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Chapter06
趙景川在球場上正打得火熱,忽然被拍了拍肩膀提醒往那邊瞧一眼,他側頭輕輕一瞥,看見了球場旁在向他招手的秦桑桑。
秦桑桑大聲喊他:「趙景川,你下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見他不搭理,秦桑桑又說,「我真有事,沒事亂找你的話,我是小狗總行了吧?」
她跺了跺腳,使出殺手鐧,「你不下來,信不信我哭給你看!我真有急事!」
許銘晨看眼色地說:「川哥,我來替你。」
趙景川下了場,拿了瓶水,一邊走過來一邊問:「什麼事?」
秦桑桑想拉他的衣角,但想到他剛打完球,渾身飄滿了汗味,又急匆匆縮回手,對他說:「我被欺負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趙景川壓根沒聽清她說什麼,只因他走過來一眼發現了站在她旁邊的書黎,少女眼神躲閃不敢看他,睫毛不停輕顫,低低垂著,看著有幾分乖巧。
他問:「你們怎麼在一起了?」
秦桑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關心起這個,既然如此她拉著書黎介紹道:「不行嗎?我們成為朋友了,你認識一下。」
「我認識。」趙景川的眼神彷彿在暗示她別說廢話。
「可是看你們雖然坐前後桌,但不怎麼說話,也並不熟啊。」秦桑桑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不過沒關係,不出意外,以後我會經常跟書黎走在一起,你們想不熟都難。」她拍了拍胸脯說道,「我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聽他們聊到了自己,書黎禮節性地抬眸看了眼趙景川,發現他碰巧也在看她。
即便只是輕輕地對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她也感到了一絲滿足。
「你跟我有什麼好炫耀的?」趙景川扯了扯唇,評價道,「挺好的,以後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氣。」
「我脾氣哪有那麼不好?就你一個勁兒地在說我。」
秦桑桑猛然想起摘了書黎眼鏡拽她走過來的目的,眨了眨眼睛,尋求認同般地問他:「我問你個問題,你認真回答我,你覺得書黎好看嗎?」
「……」
「……」
兩個當事人第一次因秦桑桑呈現出了某種意義上的默契——呆住,各自沉默了半分鐘。
拜秦桑桑所賜,書黎再一次在趙景川面前經歷了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十秒。
她不受控制地內心情緒激動,用力捏秦桑桑的手,無聲地質問她:幹嘛要問他這麼奇怪的問題啊啊啊??不覺得太直白了嗎??問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他!!
這個問題他要怎麼回答?
他能怎麼回答?無論怎麼回答都很奇怪。
趁趙景川還沒接話之前,書黎真想刨個坑將自己埋進去,可惜她沒這個能耐,只能接受現實等待審判。
——而且是她喜歡的那個人的審判。
「這麼突然?」趙景川只是覺得很突然,沉默也只是單純愣了下,並無其他別的意思,畢竟從沒有人問過他這麼無厘頭的問題,「好看啊。」
書黎低垂黯淡的雙眸亮了亮,還沒高興上幾秒鐘,又聽見他逗秦桑桑說,「比你好看。」
書黎的雙眼又暗了下去。
所有的情緒被藏在心底,算不上高興,也談不上失落,只是心情有點複雜。
這種不被重視和開玩笑的語氣,似乎沒有比他說一句「一般般」或「不好看」會更好受些。
「嘁。」秦桑桑沒有因后一句話而不開心,反而因為他的語氣有些不正經,踢他一腳,「你能不能走點心啊,算了,懶得再問你。」
「別一天到晚那麼多問題。」趙景川回歸正題,「快說發生了什麼事兒。」
秦桑桑將剛剛在小賣部和樹蔭下被那幾個女生欺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趙景川,說得十分詳細。
書黎假裝不在意地去看另一邊的男生打球,沒看趙景川,等秦桑桑說完事,她聽見趙景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輕巧地說道,「多大點事,哭什麼,有點出息行不行?等上完這節課,我想想辦法,幫你找人調監控看看。」
秦桑桑:「你一定記得幫我,我丟臉死了,一定要把陷害我的人找出來。」
雖然平時挺煩秦桑桑的,但關鍵時候趙景川還是會疼她這個小外甥女,主動將自己的飯卡拿出來,「離下課還有段時間,再去買點東西吃,沒做過的事情就不要怕,不要覺得丟臉,挺直腰桿,等著真相出來的那一天。」
「嗯。」秦桑桑聽他的,手十分誠實地接過飯卡。
臨走前,許是覺得剛開玩笑說的幾句話對書黎有些不禮貌,她一看就是個心思敏感、喜歡胡思亂想的女孩兒,趙景川看著她的眼睛,又認真說道,「剛剛那個問題,認真回答我覺得挺好看的,你的眼睛很漂亮,說真的,沒開玩笑。」
話音一落,趙景川轉向球場,「走了。」
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打球。
「是吧?」秦桑桑大聲說,「你總算說了句人話。她眼睛特別水靈好看,她還不信。」
書黎盯著趙景川在球場上肆意瀟洒的背影,沒忍住笑起來,不一會兒耳朵紅了,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雀躍,她捏了捏耳垂,小聲警告秦桑桑,「你以後不要再問這麼直白又讓人尷尬的問題了。」
「行。」秦桑桑說,「我這不是看你不自信,又不相信我誇你嘛。這下你信了吧?」
「信了信了。」
書黎哪敢說不信,要還不信她鐵定又抓哪個人來重複一遍剛剛的問題。
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
趙景川行事效率高得驚人,第二天他就拜託老師將小賣部的監控調出來,並且查明了真相。
書黎難以置信他竟然能讓老師這麼高效又任勞任怨地幫他做事,轉念一想或許他的優秀本身就是一種求人的籌碼和資本,換成別人估計得拖一兩個星期,或者乾脆就沒戲。
班會課上,一上課氣氛就很緊張。
班上的同學大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以為是最近的月考成績讓班主任不滿意了,各自為即將爆發的「批/斗課」捏一把汗。
直到班主任將小賣部監控攝取的重要畫面播放出來,眾人才恍然在他們班上竟發生了這麼離譜的事兒。
紛紛猜測那幾個女生和秦桑桑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能討厭一個人到這份上,不惜使用低劣的手段陷害對方,令對方難堪。
可無論有多大的怨恨,這種做法顯然都是不對的。
透過表情能看出來班主任很生氣,他拿起尺子拍了下桌面,不放過任何一個人,全班一起罵道:「我說過很多遍,到學校里來,不僅僅是學知識,更是學做人。南城中學不是中專、技校,不是讓你們來當混混戲弄、霸凌別人的地方。這裡是南城的重點高中,我甚至都不敢相信,我們學校,我們班上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同學之間,能有多大仇多大恨?能讓你們用盡手段去陷害她?」幾個女生被揪了出來,要求走到秦桑桑的座位前向她道歉,「看別人難受心裡很爽是吧?你們也走到她面前,面對著她,讓她看著你們,看清你們每個人的樣子、表情,向她道歉。」
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被批評,被揭露、撕開內心的黑暗面,遠比被當成小偷更丟人。
書黎看著這一幕,並不同情她們,心裡想著當年她被欺負的時候,也有這樣的老師來替她說話,替她教訓那些人該多好。
經過了這件事,那幾個女生再也不敢來招惹秦桑桑了。
雖然還是會在背後說她的壞話,甚至說得變本加厲起來,但無所謂,任她們瞎說,一直無能狂怒好了。
***
周末放學回家,書黎進門看見早早下班的梅韻清在廚房裡忙碌地做飯。
她放下書包,立馬走過去幫忙。
梅韻清見她走過來,不客氣地吩咐道:「把這些菜洗了,我等下要炒,洗乾淨點。」
「好。」
書黎挽起袖子,把菜搬到水池裡認認真真地洗。
洗完菜,她還幫忙把中午家裡吃完飯沒來得及洗的碗筷給洗乾淨,全程跟在梅韻清屁股后忙前忙后,沒有休息過一分鐘。
等做好飯,書海亮也從外面回到了家。
書黎將做好的飯菜逐一端出去,乖乖地坐在飯桌前等著梅韻清過來一起吃飯。
書海亮肚子太餓,沒忍住先動了筷,一邊吃一邊問書黎:「這周在學校感覺怎麼樣?」
書黎見梅韻清在上洗手間還沒出來,勺了碗湯,發現很燙,往湯麵吹了兩口氣,說:「還行,上周的月考成績出來了。」
「考得怎麼樣?」
「全班第二。」
書海亮笑了笑,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不錯,再接再厲,爭取以後能拿第一。」
過了一會兒,梅韻清過來吃飯了。
書海亮又問:「跟同學相處得怎麼樣?」
「爸。」書黎不滿地嘟囔,「這個問題你問過很多遍了,現在班上的同學大部分都很好,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想起班主任在班會課上揪那幾個欺負秦桑桑的女生去給秦桑桑道歉的事兒,她又評價了句,「老師也挺好的。」
「那就行。」書海亮還是有點擔心,甚至心有餘悸,「有什麼不好的,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記得跟爸爸說。」
「嗯。」
書黎見梅韻清動了筷子,她也開始吃飯。
吃飯的全程,她有些心事重重,一直咬著筷子不動口,在思考該找一個怎樣合適的時機去提出她的要求,讓梅韻清爽快地答應。
很快,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書黎揉了揉眼睛,一邊吃飯一邊不舒服似的猛眨眼,過了一會兒,她乾脆摘下眼鏡,又裝作很不舒服地搓眼睛。
梅韻清觀察到了她的異常,將她的手扒拉下來說:「老揉眼睛幹什麼?越揉越難受,看看都紅了。」
「媽。」書黎咬了咬唇,委屈地說,「我很不舒服。」
「哪不舒服?」梅韻清以為她生病了,伸手探了她額頭,「沒發燒啊?你感冒了?」
「不是。」書黎揉得眼眶微紅,看著她說,「我眼睛不舒服,老是戴眼鏡感覺有點累。」
「什麼情況?」書海亮關心地湊過來看了她眼睛一眼,「別揉了,別揉了。是人太累了吧,吃完飯,洗個澡睡一覺就好了。」
「都讓你平時看書寫字的時候,頭別壓那麼低了,你不聽。」梅韻清指責道,「活該。別人戴眼鏡怎麼沒事,就你有事?就是你寫字姿勢的問題。」
「孩子不舒服,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書海亮忍不住說梅韻清。
梅韻清看他一眼:「我說錯了嗎?我什麼時候說錯她了?平時在房間里寫作業,我進去看一眼,哪次不是壓得低低的,我這在糾正她。」
「寫投入了就會這樣,有慢慢改善就行了。」
「書海亮,你就繼續縱容她吧,等她徹底把眼睛搞壞了,別來怪我。」
「媽。」書黎見話題吵得越來越偏,嘆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我能不戴眼鏡了嗎?聽說可以做手術,把眼睛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