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只要夠勇,有恃無恐(下)
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楊盼的聲音:「爸,三妹,你們這是幹嗎呢?」
三人同時朝門外看去,就看見楊招弟和楊盼一起回來了。
楊君蘇招呼道:「大姐二姐,你們回來了。」
自從楊君蘇離開以後,楊招弟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家裡會發生什麼事。思來想去,她到底放心不下,只能再去求單身的同事幫忙看一會兒孩子,自己匆匆趕來,果然,一回到家裡她就看見了這嚇人的一幕。
楊盼和楊招弟趕緊上來勸和,葉香雲也苦苦相勸。
但是沒用,楊利民在家當暴君當習慣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兒,特別是今天又在外面受了這麼多的奚落和諷刺,偏偏楊君蘇這個始作俑者還不肯低頭道歉,還敢跟他頂嘴。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
楊利民越想越氣,胸口一股邪火直往上冒,他抄起酒瓶子作勢就要往楊君蘇頭上砸。
楊盼嚇得尖叫一聲,楊招弟和葉香雲也嚇得不知所措。
楊君蘇鎮定地轉身就往廚房跑去,楊利民以為她要躲起來,踉踉蹌蹌地起身去追。
他追到廚房門口,就見楊君蘇提著一把雪亮的菜刀折返回來了。
楊君蘇舉起菜刀對準了楊利民的腦門,楊利民年輕時一米七多,現在歲數大了,縮了幾厘米,看上去個頭跟楊君蘇差不多。再加上他愛佝僂著腰,站不直,看上去還不如姿態挺拔的楊君蘇高。
楊君蘇居高臨下地看著楊利民,冷靜地問道:「爸,你確定要跟我打架?要打也行,你用瓶子我用菜刀,你對著我的腦袋,我對準你的腦門,我喊一二三,咱倆同時下手,看誰先開瓢。」
三人嚇得臉色發白,葉香雲抖著嘴唇勸道:「小蘇,你冷靜冷靜。」
楊招弟和楊盼也帶著哭腔勸道:「爸,你別打了。三妹,你快停手。」
楊君蘇右手舉著刀,左手指著楊利民罵道:「我已經忍你很久了,你這人幹啥啥不行,發脾氣第一名。耗子扛刀窩裡橫,外面吹牛,裡面漏油。今天咱倆就此了結,你一瓶我一刀,一起見閻王拉倒。下輩子我就算投到狗胎也不會要你這樣的爸。」
楊利民咆哮道:「你這個白眼狼,老子養你還不如養頭豬呢。」
楊君蘇也咆哮:「你這個老不要臉的,我與其被你養,還不如被條狗養呢。人家狗都知道替自己兒女搶食,你做了什麼?你的工資自己花,得個工作給別人家,你以為你很有面兒,其實大家都說你是個大煞筆。」
「你——」楊利民氣得雙手發抖,他大吼一聲把手中的酒瓶猛地砸下去,只聽得稀里嘩啦一陣脆響,酒瓶子在楊君蘇腳下四分五裂。
楊君蘇毫不猶豫地舉起菜刀揮過去,菜刀擦過楊利民的耳朵邊,冰涼冰涼的,楊利民嚇得大叫一聲,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楊盼和楊招弟愣了片刻,猛地反應過來,趁此機會去抱住楊君蘇,葉香雲也去抱住楊利民,哭著勸著。
雙方將兩人拉開一看,好在有驚無險,兩人都沒受傷。
楊君蘇手裡仍緊握著菜刀,惡狠狠地說道:「都別拉我,我砍死他再自殺。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忍了十九年,再也忍不了。我就沒見過這樣的爸,把工作讓給別人的兒子,不管自己的親閨女。我好容易搶回了工作,他回來還要打我。他這種人活著有什麼用?一起毀滅算了,我太累了。」
兩個姐姐哭著勸著:「三妹,我們懂得你心中的委屈,咱有話好好說,你快把刀放下。」
楊利民嚇得破了膽,雙目失神,喃喃自語道:「反了反了,就沒見過閨女敢打老子的。」
楊君蘇呸了一聲:「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我一個老實文靜的女孩子竟然被逼得喝酒提刀砍人,你好好反省自己吧。」
最終,在雙方的勸和下,楊君蘇被拖回到自己屋裡,她手裡一直握著菜刀,嘴裡嚷著要砍人。
楊利民破天荒地沒再繼續鬧下去,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楊招弟又呆了一會兒,到底不放心孩子,囑咐了幾句離開了。
楊盼直到楊君蘇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回自己房間休息。
這一晚,楊家除了楊君蘇外,所有人都沒睡好。
次日清晨,楊君蘇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
她剛坐起來,葉香雲就推門進來了。
楊君蘇趕緊用手摁著太陽穴:「哎喲,我的頭好痛。」
葉香雲嗔怨道:「你還知道頭痛呢?昨晚上對著酒瓶吹的時候咋不想想?」
楊君蘇一臉迷糊:「媽,我昨晚喝酒了?真的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葉香雲憂心忡忡地說道:「你喝了一瓶酒,喝醉了,還提著菜刀要砍你爸,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這要是傳出去可怎麼辦?」
楊君蘇難以置信:「不可能,我一個老實姑娘可干不出這樣的事。」
葉香云:「……」
楊君蘇出去洗漱,楊利民已經起來了,他頭髮蓬亂,臉色青中帶白,雙眼布滿血絲。
楊君蘇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走過去招呼道:「爸,你起來了。」
楊利民一看到楊君蘇就氣不打一處來,瞪著她嚷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爸?你昨晚上不是要砍我嗎?」
楊君蘇大吃一驚:「爸,我一直都是孝順閨女,我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你是不是喝多了,看錯了?」
葉香雲在旁邊作證:「你是真的那麼做了,幸虧你砍偏了,要不然……」她現在想想還是一陣后怕。
楊君蘇一臉茫然。
過了一會兒,她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可能做出這事?我也不是個酒鬼啊。」
楊利民生硬地說道:「你的翅膀硬了,敢對你老子動手了唄。」
楊君蘇猛地看向楊利民,理直氣壯地說道:「爸,拋開事實不談,你就沒有一點錯嗎?要不是你喝酒,我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想到喝酒?要不是你對我們不管不問,我能在心裡憋著火嗎?我這麼能喝酒,是因為我身上有酗酒的遺傳基因,我對你發泄怒火,就像你對我們發火一樣,是因為我在外面工作辛苦,回到家心裡苦。」
楊利民的眼睛瞪得溜圓:「敢情還都是我的錯?」
楊君蘇大聲反問道:「不是你的錯,那是誰的錯?難不成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你這孩子白眼狼沒有良心!」
楊君蘇針鋒相對:「你是我爸,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就像文件似的,你是原件,我是你的複印件,我一個複印件有錯,那肯定是原件有問題!」
楊利民:「……」他一時竟無法反駁。
過了一會兒,他恨恨地說道:「去你媽的原件,你媽才是原件,你是她生的。」
楊君蘇:「沒你配合,她一個人能生下我?」
楊利民心情極其煩躁,早飯也不吃了,起身就走,臨走還衝著葉香雲嚷道:「我去上班了,早飯去食堂吃。你好好管管你閨女。」
楊利民一走,家裡空氣立即變清新了。
楊君蘇往桌前一坐,抓起饅頭就吃。
葉香雲氣呼呼地說道:「你還吃得下去?」
楊君蘇對她也不客氣:「別惹我,我喝得太多了,現在還有後勁呢。你以為你這原件就沒有一點問題嗎?我都不稀得說你。」
葉香雲無奈地盯著楊君蘇,一時接不上話來。
楊利民沒吃飯,楊君蘇毫不客氣地把屬於他的咸雞蛋吃了,就著鹹菜吃了三個大饅頭,喝了兩碗粥。她這個身體,力氣大,消耗也大,飯量比一般人大。
葉香雲頹然地嘆了口氣,無力地說道:「你這樣子可怎麼辦?」昨天的事要是傳出去了,這個閨女是不可能嫁出去了。
楊君蘇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日子過成這個狗樣子,你竟然只擔心嫁不嫁得出去?腦子都進地溝油了。
楊君蘇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楊利民的態度,他改變了,哪怕改變得很隱晦,但是他變得客氣多了。
什麼喝醉了酒控制不住自己,逗誰呢?當別人沒喝醉過?你喝醉了怎麼不拿刀砍自己?一切都是借口。
楊利民的表現也充分證明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只要你做出不要命的姿勢,一般人都會慫。特別是楊利民那種本來就慫的人,會更加地慫。她稍一試探就摸清了楊利民的底細,以後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楊君蘇吃完早飯,背上挎包去上班。昨天借的車子,今天不好意思再借,只能步行。
鄰居吳敏跟她同一個方向,主動要帶她。
吳敏關切地問道:「小蘇,你爸昨晚又鬧了?」
昨天晚上,左右鄰居都聽到了動靜。
楊君蘇不甚在意地說道:「他那種人不是經常鬧嗎?早習慣了。」
吳敏又問:「基建科的活又重又累,裡面全是男同志,你能適應嗎?」
楊君蘇笑著說:「放心吧,我肯定能適應。」她一般不適應別人,都是別人來適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