘀咕,你聽話怎麼不聽重點呢,重點在後半段的第一句啊!
他不情不願回復:「她是這麼說的。」
顧櫻越發覺得不對勁。
她暫時說不上哪裡不太對勁,但整個事情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而且是某種關鍵的東西。
顧櫻沉著臉,坐下來細細思考。
歸希文眼瞧自己想傳達的意思顧櫻一點也沒聽見去,反而為了別的話陷入思考,他咳了一聲,開口:「我餓了。」
顧櫻思緒被打斷,回過神,接話道:「你不是說在單位吃過么?」
「那是騙爸媽的。」歸希文說。
顧櫻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給你端點飯。」
「我嘴角張不太開,吃不了飯。」歸希文補充。
顧櫻腳步一頓,回頭望他,「那我去給你煮粥。」
「好。」歸希文這才滿意地笑起來。
過了半個鐘頭,顧櫻端著一大碗白米粥過來,白米粥裡面混了些小蝦米、香菇、青菜和一些細碎的肉,聞起來特別香。
歸希文開心地捧過去,聽到顧櫻說:「媽給你煮的,快喝吧。」
歸希文立即開心不起來了。
他拿著勺在碗里不停攪拌,不死心地問:「真是咱媽給我煮的?」
「嗯,煮了半個鐘頭呢。」顧櫻指著那碗粥,「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歸希文期待的表情一下子落空,他「哦」了一聲,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嘴裡送。
嗯?
歸希文又嘗了一口,覺得不對勁。
「這真是咱媽煮的粥?能這麼好喝?」歸希文滿臉不可置信。
顧櫻噗呲一聲,「這話別讓她聽見,她會傷心的。」
歸希文對自家老母親的手藝十分了解,這碗粥斷然不會是她老母親煮的。
他不知道顧櫻為什麼不承認,不過不承認就不承認吧,總歸是親手給他煮了。
歸希文偷偷瞟了顧櫻一眼,愉快地捧起碗喝粥。
以前他和人打架,哪裡受傷破皮,都是硬扛著讓傷口自然好,哪有人這麼精心照顧。
現在嘛,受了點小傷,不僅有人給耐心擦藥,還貼心熬粥,歸希文摸了摸嘴角那一點傷,瞬間覺得挺值。
第二天歸希文嘴角貼著創可貼進辦公室,眼尖的秦長康瞧見了,立即八卦:「這是怎麼了?」
歸希文按著顧櫻給他想的借口,笑呵呵道:「晚上從床上摔下來,不小心磕的。」
秦長康聽完,意味深長地望了歸希文一眼,小聲在他耳邊嘆道:「羨慕你們年輕人啊,精力真旺盛。不過作為過來人,還是得給你一個忠告,年輕人也要節制一點,不能泄洪,要細水流長。」
歸希文:?
什麼亂七八糟的。
歸希文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長康拍拍他的胳膊,樂呵呵道:「哎喲,都是男人,我都懂,你別不好意思。」
歸希文不解釋了。
他在工位坐下的時候,魏芳正從他身邊經過。他看了一眼魏芳,精神狀態似乎挺好,看來昨天的事情沒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歸希文沒再多想,開始收拾桌面上資料,魏芳突然湊過來,指著他嘴角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歸希文說。
「我昨天送給你的果籃交給了你……」
魏芳話沒說完,歸希文接道:「收到了,謝謝,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魏芳頓了頓,開始細細品味歸希文這句話。
一般人只有不太熟悉的人才會客氣,歸希文讓她不要客氣,是不是說明歸希文已經把她當做很熟悉的人了呢?
魏芳心裡暗喜,滿面笑容地走回自己工位。
一旁的秦長康看著這一切,目瞪口呆。
魏芳這妹子到底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死心嗎?
不行啊,看來得趕緊給小芳同志找個合適的對象。
中午時分,秦長康邀約歸希文一起去食堂,歸希文沒答應,他獨自去了科長辦公室。
「科長,我想問問新房子的申請什麼時候能落實下來?」歸希文直白地闡明來意。
人的第一眼緣很重要,科長鄭強華對歸希文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工作中也時常照顧他,而且經過他觀察,歸希文這人有著旁人身上少有的韌勁,是個可塑之才。
只不過現在歸希文還年輕,身上少了點沉穩的氣質,在基層磨兩年就差不多了。
科長想到自己再過不久就有足夠的資歷上調,如果到時候把歸希文扶上來,讓他變成自己人,也是不錯的一招棋。
科長看著面前的歸希文,沉吟道:「房子的事情還沒落實么?你放心,我等下幫你去問問,一定很快給你落實。」
「好的,謝謝科長。」歸希文問完,利索地退出去。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分房的事情,從前總是張冬玲在他耳邊催,時時刻刻提醒他要關注分房的消息。
他以前對這件事不太在意,張冬玲催一下他就問一下,不催就放任不管,現在卻不知為何積極起來。
等到下午,科長果然給了回復,通知他下周房子就會下來,到時候可以搬家。
科長既然放了話,想必不假。
單位的房子馬上可以下來了,歸希文想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家,一下班他就騎著那輛自行車呼嘯著從夏季傍晚的風中穿梭而過。
興沖沖回家的歸希文剛走到院子里,隱隱察覺到周圍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歸希文滿心歡喜的心情沉下來,在一片詭異的無聲的指責中,他懷著莫名其妙的心情走向自己家。
門一推開,張冬玲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廚房裡忙活,歸向榮沒有向往常一樣安然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就連一向平靜的顧櫻此時看上去也一臉沉重。
只有歸希武,依舊看不到身影。
整個家裡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悲憤與傷感,還伴著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與沉悶。
歸希文心裡一驚,莫非歸希武出了什麼事情?
「媽……」
歸希文剛一開口,張冬玲厲聲打斷:「別叫我!」
歸希文心裡又是一驚,雖然張冬玲平時對他又吼又叫,但她從來不會嫌棄他。
「出什麼事了?」歸希文一臉懵。
「跪下!」這次開口的是歸向榮。
歸向榮平時在家裡並不強出風頭,他把整個家都交給張冬玲打理,也捍衛她在家裡全部的主權,除非特別重要的事情,一般他都不會輕易插手。
歸希文更懵了,他隱約覺得發生了什麼大事,這件大事和他有關,但他想不出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讓自己母親拒絕他的稱呼,讓自己父親開口便是罰他跪下。
「到底怎麼了?」歸希文幾乎快要承受不住這種殺人的氛圍。
「跪下!」歸向榮再一次冷著臉開口。
歸希文不明所以,他瞧見不遠處的顧櫻給他使了個眼神,他心裡忖度一下,徑直跪了下來。
「你還有臉問怎麼了,你自己乾的混賬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嗎?」
歸向榮渾厚的聲音中透出濃濃的怒意,吼完這句話,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張冬玲連忙上前去拍歸向榮的背部,給他順氣。
「你別生氣了,都是我養的兒子不爭氣,你彆氣壞了身子。」張冬玲越說越小聲,最後嗚嗚咽咽地擦起眼淚來。
滿屋子充滿著難以忍受的令人窒息的氛圍,歸希文宛如被架在一把砍頭大刀下面,他不知道刀什麼時候會下來,不知道刀下來的時候會怎麼樣,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把刀為什麼架在他的頭頂。
他被一股完全不明所以的指責包圍,他快要喘不過氣。
想要人死,也得給人一個明白不是么?
歸希文沒法忍了,他張嘴就要詢問,又瞧見顧櫻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暫時不要出聲詢問。
歸希文心裡有數,這個時候他越出聲詢問,歸向榮估計越生氣。
可他也難受啊,他什麼都不明白,懷揣著一個好消息,興緻勃勃趕回家來和大家分享,結果一回來就莫名其妙被罰跪在地上。
歸希文激憤之餘,瞥見顧櫻不停的暗示,他沉下心,忍住心中那一股氣,最終還是沒出聲。
歸向榮推開面前哭哭啼啼的張冬玲,吩咐她:「把家棍拿過來。」
家棍是一條用梨花木製成的長棍,是以前爺爺拿來教訓子女的,爺爺走後,家棍被歸向榮收起來,中途只對歸希文用過一次。
那是歸希武才兩歲的時候,張冬玲有事出去,讓歸希文照顧一下弟弟,歸希文滿口答應,結果小夥伴一來,他就跟著小夥伴出去玩,把兩歲的歸希武扔在家裡。
歸希武調皮,扒了桌子上一個碗,碗摔下來碎成片,歸希武磕在碎片上,眉頭留了個疤。
當天夜裡,歸向榮拿著家棍一下一下抽在歸希文身上。
大家心裡都后怕,歸希武所幸只磕到了眉頭,若是磕到哪個重要部分,流血過多,恐怕沒等大人們回來,他兩歲的小命就沒了。
歸希文心裡也怕,所以儘管梨花木沉,抽在身上一下一根紅印,那樣的疼痛也抵不了他心裡的害怕。
只這一回,歸向榮之後再也沒有家棍打人。
歸希文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嚴重的罪過,竟然讓歸向榮拿出家棍。
歸希文看著張冬玲捧出家棍,他再也忍受不了,徑直站起來,質問:「你們就算要打人,也得給個理由吧,我做錯了什麼?」
「你聽聽,你聽聽,」歸向榮氣笑,「你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是嗎?你到現在都不覺得你做了什麼錯事是嗎?」
眼看歸向榮又要氣得說不出話,張冬玲又要急得蹦出眼淚,顧櫻顧不得那麼多,提醒歸希文:「你前幾天是不是打了一群人?」
顧櫻這樣一說,歸希文心裡立即明白了。
「原來了你們這麼大動干戈是為了這個事情。好吧,前些天我的確和人動手,他們一群小混混調戲我一位女同事,我剛好路過,那樣的情況,我能不出手嗎?」
張冬玲一聽,又急又氣:「你出手就出手,你把人打殘做什麼?」
「打殘?」歸希文一愣,「不可能,我沒下那麼重的手。」
歸希文對自己的出手還是有數的,他頂多把人揍了些皮外傷而已,都沒能傷筋動骨,怎麼可能把人打殘。
「你說你沒打殘,人家父母今天都來家裡鬧過了你知道嗎?堵在家門口討說法,整個大院的人都過來圍觀,人家就認定是你出的手,人證物證都有,你怎麼賴?」張冬玲想起大白天的事情,心裡一陣寒涼。
「人家兒子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成了重傷,命是撿回來了,但是腿折了,醫生表示不知道能不能醫好,可能人家得一輩子都得坐輪椅,你知道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啊,你救人就救人,要下這麼重的死手嗎?」
張冬玲越說越激動,最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捧著臉哭。
歸希文愣愣地聽著,反應過來后,他厲聲否決,「不可能,我沒下那麼重的手,這不可能。爸媽,你們得相信我!」
「相信你?你沒聽見你媽說的話嗎?人證物證都在,人家同伴還能認出你的臉,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
歸向榮忍無可忍,拿起家棍,揚起來就要砸下。
歸希文也來了憨勁,眼瞧家裡人全都不相信他,他梗著一口氣,絲毫沒有逃避的跡象。
顧櫻眼看形勢不對,起身攔在歸希文面前,擋住即將落下的懲罰。
「爸,我相信希文,我們聽聽他的說法吧。」
歸希文看著攔在自己身前小小的單薄的身影,鼻子一酸,眼尾開始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