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譯哥哥
京城某一座幽靜古樸的四合院里,石壁上清泉濺落的水珠跌落小潭中,滴答、滴答......
流淅閣內,香爐中暗紫色的蘇合香隨夜風裊裊升起。香薰台旁精雕細琢的支摘窗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鳳麒麟,無一不彰顯著此間主人的儒雅之風。
「什麼?!她竟然又跑了?你們這幫沒用的廢物,要你們有什麼用!」說話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灼熱而氳著怒意的氣息鋪天蓋地:「她要是不回來跟我完婚,我拿什麼名正言順的借口完全接手洛家!」
語畢,他手上青筋暴起,一揮將面前金絲楠木桌上的文件統統掃落地上。
「屬下辦事不力,請責罰!」阿七跪在男人面前的地上,頭狠狠撞在地上三下再三下。
他單膝跪著的小腿腿細微顫抖著,額頭冷汗一滴滴順著鬢角往下流去,聲音甚是恭敬道,「請張少再給兄弟們一次機會,一定將功折罪!」
阿七不敢抬頭看男人發怒時的面容,緊緊的盯著眼前波斯地毯上的花紋。
「都給我滾!」男人慍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下次再抓不到她,提頭來見!」
依然跪服的男子如蒙大赦,渾身泄了一口緊繃著的氣。他迅速起身道:「是!屬下定不辱使命!」
「等等,沈家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麼動靜?」沈家最近安靜的過分,他頗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寧靜感。
「沒有。」阿七迅速回答道,「屬下盯梢到沈家最近一次動作是半月前,這點動靜您也是知道的!」
半月前,剛好是洛清禾逃跑的時間點。莫非沈家已經按耐不住,提前反將他一軍?
「真是一幫沒用的廢物....」張譯的眉心蹙成一個「川」字,站起身踱步到支摘窗前,視線落在窗外的松樹上。
「洛清禾...」他呢喃著這三個字,眼底泛起一層冷色,「洛清禾,你跑什麼呢?老老實實嫁給我不好么....?」
身後不知何時飄來的一縷暗香從背後慢慢包圍過來,如同潛伏在暗夜裡危險的毒蛇。
「我不是說了嗎?都給我...」,他眉頭皺的更深了。
男人話還沒說完,低眼看到腰間的纖細白嫩的素手便已明白了幾分。
轉身看到來人時心底的慍怒已平息了七七八八,他訝然道:「瀟瀟?你怎麼來了?是你受了什麼委屈么?」
面前的女孩玉頰粉面,卻似剛剛哭過。一雙杏眼眼眶透著紅,眼角的一顆淚痣顯得她尤為楚楚動人,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洛瀟瀟咬著唇:「沒有,她們都待我很好。」
女孩說話時帶著一股濃重哭過之後的鼻音,再加上時不時地用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他只覺得心疼無比。
「那是怎麼了?瀟瀟,有委屈一定要告訴譯哥哥。」
「姐姐還沒有找到嗎?我很真的擔心姐姐...我怕姐姐在外面過的和當初的我一樣...」洛瀟瀟彷彿想到什麼傷心事,語氣逐漸更咽起來,眼底慢慢蓄滿眼淚。
「快了,快了。瀟瀟可不能再哭了,小美人哭了就變成小花貓了。」沒找到紙巾的他有些手忙腳亂。
張譯只顧得哄好眼前泫然欲泣的她,哪會分辨什麼這淚水的真假,更何況他一直都是信她的,不是么?念及此,她微微笑了笑。
張譯看到她笑了,他也笑了。
「那等姐姐回來之後,譯哥哥還要繼續跟姐姐結婚嗎?」她眼底閃過一絲陰霾,稍縱即逝。
他停頓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必須要完婚,這也是無奈之舉...。」
張譯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信誓旦旦保證道,「瀟瀟,我跟她沒有一點感情,我不愛她,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你也知道的,我只是為了....」
「譯哥哥,你不必再說了,都是我的錯,才讓你這麼為難。」洛瀟瀟輕柔的打斷他,纖纖素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只要你這裡有我呀。」
邊說著,她漸漸踮起腳尖切實地環住他的脖子,臉頰貼著他的鎖骨,輕輕柔柔地依在他懷裡。
「譯哥哥,我幫你一起找姐姐吧,姐姐她孤身在外,我也很擔心....」洛瀟瀟嬌聲說道,「我笨笨的,譯哥哥別嫌我給你添麻煩就好。」
「一切都隨你,我的手下你盡可去用。有我在沒人敢拒絕你。只有一點,瀟瀟,你要保護好自己。」
洛瀟瀟在他懷裡抿嘴一笑,兩片薄薄的唇抿出一道嘲諷的弧度。
「我會的,譯哥哥你就放心吧。」
張譯籠著溫香軟玉,只覺一天疲憊的工作會談都得到了紓解,心裡滿足至極。他輕輕拍著洛瀟瀟的背,喟嘆道:「瀟瀟,你總是這麼善解人意。」
「等到一切穩定了,我就廢了洛清禾,光明正大迎娶你,讓你做我的妻子。」他補充道。
「譯哥哥,你真好...」洛瀟瀟吐氣如蘭,用婉轉如鶯啼的美妙嗓音,說盡痴言軟語,哄得他心旌神搖,忘乎所以。
暗紫色的蘇荷香快燃盡了,空氣里有一種如雨後帶著水汽的百花齊放的香味,馥郁又沉醉人心,令人不由得放鬆了心神,輕易陷入夢境。
窗外的剪影上映出二人相互交纏著的身軀,如膠似漆,難捨難分。
......
夜裡,圓月當空。山區的月夜是如此寧靜。圓月的清輝泄滿彎繞曲折的山路,夜風輕吹,四周的松木彷彿微微閃著千點萬點綠光。
「嗨?」洛清禾輕聲喚著他,見他沒反應,又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他,「你睡著了嗎?」
「小姐,他不會真睡著了吧...那我們可怎麼辦啊?不會要帶著這個拖油瓶一起走吧...」
小夕坐在她身旁,看著自家小姐發愁道,「上車才沒多久呢這傢伙就睡成這樣,真是心大,換個別的什麼人把他賣了都不知道。」小聲嘀咕著。
洛清禾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寬慰道:「現在也只能等咱們到了二伯父家再商議了,希望二伯父他老人家別介意我在半道上撿了一個人回去。」
洛清禾想到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倔強小老頭,心裡暖了一暖。二伯父是為數不多的在洛家倒了以後能給予她一席遮風避雨之地的家人了。
關於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她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爺爺從前將二伯父逐出家門,在族譜中除名,從此以後二伯父和洛家明面上斷了往來。
但父親同二伯父緬邈平生,繾綣歲月,關係甚密。是以父親經常陽奉陰違背著爺爺帶她去找二伯父。
二伯父也是極喜愛她的,在她小時的印象里,每一次去明月山時二伯父總是眉眼彎彎地笑著把她甩高高。
如今的二伯父在明月山腳下開了一個小客棧,順便借著從小在洛家由無數奇珍異寶積養出來的眼光學識,順便做著鑒定文物、賣買古物的行當。
一年前她父親驟然離世,一直被父親護在羽翼下的她什麼都不懂。
而二表叔早就對洛家的財產虎視眈眈,她哥哥,洛家長房長孫洛清許又在父親離世后失蹤於緬北。
張譯?不過是一個狼子野心之徒。她周遭早已群狼環伺,孤立無援。
半月前,張譯向洛家要她回去完婚時,二表叔洛霆毫不猶豫的將她交出去討好張家。
她仍記得當是如何苦苦哀求二表叔不要將她送去張家,聲淚俱下地訴說張譯只不過是一個狼心狗肺的野心家,他娶她回家不過是當一個吉祥物!他甚至已經和洛瀟瀟暗中苟且許久,她若自此一去張家,後半生就葬送於此了!張譯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洛瀟瀟跪倒在洛霆腳邊,右手緊緊攥著他的褲腳,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泛白。
她永遠記得,洛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哭倒在他腳邊,神情輕蔑卻殘忍地說:「禾禾,你就安安心心嫁給張譯吧。嫁給他,你父親以前不是也同意了么?洛家這邊,二叔會代替你父親打理的妥妥貼貼。」
語罷,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威脅道:「你要是不老實點,永遠都別想知道你父親的真正死因。」她震驚地抬頭。
聽到他的話,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一年前發生了太多事,她父親的死、她哥哥的失蹤以及張譯突然下定的決心要娶她。當所有的巧合湊到一起,會不會就不是巧合?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切的背後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恨的是洛霆明知她最在意的是父親的死因,卻偏偏拿此來要挾於她!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小時候對她如此疼愛的二叔現在會變成這般模樣?甚至以她父親真正的死因來威脅她?那一刻,她的心尖犯涼,像掉進了冰湖。
洛霆說完,理了理衣襟,伸手彈了一下褲腿邊的灰,彷彿是怕被洛清禾攥過的地方弄髒了似的,揚長而去。
樹倒猢猻散,平日里與她父親交好的族中親戚、朋友們在一夕之間全不見了身影。
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人情冷暖一向不過如此,她又有什麼好指摘的呢?洛清禾眼底閃過一絲痛意。
「洛小姐,咱們馬上就快到了,你們可以先準備收拾一下東西了啊。」劉叔的聲音從座位前方傳來。
劉叔的話將她從一年前痛苦的回憶中拉扯出來。
洛清禾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放空,眼角卻滑下兩行清淚,她甚至都不敢放聲大哭。
洛清禾抬手狠狠抹去淚珠,打開車窗一條縫隙讓濕冷的夜風吹在臉上,好叫自己清醒些。
可是黎明前的風總是特別冷。
她神色如常的對小夕說道:「夕夕,穿好衣服,檢查一下有沒有落在車上的東西,咱們該到了。」
月光灑不到的角落裡,裴江知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他神色清幽地盯著洛清禾,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他發現她哭了,眼眶還泛著紅。
七年不見,怎麼變得愛哭了?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在心裡哼出幾個字。
俯首看見脖子上圍著她的圍巾,他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淡雅的白檀香,如同初雪后的霜白松樹一般清澈。
物如其主,這條圍巾宣告著它的主人亦是一個溫雅沉靜之人。
目光在洛清禾身上來迴轉著,似是要把她如今的模樣刻在心裡。
他在心裡感慨道,洛清禾還是老樣子,無論情況怎樣都收拾的精緻妥帖,不過現在她的眉宇間似乎多了一道堅韌的銳氣。
倏地,他和小夕四目相對。
裴江知心底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愧疚感,禮貌地勾起嘴角對小夕笑了笑。
「小姐小姐!那個人...他醒了呀」小夕指了指裴江知,悄悄地對洛清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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