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四哥!你看到那掉上來的魚了嗎?我剛剛看到它飛過來了!」
鐵木志興沖沖地跑了過來,使勁地拍了一下鐵木氣的肩膀,滿臉興奮。
鐵木氣扯了扯嘴角,看著自己這個興奮到沒邊的弟弟和放下了魚竿緩緩走過來的那個姑娘,剛想要開口解釋,一直安靜的馬車中卻傳來了鐵木龍的壓抑著怒火的不悅話語。
「是這一條么?」
馬車稍稍搖晃,帷幔捲起,鐵木龍面色陰沉,一隻手握著一卷濕漉粘膩的書冊,另一隻手的五根手指則是插入了那條魚身體之中。
鮮紅的魚血混著魚鱗上的粘液與殘留溪水滴滴答答,一臉慍怒的鐵木龍緩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緩緩掃過自己的兩個弟弟,以及站在一邊的那個白衣姑娘。
鐵木龍雖然因西元王鐵木極的特別恩寵而沒有像另外的四個兒子那樣參軍習武修鍊,但他每每慍怒起來,卻是連當大哥的鐵木元都不得不暫避鋒芒。
因此當鐵木氣看到鐵木志和那姑娘釣起的那條魚飛進了鐵木龍的馬車內,打擾了他看書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心頭一沉。
而當鐵木氣見鐵木龍果真如此氣憤地從馬車中出來的時候,他便是連抬頭與其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
作為性情最為急躁的鐵木氣都不敢與鐵木龍對視,鐵木志就更不敢了。
因此,當鐵木志見到自己的二哥如此憤怒地拎著條被他手指戳得血淋淋的魚出現的時候,鐵木志原本的興奮頓時變成了驚愕,不由自主地往鐵木氣身後挪了挪。
「我的魚!」
鐵木氣和鐵木志不敢與自己的二哥對視,可那白衣姑娘可不知道,見到鐵木龍手中已然被戳死了的大肥魚不由得心疼地驚呼了一聲。
鐵木龍清楚自己這個四弟和五弟,一個性情急躁,一個看不進山河景緻,即便此時百無聊賴,也不可能釣魚消遣。所以打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鐵木龍就一直注意著那個姿容頗為驚人的白衣女孩。
雖然她的模樣著實令鐵木龍覺得賞心悅目,但一想到可能是她用魚打擾了自己的閱讀,便不禁心生反感。
所以,當那個白衣姑娘驚呼出「我的魚」時,鐵木龍頓時眯起了眼,專心閱讀卻被打擾的憤怒驟然勃發。
那怒氣沒有什麼遮掩,一瞬間便是令那白衣姑娘察覺到了。而她也是看到了鐵木龍手中被弄濕的書冊,自知是自己有錯在先,立刻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姑娘的致歉頗為誠懇,如此姿容的女孩乖巧地向自己道歉,即便是怒氣熊熊的鐵木龍也是相當受用。
若這一次打濕的是尋常的書冊,鐵木龍便也就既往不咎了。可這次鐵木龍正在翻閱的,是西元探子從各州各城中網羅來的情報。
雖說可以讓那些探子再送一份上來,可這樣的消息,一旦不能第一時間看到,便已經失去了它的價值。
由此,鐵木龍憤怒的同時,也不得不開始思慮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姑娘會不會是哪個勢力中潛伏入雍的攪局卧底。
因此,即便那白衣姑娘已經誠懇道歉,鐵木龍卻依舊冷著臉,不依不饒地質問道。
「不是故意的?那溪水距離我的馬車三十餘步,你難不成想說這魚是自己飛進我車裡的?」
白衣姑娘瞥了那半躲在鐵木氣身後的鐵木志,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鐵木龍見狀冷哼一聲,儼然是徹底將她當成是哪個勢力派來攪局的卧底了。
「來人啊!把她給我拿下!」
鐵木龍指著白衣姑娘怒喝一聲。鐵木氣和鐵木志聞言不由得一愣,相視一眼,鐵木氣訕訕開口提醒道。
「二哥,這次出來,父王沒讓帶護衛。」
鐵木龍當即瞪了鐵木氣一眼,驚得鐵木氣不由得倒退一步,只是鐵木志在身後攔著,他也無路可退,只能是硬著頭皮站在原地。
可令鐵木氣和鐵木志出乎意料的是,那原本應該巡視離去的那一隊守衛在聽到鐵木龍的那一聲怒喝之後迅速折返,立即堵住了那白衣姑娘全部的退路。
那一隊守衛的隊長上前一步,對著鐵木龍拱手一拜。
「元龍侍金瘤,拜見太子殿下!」
元龍侍是直屬於他們父王鐵木極的集探報,卧底和刺殺於一體的底下組織。他們兄弟幾個雖然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卻從未見過其中任何一個成員。
所以當此時鐵木龍竟然直接從雍州的守衛軍中召出元龍侍的時候,鐵木氣和鐵木志驟然驚愕萬分。
「元龍侍?父王的探子,二哥他怎麼知道……」
鐵木志不由得驚呼。
鐵木氣性子急,腦子也快,見到此時鐵木龍都叫出了元龍侍了,也頓時清楚自己這個二哥恐怕是不會放過眼前這姑娘了。
因此,還不等鐵木龍繼續發號施令,鐵木氣連聲勸慰解釋道。
「二哥,這事真是意外!是五弟去幫這姑娘收桿的時候使得勁兒太大了,沒收住!真是意外啊二哥!」
鐵木志雖然腦子轉的慢一點,可四哥鐵木氣都已經這麼說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想不到,連忙附和,並趕緊攔在白衣姑娘和鐵木龍之間。
「啊對對!二哥,那魚的事兒我也有過錯!她真不是什麼壞人!」
「你們兩個人的腦子都讓這個女人迷暈了吧!這裡除了守衛之外,根本沒人能在這裡呆著,我們幾個王子都只能在外面候著,她憑什麼身份在這裡釣魚?」
鐵木龍見自己這兩個弟弟竟然都要攔著自己,頓時怒不可遏,橫鐵不成鋼般地怒罵質問。
而相較於怒不可遏的鐵木龍和被鐵木龍的質問問得有點跟不上節奏的鐵木志,鐵木氣則是清醒冷靜的多,連忙解釋道。
「二哥!這事兒我問過劉諾德了。他說只要不進酒樓他們就不管的!」
「不管?哈哈哈!」
鐵木龍瞥了一眼對這一切彷彿熟視無睹的劉諾德,怒極反笑。
「那怎麼沒見別的人來釣魚啊?」
「這麼多守衛嚴陣以待,那麼多大官都怕不小心惹到他們,她一個姑娘家來釣魚,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鐵木龍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一揮手,下令道。
「把她拿下,送去元中城大牢!」
元龍侍金瘤聞言立即起身,大手一揮,那堵死了全部退路的守衛紛紛拔刀,立即一擁而上。
然而就在那些守衛就要碰到那白衣姑娘時,她一句清脆悅耳的話語卻是令所有的守衛都頓時駐足不前。
「我爸是華王!」
華王命馬文越南下逐妖並拿下雍州,雖然雍州的軍眾未曾見過華王,可僅憑馬文越的威勢,也足以令雍州的軍民百姓不敢肆意舉動。
更何況此時此刻,華王正在居酒閣樓上與西元王鐵木極洽談,他們若是在樓下對華王的女兒動手,恐怕引起的,可能是華王和西元王兩位君王的憤怒。
雖然並沒有證明眼前的姑娘確實是華王女兒的證據,但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因此,當那白衣姑娘道出這一句的時候,那原本一擁而上的守衛不僅不再上前,而且還立即後退了幾步。作為隊長的金瘤,更是只能無助地回頭望著鐵木龍,期望他能夠收回這道命令。
然而鐵木龍卻完全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冷聲道。
「華王令昨日明聖都中聚集了大量的軍眾守衛。我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為,可是能讓華王擺出那樣的陣仗,他們那要發生的事兒,絕不是三天兩頭就能解決的!」
「因此,今日的洽談,華王根本不可能在這居酒閣中!」
「華王都沒來這兒,他的女兒怎麼可能來這!」
元龍侍金瘤和他手下的那一隊守衛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再次迅速圍住了那白衣姑娘。
可就在他們即將動手的瞬間,一道包含怒意的威呵自居酒閣樓上傳來。
「放肆!」
威呵聲中,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待眾人回神時,那一隊守衛的頭顱竟是如同皮球一般紛紛從脖頸上掉落,鮮血四濺,圍成血紅色的圓環。
圓環之中,那白衣姑娘則是被一位同樣一襲白衣綢緞的男人拉在手中。
隨後,一聲輕便皮甲的西元王鐵木極從樓上徑直墜下,落在地上。
見鐵木極下來,那男人這才微笑著調侃道。
「沒想到,我的刀竟然還沒老哥你的嘴快啊!」
面對這樣的調侃,鐵木極卻是只能相當尷尬的搖了搖頭。
「華王,您還是看看令愛有無大礙。」
「哪怕是斷了一根毫毛,也且說與我聽,我定讓這愚子毛髮褪盡!」
鐵木極瞪著一臉錯愕的鐵木龍,壘壘威嚴,嚇得連旁邊的鐵木氣和鐵木志都不敢喘息。
「瞳瞳?」
易澤帆低頭看著已然是能夠接受這滿眼血腥的女兒,柔聲問道。
「我沒事。」
「一根毛都沒掉?」
「沒有!」
易亭瞳嘟了嘟嘴,模樣可人。
「聽到了?」
易澤帆這才再次抬起頭,微笑著看著鐵木極。
「好好!」
鐵木極點了點頭,隨後一把拽過鐵木龍,喝道。
「向亭瞳妹妹道歉!」
鐵木龍因一身才氣,向來受鐵木極寵愛。如此粗暴地拽著他逼他向別人道歉,這是破天荒頭一遭。
因此鐵木龍也是極其不配合,厲聲質問。
「是她先打擾我的!憑什麼讓我給她道歉!」
「人家早就已經道過歉了,反倒是你不依不饒!這件事,你做的還不如你的四弟五弟!」
聽到自己的父王竟然說自己不如那兩個被自己視作呆笨的弟弟,鐵木龍心中怒氣騰騰,雖然不再繼續質問,但也絕無道歉的意思,與鐵木極就這麼僵持著。
「逆子!你……」
鐵木極見狀頓時勃然大怒,可易澤帆卻是突然插話道。
「算了吧老哥,道歉不誠懇,說了也沒用。」
「我還有事兒,今天就這樣吧!告辭!」
「華王慢走。」
「嗯。」
見華王易澤帆拉著易亭瞳走遠了,鐵木極怒火中的驚懼這才稍稍顯露,他瞪了自己的那三個兒子一眼,沉聲。
「都趕緊滾回去!」
鐵木氣和鐵木志這才趕緊抬著宛如倔驢一般的鐵木龍進了馬車之中。
離去之際,鐵木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易澤帆離去的方向。
日偏西山,天色昏黃。
那被落日拉長的人影彷彿能頂天立地,可在如此焦黃昏沉的天色之中,卻是有著股日暮西山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