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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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蔣若秋從上首睥睨著他,面色沉寂地道:「佛子,你我同為天下正道,應該坦誠相待才是。」

妙真道:「小僧正對代掌門的『坦誠相待』洗耳恭聽。」

蔣若秋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環視四周:「諸位都是各派門中說得上話的人物,應該有不少人看到了前一陣子出鞘的那把魔劍了吧。」

他指得是黎九如的「忘知劍」。

「自然見到了。」明鈺閣派來的是一位容貌秀麗的女修,她懷抱琵琶,心有餘悸地開口,「那把劍就在我派周遭顯世,劈開了少陰山,如今……少陰山的西面,已經儘是魔族了。」

「因為那是西華魔域的一部分。」畫眉山莊的修士望向了她,「少陰山是被明鈺閣前輩們以人力煉製合在一起的,山中有無數洞窟,空谷傳響,連綿不絕,作為明鈺閣音修的天然屏障。但在它歸屬明鈺閣之前,那個地方是大名鼎鼎的西華魔域,存放著……魔族各代魔主的墳冢。」

準確來說,那座山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就是源自於諸多魔族死後的餘威。

「但它已經是我們明鈺閣的了。」那名音修蹙著眉道,「這麼多年來,我派前輩為它付出多少心血?那把劍差一點把明鈺閣的山門都劈碎了,同為仙門正宗,你們卻袖手旁觀……」

「杜真人。」蔣若秋制止了她,伸手向下壓了壓。

在蓬萊派的威信下,這位音修也只得閉口不言。

「各位道友也知道,」蔣若秋道,「蓬萊承劍尊閣下遺惠,而無念劍尊當年又跟那位魔主……有些眾所周知的關係,所以對此人還算了解。」

他們都聽說過黎翡的心臟鎮壓在神柱當中的傳聞。但大多數人並不相信,有些人對這種說辭更是嗤之以鼻。

「難道她的魔心真的丟失了不成?」八病觀的道長急迫問出口,然後又掩唇咳得驚天動地,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自然的病態潮紅。

「這怎麼可能!神柱底下壓著的可是異種亂世的根源,這種東西豈能被好戰嗜殺的魔心所鎮壓?」

「我倒是聽說,魔族的心臟統轄著神智,要是這樣,那位魔主豈不是……」

蔣若秋握著拂塵,一錘定音道:「這個傳言就是真的。所以一切私下的聯絡、示好、都是緩和戰局的手段罷了。這個女魔頭根本是無法長期相處的,她不存在任何穩定性。諸位道友,我們還是只能以共誅此獠的目的來商議,不允許任何門派真心議和、或是退縮。」

他在說這句話時,目光追隨著滿面平靜的妙真小和尚。小和尚不躲不閃,反倒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這是自然的……」

「我們怎麼會真的想議和呢?只不過事發突然……」

「如此想來,怪不得劍尊閣下當年付出一切來鎮壓她,這樣的人物,真是心腹大患……」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中,蔣若秋又繼續道:「除了此事之外,鄙人還有一事相求。請諸位回到門派之後,請出各派的隱居大能,共商封印黎九如之事。」

「為何又是封印?」喚龍島修士盯著他道。「為什麼不是直接殺了她!」

喚龍島雖然也修築在島嶼之上,但跟「廣收弟子,有教無類」的海上蓬萊完全不同。此門派更像一個家族,所有身居高位的掌教、長老,都是身具真龍血脈的修士,也是修真宗門裡唯一跟妖族沾親帶故的門派。

「因為,她是無法被殺掉的。」蔣若秋看著他道,「黎九如的心臟還在鎮天神柱里,要殺掉這種等級的魔族,幾乎全部都是捏碎他們的心臟——但這是不可能的。」

鎮天神柱是不能被毀壞的,當年用於封印的一絲一毫都不可能交出去。異種亂世的災禍實在太沉重,他們任何人都無法承受。

所以面對黎九如的也永遠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封印她,只要她不死,這樁無法根除的罪孽,就只能以漫長的封印為結尾。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熱茶漸涼,在接連不斷的輕嘆聲中,各派修士都認清了眼前的現實,向蔣若秋行禮告別,接連離去。

妙真也跳下座椅,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稽首告別。他一轉過頭,就被蔣若秋叫住:「佛子且慢。」

腳步聲從上首靠近,他踱步下來,站在妙真的身後。

「爛柯寺乃是佛門正宗傳承之一,要是臨陣退縮,跟魔頭達成了什麼交易的話……貧道不得不廣而告之,到時,你們可就名聲掃地了。」

他低下身,手心按住妙真的肩膀。

「……哦?」妙真道,「代掌門到底想知道什麼?你那位師侄,小僧不是毫髮無損地送回來了嗎?」

「你們究竟跟黎九如說了什麼。」他傳音問道,「謝知寒他怎麼會在那個女魔頭手下活到今日!他不是早就該——」

他的傳言還未結束,妙真就轉過身,雙手合十微笑著道:「小僧勸代掌門一句,還是盼著謝道長多活幾日為好。若是他真的死在魔域,那女君大概率就會失去控制。菩薩說過,九如施主在某些方面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你要是把她的玩具弄壞的話……」

……

可是黎九如手上的這個「玩具」,也太容易弄壞一點了。

她沒去戰場,卸了甲,絳紅的薄紗隱隱透出肩上已經癒合的傷疤,此刻正百無聊賴地靠在榻上,散著頭髮,翻看戰報。

伏月天、公儀璇,以及目前在其他戰場上的魔將,都是所向披靡的悍將,說是戰報,其實上面大多數內容都是跟女君問好,問女君今天吃了沒有?睡得好不好?有沒有伴侶?想不想交/配?……之類的瑣事。

內容太單調,黎翡看困了,放下戰報開始懶洋洋地打哈欠。

她身旁出現了點輕微的響聲,是衣物和布料窸窣的摩擦聲。

黎九如扭頭看過去,見到謝知寒屈指抵著額角,有點茫然地爬了起來,他似乎還很頭痛,輕輕地揉著額角,神識放不出來,伸手在周圍摸索了一下。

然後就摸到她的尾巴了。

黎翡:「嘖。」

她一出聲,剛碰到骨尾的謝知寒觸電一樣立馬把手縮了回來,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黎姑娘。」

他的嗓音還是有點沙啞,但說話時居然已經不痛了。謝知寒摸了摸喉嚨,脖頸上的傷痕恢復如初,連皮膚都完好無損。

隨後,模糊的記憶開始緩慢回籠,斷斷續續地塞進他的腦海里。

沒等謝知寒對此做出什麼反應,黎翡道:「你昨天非要抱著我的尾巴睡。」

謝知寒:「……我……」

「你對魔族耍流氓。」她道,「林雲展沒教過你什麼是矜持嗎?」

他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薄唇抿成一線,耳根一下子熱得發燙,局促地解釋:「抱歉,我不知道……那時很想抓住點什麼,就……咳、咳咳……」

「還沒好啊。」黎翡道,「雖然退了點熱,但身體好像更脆弱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他勾過來,拉著謝知寒已經開始變得涼絲絲的身體抱在懷裡,在肩窩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後伸手沒入他的長發,低聲念叨道:「你這樣讓我怎麼下口啊。」

「黎姑娘……」他叫出這個名字的同時,黎翡用魔族尖尖的虎牙在他脖頸上咬了一口,正好咬到咽喉上,齒痕滲了點血。

他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但第一反應不是疼痛,而是那種逼迫進血脈骨髓里、令人發抖的威懾力。他覺得黎翡並不是想讓自己痛,而是對他進行一種動物式的標記。

留下齒痕之後,她覆了上來,掰開他的腿。

「……我不是無念。」謝知寒大腦空白,下意識脫口而出,而對方的動作也確實頓了一瞬,抬眸掃了他一眼。

「不要。」他平日里凜若冰霜的聲線被逼著吐露出這兩個字,似乎連微啞的音調都變得意味不明起來了。要是謝道長對男女之事有一絲一毫的經驗的話,就知道這樣的聲音沒有制止的功能,反而顯得更為下/流。

「……黎姑娘。」他的手指蜷縮起來,綳得發白,「我不是劍尊閣下,你對我……我不認識你,更不能跟你這樣。」

「不是此身供我取用么?」黎翡先是反應了一下,然後覺得有趣似的,「你那時的意思,不會是作為煉器材料的意思吧?」

「……是。」

黎翡挑了下眉,抓著他的腳踝打了一個帶著鈴鐺的腳環,無形的鎖鏈在她手心亮了一瞬間,然後又消失無蹤。

「想得也太多了,謝道長。」她心情不錯地道,「我是想現在就強迫你,可又怕不小心讓你死掉……不過最重要的是,你沒有恢復記憶,折磨一個什麼都不清楚的人,沒辦法很好地取悅我。」

她打了個響指,腳環扣上的地方亮了一瞬,交纏的魔族花紋攀爬上來,像是一朵盛放和扭曲的血紅花朵,纏繞著他的小腿。

「這是什麼?」謝知寒問。

「是合/歡門的秘術,用來回想生生世世的記憶。」黎翡道,「這是合/歡門素女道的竅門,具體的用法……過幾天你就知道了。那位合/歡門修士被我留在了魔宮,你要是好奇的話,可以去問她。」

謝知寒直覺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逆來順受地輕輕嘆氣,道:「知道了,黎姑娘。」

「還有,」黎翡用尾巴尖兒勾起他的下頷,「不許偷偷摸我尾巴。」

由於魔氣壓制,謝知寒在她面前就是個真正的瞎子,此刻被硬邦邦的尾巴尖抵著頷骨,肌膚被骨尾蹭得發紅。

他終於產生了一點細微的抗議:「可是黎姑娘對我肆無忌憚,上下其手。」

骨尾轉動了一下,在他臉頰上慵懶地蹭了蹭。黎翡思考道:「摸你怎麼了,你本身不就是我的東西嗎?」

謝知寒不由得向後躲了一下,但還是避不開骨尾對他的揉蹭,這感覺太糟糕了,這條尾巴比黎翡的手還更讓人感到羞辱。

「但我是很公平的。」黎翡自然地道,「你看,我改邪歸正,都開始跟你說公平這兩個字了。哎呀,我居然跟自己的階下囚講道理,我可真是個好人。講道理,你也可以對我肆無忌憚、上下其手。」

謝知寒:「……」

他沉默了許久,偏過頭,保持疏離地道:「我是不會這樣的。」

「哦,」黎翡也不意外,「原來你喜歡我的尾巴啊?」

「我沒……唔……咳、咳咳……」謝知寒終於忍不住抓住了骨尾的末端,把伸進嘴唇里的一小截攥住,控制住讓它別亂鑽,蹙眉反抗道,「你伸進來了。」

黎九如點了點頭:「有時候它會有點自己的想法,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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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折下高嶺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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