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變化

從上方看，這是一團由淡紅粘液包裹的黑色髮絲團，像是被強行塞進果凍里的黑線。

再往下，是泛黃的額頭和被布匹蒙上的雙眼。

原本乾癟脫水的皮膚重新恢復水潤，被液體浸泡得脹大一圈，紅潤如血的雙唇微漲，似是在笑。

在斷脖之下，他的雙手間正捧著一坨裸露的深紅血肉，它足有臉盆大小，緩慢蠕動起伏以證明自身是活物。

淡紅液體順著指縫垂下，吳冬臨能清楚聽到肉團擠壓的咕唧粘稠聲，不由吞了口口水。

楊佳奈的人頭與黑絲肉結合的結果，比在影子城市發現那次體積更大了。

為什麼腦子抽了要把這取出來？

他強撐鎮定，左手理過人頭的髮絲，又摸回後腦，在把人頭塞回儲物空間后咳嗽一聲：

「咳，這……這是特殊的辟邪手段，只是個模型。」

這種借口放在正常人看來很炸裂，好在現在兩邊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不不，沒事，沒有您我們剛才就出事了。」

蹲在地上的陳文辰敬畏地凝視著他，低頭掃過塑料墊殘餘的液體，又迅速移下目光，對同伴繼續道：

「你腿還能動嗎？痛嗎，能不能走？」

「可是，那個人頭分明……」

秋玄初的嘟囔聲在安靜中格外明顯，她磕絆了下，當即話鋒一轉：「唔，居然真的是模型嗎？那些液體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橘子味的。」

多少還是調查員，至少業務能力合格。

「是橘子味史萊姆泥而已，至於外表，也許算一些個人的惡趣味。」

吳冬臨輕鬆接上話茬，撇過站著她一旁滿臉陰翳的17：

「怎麼了？」

「你可真敢。」她冷然開口，絲毫沒有壓制音量，「等著吧。」

「那可希望您能寬容大量。」

吳冬臨將手指湊向鼻尖，輕嗅過殘存粘液的橙子味，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句。

見17並未回話，他瞄了眼食指纏繞的黑長髮絲，放下手，大步走向陳華辰，在那兩人身旁蹲下。

她表露的態度越多，就越加深自己除掉她的心。

17不管想上報什麼，在與組織取得聯繫前先把她幹掉，那秘密就不會被說出去。

至於秋玄初，考慮到她脖子上的那圈勒痕和性格，還有一定周旋餘地。

湊近些后，他才真正看到那人腿上的傷有多麼可怖。

原本鮮紅的肌肉不知為何正逐漸褪色，由血紅轉變為死魚肉般的蒼白，一個個半透明的水泡從肌叢間隙中冒出。

根本不像兩條活人的腿，而是被扒了皮、正在逐漸腐爛的牛蛙。

他眯起眼，用感知掃過眼前。

眼前人的雙腿已經化為虛影，能輕鬆看到下方的塑料墊，和剩下完全為實體的身軀對比明顯。

虛擬之物由真實之夢模擬而出，實體的人是活人，但這又是什麼情況？

雖然不太清楚，但這兩條腿的模樣無論從直視，還是感知，都不像能救得回來。

「他的腿完了。」

吳冬臨果斷下了判斷，但陳華辰當即開口：

「我有辦法處理，只是……」

他偏了下頭，示意身後有17和秋玄初，沒把話說全。

「別磨蹭，如果那人實在動不了就直接留在這，免得拖我們的後腿。」

17並不給情面，她的聲音還是如此扎耳。

上一個敢對我這麼說話的，頭已經成詛咒之物了。

吳冬臨摸過口袋中的鏡刀，指腹擦過鋒利刃口。

並未有刺痛傳來，不過他清楚自己的身體和未來要做的事，必須除掉她。

蹲著的陳華辰抬高聲音，嚴肅反駁：「只是皮沒了，不代表不能走，怎麼能這麼輕易放棄別人？」

「帶著累贅只會害死更多人。」17冷臉直懟回去，「要麼你留下，要麼我們自己走。」

「好了，什麼時候還起內杠？」

吳冬臨一手拍住陳華辰肩膀上：「別見外，先讓他試試能不能起來。」

他眯起眼，注視著陳華辰攙扶起被他成為郡誠的人。

眼見那人顫顫巍巍地借半透明的腿站穩身，勉強走了幾步，額角疼得直冒冷汗。

雖然是虛擬出的雙腿，但在虛擬世界還能接著用。

「這樣可以嗎？」

陳華辰扶著他，快速走了幾步，真誠望向吳冬臨：「我們身上……應該也有些能用上的東西，能一起走嗎？」

連地下關了什麼都不清楚的表層人員，手上怎麼可能有好東西？

他清楚這幫科迪公司員工的想法，但自己還在找能抱的大腿呢，現在居然有人主動抱上自己了。

吳冬臨本能想側頭看一眼17，但一想現在情況，他直接大手一揮：

「行，剛才那東西導致的情況也都看到了，人多一些，也多些幫手。」

「你……」

17的聲音當即響起，但秋玄初纏住了她的胳膊，小聲喃喃：「算了吧，我們……」

他終於能鬆口氣，在褲子上抹去手臂殘存的粘液，抬高了些聲音：

「沒人有意見吧？那就繼續走，儘快去出口！」

「好嘞！」

陳華辰一口答應，要說先前還帶點懷疑，現在他的態度是基本的信任。

科迪公司這邊是唬住了。

吳冬臨點了點頭，一行人陸續向前，以陳華辰和受傷的人走在最前，然後是17和秋玄初，他們同行的第三人走在後面，以他自己殿後。

只是沒走出十米遠，又有話語在腦中浮現。

【在解決事件任務之前，劇本無法結束，你們無法離開場景，只會導致支線出現】

任務，指的是特殊異常處理部門派發的「剿滅任務」？

他微微皺眉，與組織聯繫全斷了，自己到現在在意的都是怎麼滅口，哪裡想過執行任務。

那你在做什麼，不是幫助我們完成任務嗎？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在心底反問。

【我不會隨意透露與他人的交易信息，除非您同意先前我所提出的交易】

麻煩，真麻煩。

心頭煩躁之時，11投來的語句話鋒一轉。

【或者，我可以協助您的計劃，只要您在此次任務結束之前，願意殺害那名為「17」的處刑者，我很樂意以手頭的信息予以交換】

計劃過程或是結果撞上了？

望向水霧中跋涉的女性背影，吳冬臨眯起眼，不出預料看到17的實體。

只是看到她的背影，他就會產生一種潛行上前把她勒死的衝動。

她知道太多東西，又是明白情況的處刑者，解決當前情況后肯定會聯繫組織，必須除掉。

這樣的交易，應該不會產生太大影響，也看不出對自己有什麼壞處。

他以默念回應：我同意，但僅限這次，並不是同意你先前的交易。

【我與特殊異常處理部門達成的交易為：糾正劇情進行時產生的錯誤，儘可能剿殺不該存在的事物，以及保證在過程中不對參與人員造成物理與精神層面傷害】

【此次任務中不該存在的事物是夢境教團，他們並未對傷害概念加以限制，也沒有同時不可與他人交易或透露的條例】

意思是他現在的行為沒有違背與組織的交易，果然在繞彎子。

【虛擬與現實接近，由真實之夢加強的鬼差能力將逐漸衰弱，越接近薄弱之處，現實的影響越大】

吳冬臨感受著腦中話語，對不知何處的11問出一個關鍵問題：

怎麼完成這次任務？

【夢境教團會自行完成任務】

【他們已經參與劇情，變化的劇本同樣會將他們捲入深處，只有完成任務才可脫身】

句句不離任務。

他感覺撈到了思緒，還想繼續和11腦內交流下去，卻被現實拽了回來。

一股濃鬱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秋玄初空靈的聲音微微顫抖：「前面有一片東西，很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