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轉身跑向他
愣住的何止是陸水和顧風,屋裡那幾個也沒好到哪去。其中最為驚訝的就是霍爾薩和嘉森,他們兩個離劉欽東最近,原本臉上掛著終於可以出去玩的興奮笑容,現在嘴角還翹著可是形勢已經大變。
怎麼這一見面,己方教練就被對方助教給打了?
正因為兩個人離得近,更清楚剛才那個籃球飛過來的力度,真是半分開玩笑的意味都沒有。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他們和風水組合是對手,所以助教直接下手?
不可能吧?兩個英國男生短視幾秒,連忙擋在劉欽東的面前,中國男人,夠狠。
顧風和陸水已經一人一邊拉住了路助教,簡直是始料未及的發展。原先兩個人是擔心他被領導欺壓才跟著來的,結果沒想到路助直接把外賓給欺壓了。一時間,他們和兩名英國選手驚慌失措,忐忑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驚呆的何止是他們,還有籃球隊的總教練和隊員。場面如同靜止,明明是落針可聞的安靜可卻讓人血氣上涌,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醞釀著更大的衝突。
「路樂!」籃球從劉欽東的肩膀反彈到盧永光的辦公桌上,一下子激怒了這位總教練,「你發什麼瘋呢!」
陸水平時不太喜歡盧永光,一個原因是不怎麼見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官威太大了,可現在卻無比認同他的話。路助教這是怎麼了?千萬別發瘋啊。
被籃球襲擊過的辦公桌已經狼藉一片,辦公工具亂了一地。萬幸的是水杯好在撐住了,不然整桌的文件全部遭殃。盧永光趕忙把水杯拿到旁邊的書架上:「劉校長這可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學校的內部人員現在有點波動,讓您見笑了啊。」
霍爾薩原本擋在劉欽東的前面,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沒事。」劉欽東對學生說,「沒事,你先讓開。」
客人可以說沒事,但盧永光卻不能真當作沒事。「您放心,學校這方面一定針對路樂同志剛才的一系列表現進行批評教育,您大人有大量……路樂你先回去,晚上跟明志鴻找我來!」
這是給路助教台階下,陸水和顧風哪怕再不擅長職場社交也能聽懂了,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把路助教拉走。這究竟是怎麼了?難道路助平時被學校打壓導致精神崩潰,忽然間把大氣撒在外賓的身上了?
但是此刻的路助教彷彿變成了一根定海神針,定在原地,怎麼都拉不走。
「路助,咱們先走吧……」陸水輕輕地拽了拽他的手指,不要了,自己不要他來出頭了,只要學校不遷怒,只要助教能復職。
「路樂你還干站著幹什麼呢?」盧永光快速收拾好桌面,「還不快走!你瞧瞧你捅的這簍子!」
路樂這個人什麼樣盧永光心裡還是有譜的,再鬧也鬧不出太大,平日里跟學生打成一片但是不會處理職場,為人也比較懦弱。誰料自己已經番五次給暗示了,路樂還站在原地,兩隻眼睛死死地瞪著屋裡。
「你瞪什麼呢?」盧永光發現情形有些不對,路樂這火氣不像是沖著自己來的,怎麼倒像是……
「你還知道回來?姓劉的,你居然還有臉回來?」就在這時,剛剛一言不發的路樂忽然往前半步。
盧永光心頭一震,果然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屋裡屋外幾個大學生登時徹底傻眼,剛剛都是全身心警戒,現在每個人都泄了勁兒。話說完了,場面再次恢復安靜,但是在場各人心裡都有幾分疑慮。
盧永光看了看氣紅了眼的路樂,又看了看剛剛還和自己談笑風生的劉欽東。「這……」
「沒事。」劉欽東再次說了一句沒事,隨後揉了揉被砸的那邊肩膀,「我們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陸水馬上聯想到他在水果攤買的那個大果籃,難不成他回國探望的老朋友就是路助教?肯定是了……但是路助教幹嘛一上來就打人呢?
「誰跟你是老朋友了?我一個小助教可攀不上你這尊大佛!有本事你別回來,一輩子都別回來!」路樂也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轉過身氣沖沖地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尷尬。陸水趕忙跟上去,顧風趕緊跑進屋裡把那個籃球拿出來,還朝著劉欽東道了個歉。
「對不起,助教他這幾天心情不好,我去勸勸。」
說完也跑出了辦公室,一通操作給霍爾薩和嘉森看得一頭霧水。盧永光同樣一頭霧水,這可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真沒想到這倆人居然有瓜葛,而且看樣子路樂這脾氣還挺大的。
辦公樓外的小道上,路樂走得比旁邊學生小跑還要快,走得呼呼生風。陸水緊跟其後,根本來不及去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跟著出了校門。顧風快走兩步追上他們,兩個學生此刻心亂如麻,他們也是剛剛發覺自己對路助教的了解少之又少。
天色剛剛開始暗,天邊渲染了一抹墨藍色,兩個人跟著路樂繞著學校疾走,虧得他們平時鍛煉多、體能好,否則真跟不上他。
但他們也沒有阻攔,半個小時的疾走過程也是相當充足的思考時間,陸水和顧風逐漸有譜了,想到助教曾經提過一個人,就是他那位出國的跳水搭檔。這下所有信息都對得上,那人應該就是劉欽東。
又陪著走了一會兒,前面的人終於停了,顧風也跟著慢了下來。
「路助,不要這樣。」陸水等到他火氣消散才去勸,不讓他消氣恐怕一晚上都不好過。
「我就知道最近自己走背字,昨天左眼睛一直歡蹦亂跳,我還以為要有喜事呢,迷信,都是迷信。」路樂的火氣散得差不多了,體力條也差不多到底了,大喘幾口氣之後問,「你們老跟著我幹嘛?」
「我怕您出事,我不想您生氣。」陸水很貼心地說。
「對啊,我們都想看您好好的。」顧風也說。
「沒事,我就是最近走背字。」路樂搖了搖手,歇過來又問,「你們晚飯吃了沒有?」
兩個學生在他面前搖了搖頭。
「走吧,路助帶你們開小灶去。」路樂挨個拍了拍他們,再邁步時已經放慢腳步。
開小灶,這事對陸水而言毫不陌生,路助經常在訓練之後給他塞點吃的,有時候是水果味的酸奶有時候是餅乾,還有他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特色小吃,生怕自己低血糖。現在他們沒有回學校,而是奔著食街去了,走到烤串攤上路樂熟練地找著位置,最後選了店鋪里的一張椅子。
「坐坐坐,快坐,在屋裡暖暖。」外頭還冷著,他怕兩個孩子出了汗又吹風。
陸水沒來過這裡,平時也不怎麼吃烤串,顧風帶他坐下后兩個人開始對著空調吹熱風,一下子吹得暖烘烘的。
在這個時間裡路樂和老闆要了肉串和飲料,隨手又給學生遞濕紙巾:「擦擦手再吃吧,這店我都來了好多年了,你們放心,衛生絕對過關。」
陸水撕開紙巾的包裝,輕輕地擦拭掌心:「路助……您和那個人認識的吧?」
「他是不是您以前的隊友啊?」顧風跟著問。
「嘖,平時看你們倆在隊里最不多話,現在問這麼多幹嘛?」路樂沒承認,但是也沒否認,肉串還沒上桌,他點的啤酒倒是上來了,「你們倆能不能喝?」
這是要借酒消愁?陸水皺了皺眉:「您喝茶水好不好?借茶消愁也是可以的。」
「誰消愁了?我這是喝酒暖暖身子。」放在平時,路樂肯定不張羅給他們喝酒,今天倒是在倆人面前放了小酒盅。
顧風一看,朝著陸水搖了搖頭,助教心裡有事,不用再勸了。「好,我陪您喝。」
「那我也陪。」陸水點了點頭。
「你倆可真是……」路樂笑著眯起眼睛,「剛才沒嚇著你們吧?」
玻璃小酒杯舉起來,陸水拿著它和路助手裡的杯子輕輕碰了一個。「嗯,嚇著了,沒見您發那麼大火。他是您什麼人?」
酒水在嘴裡稍稍一抿,好辣,陸水喝了兩口便放下了。
路樂倒是一口悶了,顧風也陪著他喝了一杯。「他就是您以前那個……搭檔?」
「呵,是啊,就是他,媽的狗玩意劉欽東。」路樂再喝一杯,「他就是我以前的隊友,真沒想到居然還能再見面,還人模狗樣找到咱們學校來了?他來幹什麼?」
這時,店主端了一盤烤串上來,路樂又喝一杯,將烤串分給孩子們。「我剛才那還是收斂了,再給我一次機會絕對照他那張臉上砸。」
陸水捏著竹籤,小聲地說:「我們在校外碰上過,他說他來探望老朋友。」
「他還在學校門口買了個果籃。他說的那個老朋友應該就是您吧?」顧風主要負責陪喝,面前的小酒盅又滿上了。
「他能有這麼好心?我還以為他在國外破產了回國投奔呢。」路樂倒是不怎麼吃東西,一個勁兒地喝小酒,「不過他怎麼和那兩個孩子在一起呢?」
「他是他倆的啟蒙教練。」顧風先吃了幾口,照這個喝酒的速度恐怕一會兒就有人醉了,「他們說……您那位朋友現在還做著和跳水有關的工作,也出過書。」
路樂切了一聲。「他還能出書?現在他連中國字都寫不明白了吧。」
「他現在還是一所學校的校長。」陸水幫忙補充。
「那他在外頭混得風生水起還回來幹什麼?中國不需要這種,明天就讓他買票飛走。」路樂喝完一杯,還覺得今天這啤酒不夠味,起身去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小二回來倒上。陸水和顧風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好先勸著助教吃點東西。
「您不要空著肚子喝酒,會難受。」陸水拿著烤玉米粒慢慢進食,猜想著助教和那位校長的曾經。想必他們也是在跳台上日日夜夜練習著,也為了金牌奮鬥過。
顧風陪著又喝完半杯,慢慢地問:「當初……您和劉校長是怎麼不跳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提他幹什麼。」路樂被二鍋頭辣了一下子。
「您和他以前搭檔多久啊?」陸水好奇。
「好多年,好多年了。」路樂回答,「但是我倆的運氣不行,咱們這一行不光是吃技術分,也吃命運分。」
陸水和顧風同時不說話了,怪不得路助對學校試圖拆搭檔的事情這麼激動,這些事肯定都是他親身經歷過的。
「雙人不好跳,以前我也是被學校領導談過話的人啊,太知道他們什麼打算……不過就算再怎麼樣我都沒想到他會放棄跳水,練了很多年,說不跳就不跳了。」路樂搖了搖頭,「不提他不提他,煩死了!你們倆多吃點,一會兒回去別告訴隊里我帶你們吃這個,不然你倆又得加練。」
路助教這是擺明沒心情說,陸水也不再問了,和隊長一起陪著他吃東西,時不時喝上一小口。
等到這頓飯吃完,兩個運動員沒有一丁點的醉意,路樂倒是有點喝多了。他倆只好扶著路助回宿舍,盡量挑沒人的小道來走,不讓學校的領導看到。好不容易乘坐電梯到了6層,路樂忽然不讓他倆扶了:「誒呀,我真沒醉,不信我給你們走個直線!」
「我還是扶著您吧。」顧風趕忙抓住他的大臂,所有喝醉的人都喜歡給別人表演走直線是不是?
「你們別陪著我了,晚上還得訓練呢。」路樂的臉有點喝紅了,看他這樣,陸水自然不能放心鬆開他,於是慢騰騰地挪到他房間門口,結果一抬頭……
看到剛才被籃球砸過的劉欽東正等在路助的宿舍門外,旁邊還放著一個超級巨大的大果籃。
「劉校長?」陸水停住腳步,他怎麼會在。
「你們好。」劉欽東慢慢地走過來,這回只有他一個人,「今天在水果攤沒來得及介紹,其實我那位老朋友就是你們的助教。」
「您好。」顧風說,「我們也是剛剛知道。」
「你們說什麼呢……」路樂原本有兩個學生扶著,安心地閉著眼睛走路,聽到有人交談才抬頭睜眼,看清之後直接怒不可遏,「你怎麼還在!你回國幹什麼!」
不等劉欽東解釋,陸水趕緊說:「對不起,我們助教喝醉了,他很難受,我想讓他先進屋休息。」
「好,先讓他休息。」劉欽東退了一步,看著陸水從路樂的兜里掏出鑰匙來開門。門開了,他們先把路樂放在床上,誰料路助教直接跳起來了:「誰讓你進屋了!你給我出去!」
「小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劉欽東站在門裡,拎著果籃。
「還小路?老子現在都是老路了,誰稀罕你的果籃!」路樂晃了兩下身子,「你倆,幫我把他給轟出去!劉欽東,別逼我在最煩的時候打你啊!」
顧風和陸水猶豫了一下,只好轉向外側。「劉校長,要不您先走吧,不然路助休息不了。」
「是的,您先走吧。」陸水說不上怎麼回事,對劉校長有點敵意,路助對自己這麼好,他不喜歡的人自己也不喜歡。
「你們都走,我自己一個人歇歇。都走都走!」路樂剛坐下又彈起來,這回不止是轟走一個,而是全部都往外推。3個人只好一起到了門外,陸水看劉欽東的眼神都不怎麼好了,都怪他,不然自己不會被推出來。
房門剛在他們的眼前撞上,沒過兩秒又快速打開,一個大果籃被扔了出來。
這……陸水和顧風面面相覷。
劉欽東搖了搖頭:「我知道他肯定生氣……你們先走吧,我在這等等他。」
「您等我們助教幹什麼?」陸水不肯挪步,「路助教說不想見到你。」
「我等他消消氣,慢慢和他說。」劉欽東把果籃扶正。
事已至此,顧風和陸水也沒有理由一直留在教練樓里不走,只好先離開了。兩個人正商量著明天怎麼哄哄助教,忽然陸水包里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北哥:[我在你學校北門。]
「隊長,要不你先回隊里吧,北哥找我有事。」陸水收好手機,「他已經到學校門口了,我和他說幾句話就歸隊。」
「我送你去吧,到時候我在校門裡等你。」顧風剛才不放心助教,現在不放心他,總覺得屈向北有事瞞著自己。
校園北門一直都是最熱鬧的地方,屈向北已經等了一會兒了,不遠處就是顧雲和水泊雨。發過信息之後,陸水很快就跑出來了,顧風沒跟著一起過來,而是停在傳達室的附近。
「你喝酒了?」人剛剛走近,屈向北就聞了出來。
「只喝了一點,酒味是助教身上的。助教為了幫我和隊長惹了學校的領導。」陸水喜憂參半,「你找我什麼事?是不是……你把手機拿到手了?」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他,屈向北點了點頭。下午訓練結束后他就回了一趟603,從四水高中時期的雙肩背里找到了這部舊手機。手機早就電量耗盡,現在已經沖滿。
「是這個嗎?」屈向北從兜里拿出手機來。
好久不見它了,陸水有些恍惚。「是的,就是這部。北哥……」
「你把密碼告訴我,我不會泄露出去。從此之後,你什麼事都不用管了。」屈向北將手機遞給他。
再一次拿到這部手機,陸水的心情比想象中平靜很多,甚至能把它當作一件陪伴自己許久的舊物對待。他暫時不知道北哥打算怎麼做,但滿懷著信任在北哥面前輸入了密碼。
隨著解鎖的成功,這一部手機徹底打開了。
「都在相冊的視頻里。」陸水將手機還了回去。
屈向北伸手來接。
可是手機卻沒能順利地落入屈向北的掌心裡,而是被陸水緊緊地攥著。
這一瞬間,陸水的臉色還是不可控制地慢慢發白。
「給我吧。」屈向北先開口說,碰了碰陸水的手背。
陸水的手指還箍得死死的,彷彿這部手機已經長在了他的手上,拿走固然可以,但是一定會弄傷他。
「放手吧。」屈向北又說,「其實放手很簡單的,四水,你把手放開,不要再抓著它了。」
陸水點了點頭,但是手上沒有一絲一毫地改變。校園裡的顧風正在緊張地觀察他們,看不清兩個人在傳遞什麼東西。
「四水,你聽我的,現在放手。你不要再抓著它了,放開之後你的手才能去抓別的東西,否則你手裡永遠捏著這些東西,你也不會真正的自由。」屈向北知道這件事很難,但是再難他也要說服四水。陳雙當年一直被困在記憶里,其實被困住的何止一個,四水照樣沒有走出來。
「你記住,你現在把它鬆開,這些東西就能永遠地離開你了,和你沒有半分關係。你不用再想著找誰報仇,也不用總覺得自己沒做好。」屈向北這一次握住了陸水的手腕,他的手逐漸發力,慢慢才感覺到四水的手在放鬆。
「放開它,然後轉身跑,跑進你學校里,跑回你隊里。」屈向北朝著他點了點頭,「再也不要回頭了。」
陸水不斷地深呼吸著,像是承受著割肉的疼痛,像是從回憶里割走粘連的那部分。
「跑向你隊長那邊,去吧。」屈向北已經看到了顧風,「轉過去,那邊有人在等你。你去好好比賽,去交朋友,去談一場戀愛,去當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他們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話音落下,陸水的手終於開始徹底放鬆,手指好似不堪重負,黑色的手機掉進了屈向北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