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桑遙喝酒上臉,區區三盞酒下肚,粉白的面頰飛上霞暈,像是胭脂暈染開。漂亮的杏眼氤氳著一團水霧,比江南的春景還要動人:「好吃嗎?」
「嗯。」鍾情不喜這種重口味的,但說實話,她會不高興。
桑遙笑得古怪。
鍾情動作一頓。
「我生了明火,按照朝聞道的規矩,是要受罰的,你吃了,現在是我的從犯,我們算同流合污。」
鍾情還未咽下去的烤肉噎在喉嚨里,不是滋味。
「我敬你一杯。」桑遙打著酒嗝,眯著眼,遞出酒盞。
兩隻白玉翡翠酒盞,撞擊出清脆的聲響。托著杯盞的那隻手,指骨纖細,蔥白如玉,比山巔的冰雪還要晃眼。
鍾情眼波微動。
「再飲一杯,先干為敬。」桑遙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酒中摻著淡淡的花香,甘冽清澈,滑入喉中,灼燒著心口。一股難以遏制的躁動,在心底生根發芽,以燎原之勢佔據他的整顆心臟。
鍾情眼角餘光斂著她的容色,心不在焉地飲著杯中殘酒。
他千杯不倒,要是不裝一下,恐無法遂她的願。他的手剛扶上額頭,桑遙皺皺眉:「有些燥熱,我去開窗。」
「我來。」
「那你去。」桑遙乖乖坐著,不動。
鍾情起身。
明月如鐮,高懸夜空,皎皎銀光,如落雪墜霜。迎面拂來一陣涼風,吹散所有不該有的躁動。
鍾情呼出口濁息,方要轉身,一具柔軟的身體貼了過來。桑遙靠在他身上,發出滿足的喟嘆:「阿情,你身上好涼快。」
剛平息下去的躁動,瞬間又上演著兵荒馬亂。
少年半妖的呼吸急促了些。
桑遙用臉頰輕輕蹭了兩下,像是發現了寶藏,驚喜地說:「難道你不是草木成精,而是那冰雪化作了人?」
她醉意朦朧,右腳腳尖踩著左腳後跟,跌跌撞撞,撲了過來。
鍾情以手托住她的腰,將人轉了半圈,摟入懷中。暖黃的燭火勾勒出他的輪廓,卻驅不散他肌膚間透出的冷意。
桑遙無恥地伸出雙手,貼住他的臉頰。掌心滾燙,如灼焰翻滾,偏她不知滿足,把臉埋在他的頸側,嗅著他幽冷的草木香。
高高挽起的髮髻,綴著海棠花,抵在他的鼻端,若有還無的香氣,絲絲縷縷,有意識般鑽入半妖的鼻腔。
淡粉色的雙唇,經酒水澆灌,洗去濃厚的脂粉香,露出本來的姣好形狀,像是盛春里轟轟烈烈開出的花朵。
少年雙目黝黑,喉結滾動,順從著自己的本能,低下頭來,想要攫取它的美麗。
綿長的呼吸聲,透出清淺的酒意,打斷了所有不安分的覬覦。
鍾情目光落在桑遙的面頰上,桑遙霞染雙頰,眼睛闔起,半張面頰埋進他的衣襟。
鍾情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他以為她是來灌醉他的,結果她是來灌醉自己的。
微生三小姐,不勝酒力,睡了過去。
活該,就這點本事,還想學朝聞道的那些鶯鶯燕燕,來撩他的火。
鍾情不想承認,不得不承認,他的火確實給她撩起來了。
風華正茂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他又不是那廟裡的老和尚,坐懷不亂。
少年心頭有些懊悔之意。當初被燈芯霜燭所傷,崖底養傷時,她明明告訴過他,她一杯倒。
他該阻止她的,在她連飲五杯時。
鍾情抱起桑遙,擱在自己的睡榻上,垂下幔帳,掩去她的睡顏。
他在桌邊坐下,伸手欲拿酒盞,又縮了回來,轉而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心頭的火,卻是那涼茶澆不盡的。
鍾情重新在桑遙身側坐下,指尖輕撫她眉眼,掠過鼻樑,落在柔軟的唇瓣上,無意識地描繪著她的唇形。
柔軟的觸感,吸住他的手指,令他流連忘返。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狼狽得站起,袖風拂落輕紗,蓋住她的面頰。
情不自禁,但,不至於趁人之危。
半妖骨子裡、根子上是壞的,無法否認,唯一的禁區,是桑遙。
鍾情踏出寢殿,一路直奔去了月下清潭,指尖靈力托著一泓清泉,澆在周身,透骨的寒意,終於熄滅那竄起的火焰。
殿內。
燭焰燃到盡頭,被滾燙的蠟油吞噬。漸漸的,那蠟油也變得冷卻,凝固起來。
朱紅的窗欞上打著一束細碎的光。
鍾情不知所蹤。
桑遙酒量淺,喝得不多,並無宿醉之感,她撿起地上的鞋襪穿上。
桌上的殘羹冷炙沒有收拾,酒還是昨夜那壺酒,不多不少,無人動過。倒是那壺茶,已經消失了大半。
桑遙扶起倒下的瓷盞,拎起茶壺,茶水傾瀉而出,沒過杯底。
桑遙指尖摸著冰涼的茶盞,坐在鍾情坐過的地方,端起茶盞,淺斟慢飲,感受著他是如何的心癢難耐,又是如何的自持驕矜,與那與生俱來的本能撕扯。
直到剩下的茶都進了桑遙的肚子,鍾情也沒回來。
接下來的數日,鍾情都在閉關,只每日派人來問候一聲,或送些新鮮的果子,或買些外頭的小食。
桑遙知道他沒那麼快融合靈骨,心平氣和,每日窩在軟榻上,讀讀話本子,擼擼幼獸。
那小獸渾身雪白,頭頂生著兩隻犄角,騰躍之間能行千里,是鍾情送給桑遙用來打發時間,養大了,將來還可以當坐騎。
桑遙這邊風平浪靜,踏雲卻是坐立難安,語氣里是藏不住的焦灼:「少君看起來很喜歡三小姐,三小姐勾勾手指,少君都會上鉤,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三小姐就不怕,把少君的心晾冷了?」
「只是喜歡,不夠。」桑遙咬一口手中的果子。
果肉嘎嘣脆,咬開后,都是清甜的汁水。唇被果汁染得紅彤彤的,比朝聞道的花朵還要嬌艷。
這樣的好顏色,確實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
踏雲撓頭:「……喜歡還不夠嗎?」
桑遙舉起手中的枕頭:「你瞧,這個枕頭,我就很喜歡,每夜都要抱著它才睡得香,有朝一日,我若離了它,頂多頭幾日會朝思暮想,輾轉反側,再往後,我得了新枕頭,就會覺得新枕頭更好。」
「我懂了。」踏雲醍醐灌頂,「三小姐要的是不可取代。」
「我要沐浴。」桑遙吃完果子,扔了話本子,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桑遙沐浴完已是深夜。
少女披著裹著水汽的黑髮,趴在帳中,正在翻看踏雲新給她的好東西。
與人間對**的管轄不同,朝聞道沒有那麼多的限制,這種東西在朝聞道,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銷售。
巴掌大的小冊子,裡面都是些活色生香的畫面,畫工精湛,細節到位,看得她血脈噴張,臉紅心跳,直呼長見識。
絲綢裁出的睡裙從肩頭滑落,露出雪白圓潤的雙肩。桑遙兩條腿有節奏地晃著,整張床都跟著她的搖動,軟帳輕晃,流蘇顫動。
她看得入神,渾然不知鍾情掀簾而入,身後跟著滿臉緊張的踏雲。
踏雲本欲提醒桑遙,被鍾情丟了個禁言咒。
鍾情瞥她一眼,她嚇得腦袋縮了回去,乖乖退出大殿。
桑遙的手探到帳外,摸索著果盤,想拿玫瑰丸子。那玫瑰丸子是用玫瑰、茯苓、山楂、紅棗、百合等物搓出來的,有安神養顏的效用,每晚臨睡前桑遙都要吃上一兩顆。
這會兒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冊子上,摸了半天,沒有摸到丸子,忽的唇瓣微涼,玫瑰的香氣擴散開來,她順勢張口,咬住丸子。
吃了半顆,她猛然一驚,合起冊子,壓到肚子下面。
少年指尖殘留著些許玫瑰的香氣,坐在床畔,撩起床簾。
那日桑遙的半途而廢,在他的心底種下了魔障,這幾日閉關修鍊,滿腦子都是她著丹霞羽衣,提燈踏月而來。
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便著了魔。修為不進,靈骨亦無法融合,近在咫尺,偏相思成疾。她是那唯一能解相思的葯。
半妖心知肚明,這是小姑娘的把戲,無可奈何,就是著了她的道。
大抵天下的情竇初開,都是如此不受控制。在他瘋狂嫉妒微生珏那時起,他就知道,無論他怎麼力挽狂瀾,她是這條不歸路上唯一的變數。
「怎麼是你?」桑遙心虛不已。可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看這種東西,要不然苦心經營的形象就崩塌了。
「藏什麼?」鍾情的目光往下移。
桑遙把冊子壓得更緊:「一些無聊的詩詞。」
「無聊的詩詞,看得這麼津津有味。」鍾情自床畔坐下,伸手來拿。
桑遙哪肯讓鍾情拿到,死死護住冊子。鍾情伸指在她腰間輕輕一戳,她便癢得哈哈大笑,如同彈出碗底的一顆湯圓,滾到了床角。
鍾情拿起冊子,退至簾外,正要翻開。
桑遙眼皮狂跳,縱身一躍,往他懷中撲去,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鍾情的手高高舉起,桑遙蹦起,又落下,鍾情兩隻手替換著,那冊子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看得見,摸不著。
桑遙一咬牙,吧唧一口,親在他側頰。濕熱溫軟的唇一觸即離,留下淡淡的香氣,滲進靈魂里。
鍾情的動作滯了一瞬,只是個晃神的功夫,桑遙就跟個小炮彈似的,撞上他的心口,他整個人跌入身後綿軟的床鋪,陷入雲朵般的被褥里。
桑遙趴在他懷裡,死死按住他,腦袋再往上一頂,撞到他的手腕,冊子便從他手中飛了出去,掉出了帳外。
桑遙手腳並用,整個人無恥地壓在鍾情身上,急急喊道:「踏雲,踏雲。」
踏雲就在殿外伺候著,當然清楚桑遙和鍾情在搶那冊子。
入朝聞道那天起,鍾情就下過命令,三小姐是從微生世家出來的,從小受過嚴格的管教,是名門世族出來的千金,朝聞道里的那些髒的臭的,都不許拿到她的眼前來。
冊子是她給桑遙的,追究起來,她第一個要被打死。她小跑著進來,撿起冊子,揣入懷中,又一溜煙消失在門口。
桑遙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這才驚覺自己整個人都伏在鍾情懷中,鬢髮散亂,胸脯正抵著他硬邦邦的胸膛,薄衫半褪,春光半露。
鍾情雙手被她壓住,仰躺在她身下,蒼白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紅暈里,眼睛里有灼灼的光。
桑遙的臉仿若著了火,紅了個通透。她鬆開鍾情的手,躡手躡腳地鑽進被窩裡,當一隻小鴕鳥。
鍾情側身,支著腦袋,在她身畔躺下。
過了會兒,被窩被掀開一角,露出桑遙烏黑的雙眼。她悶悶道:「你怎麼還不走?」
「朝聞道是我的地盤。」鍾情滿眼溫香軟玉,心不在焉地提醒著,「朝聞道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
桑遙放下被子,再次藏起來。
鍾情伸手一攬,連被子帶人摟進了懷中。他的手臂結實有力,桑遙被他箍在懷裡,生出被藤蔓緊縛的錯覺。
她哼哧哼哧從被子里冒出個腦袋,剛好對上鍾情的眼。她雙頰緋紅,氣急敗壞,說:「放開我。」
「遙遙。」鍾情的聲音啞了幾分。
桑遙臉頰更紅,躲避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兩人一個看,一個躲,情愫波動,暖香熏人。
半晌,桑遙認輸地探出腦袋:「我餓了。」
玫瑰丸子不頂餓,她與鍾情爭搶的那一番,耗費大力氣,剛歇下來,肚子唱起空城計。
她想念鍾情的手藝了。
鍾情眼底漆黑。
「想什麼呢,我是說我的肚子。」桑遙撈起枕頭,啪地砸在他心猿意馬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