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回到家后,沈念星就從自己的衣帽間里拉出來了一個白色的28寸的大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她準備離家出走,準備自立更生,準備以實際行動向老爺子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根本不需要賀予城。

她拒絕與賀予城有關係的一切!

況且老爺子既然已經讓周凡渡來說服她了,那就說明他已經決定了放下過往的所有恩怨,會主動去聯繫賀予城,要求賀予城來找她、照顧她。所以她必須快點收拾東西才行。

不出半個小時,沈念星就把未來三個月所需要的衣服和鞋子全部塞進了行李箱里,把箱子塞了個滿登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拉鏈給拉上。

然而她才剛把沉重的行李箱從地上豎立起來,就聽到樓下傳來了門鈴聲。

沈念星心頭一驚:不會是賀予城吧?

她趕忙跑去了陽台,悄悄地朝著大門口看了一眼。

來人不是賀予城,是她舅媽黎晚柔……嗯,怎麼說呢,情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點,但是、好的不多。

她並不想直接面對她舅媽。不過說句良心話,她舅媽雖然對老兩口頗有怨氣,經常明裡暗裡地對老兩口陰陽怪氣,但是對她的態度還算是過得去,並沒有把怨氣殃及到她身上,可是她從小就是跟在老兩口身邊長大的呀,在感情上還是偏向老兩口,所以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和這位舅媽親近起來。

更何況,舅媽的怨念中還夾雜著對她媽的怨氣。並且她的怨氣就像是埋在未知處的炸彈,毫無方向和時間可言,稍一不慎就會爆炸。所以,每次和這位舅媽相處的時候,沈念星都必須謹小慎微地說話行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踩了雷,真是又累又緊張。

但是,人家現在都已經來到就家門口了,想逃也逃不掉。

沈念星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下了樓,去給她舅媽開門。

院門一打開,黑色的賓士轎車就順著花園中間的車道駛進了小院子里,輕車熟路地停進了花園東邊的停車位上。

沈念星快速從屋子裡面跑了出來,很懂人情世故地擺出了一副熱情洋溢的姿態,跑到了賓士車旁,問了句:「你們怎麼來了?」

黎晚柔是帶著自己女兒一起來的。沈念星的這個表妹名叫沈悠悠,比沈念星小五歲,現在正在讀高一,馬上升高二。

黎晚柔一邊關車門一邊回答沈念星:「你姥不是住院了么,你舅說你自己在家呢,他不放心,讓我和悠悠來陪你。」

沈念星順嘴回了句一句:「不用,我自己在家也行。」但是,說完這句話后,她就後悔了,後悔到想扇自己的嘴:怎麼說話前不過腦子呢?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她的話音才剛落,黎晚柔的唇邊就浮現出了一抹滿含譏諷的笑意:「怎麼?這個家不歡迎我?還是說有人不想讓我來?怕我亂動他們家東西?」

沈念星:「……」

「他們」這個代詞,就很有明確的指向性。

沈念星挺尷尬的,沈悠悠也很尷尬,立即扯了扯她媽的衣角,擰著眉頭不高興地說:「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呀?沒人不讓你來,你別總胡思亂想,弄得大家都不高興!」

沈念星原本想附和一句:「是啊,姥姥姥爺都很歡迎你來的。」但是話到嘴邊了,她又覺得還是別提姥姥姥爺了,提了就是火上澆油,索性選擇了閉嘴,免得自己再說錯話。

黎晚柔倒是給自己女兒面子,沒再繼續陰陽怪氣,直接朝著車尾走了過去,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拎出來了兩個沉甸甸的印著超市logo的購物袋,一袋裝滿了零食,一袋裝滿了新鮮食材。

沈念星趕忙走到了舅媽身邊,幫她拎東西,同時在心裡嘆了口氣:她這個舅媽,長了一張刀子嘴,一顆煮雞蛋的心。唇齒鋒利的令人不知所措,心的外殼也是堅硬無比,內里卻是白嫩柔軟的。

這種人呀,最容易吃虧了。那張嘴容易抹殺她的一切善意和溫柔。

其實即便舅媽不去醫院看望姥姥,她也是能夠理解的。姥姥姥爺也沒有不喜歡舅媽,姥姥姥爺很喜歡舅媽,但是他們的愛也是有限的,補得了那一個,就只能缺了另外一個。

拎著東西朝著家門走的時候,沈念星的目光無意間掃到了隔壁院子去。

平整嫩綠的草坪上鋪著一塊粉紅色的野餐墊,周凡渡他妹周悅安正盤著腿坐在墊子上做手工。她身前還放著一個大大的竹編箱子,箱子裡面裝著的全是她的手工材料。

頭頂的太陽明亮璀璨,不遺餘力地照耀出了少女的悠閑與愜意。

剎那間,沈念星真是羨慕極了周悅安。

等沈念星領著舅媽和妹妹走進家門之後,周悅安立即將手裡拿著的編得亂七八糟的竹條扔進了籃子里,從地上站起來的同時,抬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然後一邊穿拖鞋一邊在心裡憤憤不平地想:太陽這麼毒辣,周凡渡你是怎麼捨得讓你貌美如花的妹妹出來給你盯梢的?

周悅安氣沖沖地回了家,一推開家門,就看到她哥正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邊伸長了脖子朝外看。

但是窗戶的視野有限,周凡渡只能看到隔壁一半的花園,外加沈老太太在花園中栽種了許多花花草草,植被蔥鬱,又進一重地隔擋了視線,導致他根本無法確定隔壁的情況。

周悅安一走進客廳,周凡渡就著急地問了句:「誰去她家了?」

他很擔心是她爸來了。

沈小多的情緒現在有點不穩定,如果真是姓賀的來了,她一定會失控。他必須馬上過去。

周悅安看出了她哥在著急,於是乎獅子大開口:「二百。」

周凡渡又氣又無奈:「行,你趕緊說,說完我再轉賬!」

周悅安:「你先轉我再說,不然你就自己問夕夕姐去吧。」

周凡渡:「……」

她現在要是願意搭理我,我用得著你?

周凡渡長嘆一口氣,氣急敗壞地拿出了手機,迅速給他妹轉了二百塊錢。

周悅安這才把自己剛才在外面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哥,最後還附贈了一條自己的總結:「她舅媽帶著她表妹一起來了,還買了好多好吃的。」

周凡渡這才放心。

周悅安開心地點擊了收款,然後,瞟了她哥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在這邊干著急有什麼用呀?你關心人家,人家也不知道,和一點也不關心人家有什麼區別?還不如直接去找夕夕姐呢,服個軟,哄哄她,把夕夕姐哄開心了,不就跟你和好了么?」

周凡渡冷著臉說:「憑什麼讓我去哄她?錯的又不是我。」

周悅安真是無語死了:「可是夕夕姐是女孩子呀,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的!」

周凡渡:「我哄了,她不接受,我能怎麼辦?」

周悅安:「……」

你真的好好哄過嘛?

可能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好哄過。但是,理工科直男眼中的「哄」和一般人眼中的「哄」不一樣。她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猜出來她哥到底是怎麼哄的:擺事實,講道理,用一種搞程序的嚴謹態度去和夕夕姐講道理,結果越講夕夕姐越生氣……而且吧,她哥還有點死鴨子嘴硬,即便為夕夕姐付出了許多也不願意承認。關鍵是他和夕夕姐還都有點爭強好勝,結果就是兩人相互慪氣,相互賭氣,都委屈,但卻又都不願意向對方流露和承認自己的委屈,都在等著對方先低頭。

周悅安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她哥說了句:「哥,在愛情裡面,總要有個人先低頭。這不叫丟人,叫愛得深沉。」

周凡渡沉默片刻:「你一高中生,還懂什麼是愛情?」

周悅安一臉不服:「嘿?你瞧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只是年紀小,又不是不懂愛!情字沒有其他解,低頭服軟就是唯一的解!」

周凡渡:「……」

你在學校真的好好學習了么?

周凡渡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妹,一字一頓地警告:「周悅安,你要是敢早戀,我第一個打斷你的腿。」

周悅安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巴,氣呼呼地走開了,還甩了句:「活該你單身!祝你單身一輩子!夕夕姐最好一輩子都不理你!」

周凡渡:「……」

有你真他媽是我的福氣。

隔壁沈家。

到家后,黎晚柔就去了廚房,戴上了圍裙,開始給兩個孩子做飯。

沈念星領著沈悠悠去了書房,按照舅媽的要求,給沈悠悠補高中物理。

沈悠悠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物理不好,偏科偏的厲害,滿分一百她只能考四十。並且她對物理這門學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一看到物理題就頭暈、犯困。還沒學兩道題呢,她就開始摳橡皮了,比往羊肉湯裡面摳泡饃還摳得精細,把沈念星氣得不行:「你認真一點呀,物理很重要,而且你也不能一直這麼偏科下去吧,兩年後的高考怎麼辦?」

沈悠悠也很委屈:「我也不想選物理呀,我媽非要讓我選,說是以後上大學好報志願。但我一點都不喜歡物理。」

沈念星:「那你都已經報完了,班也分了,現在還能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沈悠悠毫無學習地積極性,索性直接抱著胳膊趴在了桌子上,歪著腦袋看著自己表姐,「你別教我了,容易把你氣出病。」

沈念星:「……」

你真是有自知之明。

沈悠悠眨了眨眼睛,八卦兮兮地問:「你跟隔壁的那個帥哥哥怎麼樣了?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

沈念星簡直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誰給你說我們倆在一起了?胡說八道!造謠生事!」

沈悠悠:「我爸說的。我爸還說他經常能看到隔壁的那個帥哥哥蹲在咱們家的花園裡幫奶奶除雜草。奶奶最心疼她的花了,帥哥哥真會對症下藥。」

沈念星:「……」

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話。

她才不屑於和周凡渡有點什麼關係呢,提起他就來氣!

沈念星索性換了話題:「姥姥剛做完手術,現在還在醫院呢,在ICU,只能每天下午兩點到兩點半之間去探望,你明天要跟著我一起去看看她么?」

要是當著舅媽的面,她肯定不敢說這種話。舅媽不在,她才敢斗膽問問自己表妹。

沈悠悠想了想:「我也想去看奶奶,但是我怕我媽生氣。哎,你也知道,我媽和爺爺奶奶的關係不好。但是也不能全怪我媽呀,我媽也不容易。我原本還應該有個弟弟呢,後來都沒有了。」

沈念星無話可說,只得回了句:「那行吧。」又言歸正傳,「好了,別說閑話了,趕快學習!」

沈悠悠不情不願地坐直了身體,撅著嘴巴,興緻懨懨地看向了滿目紅叉的物理卷子。

差不多過了有一個小時左右,黎晚柔敲響了書房的門,喊她們倆出來吃飯,順帶著問了沈念星一句:「你妹妹學習態度怎麼樣?是不是不好好學?」

沈悠悠立即看向了沈念星,眼神中滿是懇切與哀求。

沈念星斟酌了一下措辭:「學習態度還行,就是基礎不太好,我建議給她找個一對一的家教,把學過的內容再穩固一遍。」她不是在告小狀,是真的覺得沈悠悠需要一個家教,趁著年級還不高趕緊好好地給她補補物理,把基礎打牢,不然以後想補都沒法補,太影響高考了。

黎晚柔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她還說不需要,就是不想學!」

沈悠悠氣呼呼地鼓起了腮幫子,冷悠悠地瞟了自己表姐一眼,開啟打擊報復:「真羨慕表姐呀,表姐上學的時候有隔壁的帥哥哥給她補課,我都沒有。」

沈念星:「……」

我剛才就應該建議你媽給你補全科!

她們才剛剛在餐桌旁落座,門鈴又響了,沈念星立即去開門,是舅舅回來了。

沈南山回來的匆匆忙忙,進家門后什麼都沒說,直接朝著廚房走了過去,同時詢問黎晚柔:「飯菜夠不夠?老爺子在醫院不回來,外面的飯他又吃不慣,我得給他打包過去。」

沈念星的心臟猛然一提,預感到了不妙。

黎晚柔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直接把筷子一摔,沖著沈南山質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做飯累不累呢?我不是你們家人?是你們家的僕人?是空氣?」

沈悠悠也不敢說話,屏息凝神地看著她爸。

沈南山無奈地嘆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計較這個?老媽命都快沒了!」

黎晚柔猛地一拍桌子,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沖著沈南山吼道:「我當年命都快沒了的時候你在哪呢?你爸媽在哪呢?五個月了!我都懷孕五個月了,你姐又鬧自殺,你們家人沒一個人管我和我女兒。我從那麼遠的地方嫁過來,你是怎麼對我的?下著大雨讓我自己去幼兒園接悠悠回家,差點兒就摔死了,你在哪兒呢?你們家人在哪兒呢?現在反過來讓我不計較了,我憑什麼不計較?我兒子命都沒了,我憑什麼不計較!」

說著說著,黎晚柔就哭了,邊哭邊控訴,字字泣血。

沈悠悠也哭了,低著頭,抽抽嗒嗒地流眼淚。

沈南山也紅了眼眶,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老婆孩子,但是他姐沒了,老爹年紀大了,老媽還在重症監護室,他能怎麼辦呀?他還能怎麼辦呀?當年,要不是他帶著月月出去玩,月月也不能被壞人綁走,他姐也不會瘋了……

一切都是那樣的無力。

誰都沒有做錯什麼,卻都得到了不公正的懲罰。

沈念星忽然很痛苦,像是有一條緞帶纏在了她的脖子上,不斷收力,試圖把她勒死。

那股驅使著她蹬上大壩的負罪感再度瀰漫了她的內心: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我,賀予城不會拖著不離婚,媽媽早就解脫了,這個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就是個害人精、拖油瓶。

她也不想繼續成為大家的牽挂和累贅了,更不想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們互相指責、埋怨、怨恨,這會令她感覺痛苦和窒息。

不如一走了之。

說白了,她又想逃避了。

周凡渡說得沒錯,她就是不願意麵對當下的糟糕事實,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就算是想解決,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去解決幾代人累積下來的恩怨。所以她彷徨、迷茫、無助、不安,只想儘快找個地縫鑽走,鑽到一個沒有煩惱和壓力的空間里。

飯還沒吃完,舅媽就帶著表妹離開了。舅舅紅著眼眶打包好了飯菜,走之前還叮囑她照顧好自己,有急事給他打電話。

沈念星點了點頭,然後,對舅舅說了句:「我最近要期末考試,也不回家住了,你跟姥爺姥姥說一聲,我以後都在學校住,不用擔心。」

沈南山也沒多想,「嗯」了一聲之後就拎著保溫飯盒離開了。

沈念星獨自一人吃完了後半頓飯。收拾完餐廳和廚房之後,她就上了樓,回到了自己房間,然後拖著那個已經收拾好的28寸行李箱,很堅決地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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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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