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襄陽城
殘陽古道,北風瘦馬,幾日行程下來,老人和林九終是從官道南下,到了襄陽城。老人抬頭看了看城門那高高掛起的三個大字,心中五味雜陳,有點兒失了臉面又有點兒興奮。
林九拿出聖旨,遞給老人,官員赴任,手續麻煩得很,也就有沒打算陪著老人,笑著說道,「雲叔,我就不陪您去辦理那什麼手續卷宗,麻煩得很,我就提前給您打探打探這襄陽城如今到底是什麼情況,需不需要新官上任三把火。」
雲驀然接過聖旨,沒有打開,笑著點頭,後輩替長輩分憂,孝心得很,也就沒有多說兩人分道而去,一個去官府任職,地方郡守,也是如今的襄陽郡。一個則是去了青樓,畢竟如今的南方鎮府司僅是滲透一點兒,說不定暗處有人正看著自己,可得好好裝模作樣一回。
現如今大乾老皇帝雲御風雖是年歲已高,糊塗得很,心中更是對林仲有著萬分猜忌,可好歹是當了幾十年光陰歲月的皇帝,如今形勢心中也清楚得很。也就任命林仲師弟雲驀然為襄陽城郡守,自然是希望這處兵家必爭之地,不被有心人奪取,說到底還是相信林仲為人,相信從書院出來的讀書人,只是不妨礙心中猜忌罷了。
襄陽城裡來了個新官,已經是第二日的事情,茶樓酒樓一類的說書先生,紛紛早起說了這事,鬧得滿城風雨飄搖,世家大族也紛紛告誡其子弟行為,說到底他們也是第二日才知曉,對於這位新官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一點兒也不清楚,只希望能和之前官員一樣,進得去油鹽。
鄭千金出客棧買了一些包子,小姑娘如今也是江湖女俠,自然就得融入江湖,也買了包子,不過多了張燒餅。
兩人來到茶館,選了個前排位置,又吩咐小二上了一碗茶水,就將買的早點兒放在了木桌上,一邊兒聽說書先生,一邊兒有滋有味吃著。
兩人來到襄陽城也有一些時日,每天早上來茶館聽書也成了兩人習慣。本來可以提前好幾個時日,沒想到一路上小姑娘因為牛角山那件事心中一直過意不去,嘴上一直說著要行俠仗義,鄭千金也莫得辦法,耐著性子,陪著小姑娘在襄陽城周邊個村子,狠狠行俠仗義一回。期間遇上了一些偷雞摸狗之輩,小姑娘憑藉那三腳貓的功夫和被破境武者接連幾日鍛體的內力,很是輕鬆制服。這讓小姑娘信心十足,便決定去襄陽城,想著殺一個貪官污吏。
這不正巧,昨日襄陽城來了個新官員……
那說書人狠狠一拍驚堂木,臉上浮現笑容,朗朗說道,「話說這事也是今日得知,我們襄陽城來了個大官員,還是那個遠在天邊的皇帝親自下旨,只說昨日那衙門,那剛上任的官員,僅是打開那聖旨一絲,就有金光大方,神龍顯靈,嚇得衙門一眾官員戰戰兢兢,不知所措,更是有人急忙下跪,嘴上連說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哈哈,還真是不打自招,惡事做盡,時候已到,必遭報應。」
雲衣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往嘴裡送一口包子,出來江湖這麼多天了,早就曉得真假二字,這台上的說書人明顯就是胡編亂造,不過也架不住小姑娘喜歡,畢竟鄭姐姐說過,凡是說書人吹噓誰,定是收了那人的錢財,想來這襄陽城的新官不是個好東西。
小姑娘會心一笑,哈,終於是有機會殺貪官污吏了。
鄭千金心中倒是沒有小姑娘這般…縝密,笑著說道,「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們這些跑江湖的,可不信會有混在烏鴉群里的大雁,
你這說書的,是收了人家多少錢?」
被鄭千金這麼一說,台下也是紛紛起鬨,茶館酒樓江湖人居多,對於所謂的官員也不是很在意。小姑娘也眯起眼睛,放下手中包子,扯開了嗓子,在一旁助陣,不能失了威風。
那說書人也不生氣,笑著回道,「你這個丫頭,這都是我們閉口不言的規矩,你倒好,一下就給我揭個老底。」
說書人頓了頓,扯了扯嗓子,如實道來,「實不相瞞,確實收了一點兒錢財,只不過讓你們失望了,是昨日來了一位身著白衣的公子哥,看其面相便驚為天人,一來便遞給自己一些錢財,讓我說一說此間故事,與那新官似乎一點兒交際都沒有,我們還有人尾隨那白衣公子,原本以為會是縣衙,沒想到去了青樓,想來是某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爺。」
台下人並不在意,其中是真是假沒有多大事,起鬨一事在江湖人眼中才是大事,紛紛吆喝呼和,哪管是真是假。好比有人在街道打架,接果兩人瞪眼半天,都不見出手,那一直看戲的江湖人就惱火了,恨恨道一聲孬種,結果那兩人一下就打了起來,一旁的江湖人也露出笑臉,很是認真地點評。
鄭千金吃完喝飽之後,看了一眼小姑娘,發現她手中還留有一個燒餅,也就打算讓她在路上吃,還有更為重要的事等著鄭千金。畢竟此次南下,只有大乾南方被鎮府司掌控,魔教和蠱族一事,才能消停,期間只有殺了那些貪官污吏,替他們解決一二,好讓他們加快進程。
小姑娘拿起燒餅,走出茶樓,睜著大眼睛,仔仔細細盯著街道行人,鄭姐姐說過,想要行俠仗義就得抓住時機。
「襄陽蔡氏、馬氏、楊氏三位世家大族,其門下子弟多是舉止狂妄,目無王法之輩,昨日我去青樓,和那楊氏子弟發生爭執,為搶一位女子,大大出手,想必已經被懷恨在心。」
林九第二日才回到衙門,消息已經知道差不多了,也就沒有必要在呆在青樓。要是那些姐姐們能夠欲情故縱一點兒,林九說不定會多待片刻,只是沒想到自己一座下去,那群姐姐們就是撲了上來,動手動腳,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這會兒倒是想起了自己在京城遇上的那些清倌人,欲情故縱就很好,只要自己配合,每每要抓住縴手嬌背時,就會一陣躲閃,林九對此就很放心,心中沒有那疙瘩。
老人點了點頭,很是欣慰,「倒是苦了你,遠離京城還得扮做紈絝子弟。」
林九笑著搖頭,道了一句無事。
老人也不在多言,正巧這時候后廚送來了飯菜,可以邊吃邊聊。
林九說道,「襄陽城一眾賭坊皆是徒有其表,背地裡干著販賣人口的勾當,背後更是有那三家大氏族支持,若非我鎮府司提前來此多年,想要查出來只會更加艱難。」
老人點頭,「太多的爛攤子啊,若非那皇帝猜忌師兄太多,也不會落得如今的局面,可偏偏又在師兄為人一事上很是放心,要不然也不會指定我出山做官,替他收拾了這早已…兵變的南方。」
老人接著嘆氣,臉上似乎多了一道褶皺,「那賭坊我們就先放著,現在動不了,若是以雷霆手段鎮壓,就得想著他們怎麼以雷霆手段回應我們,得不償失,只是苦了那些人,得忍受一段時日。」
林九沉默不語,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老人又看了看他,「如今的南方,鎮府司勢單力薄,不易動手,讓那太監知道了去,就不太好嘍。」
雲驀然這句話自然是對林九所說,只希望後輩能夠咽下這口氣,等到時機成熟,就是快意之時。
古石磚街道,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步入賭坊。鄭千金換下一身墨衫,換上一身破舊衣裳,又給自己扎了個髮髻,一眼看去很像是家僕之類奴人。還未長開的雲衣,也被鄭千金弄木炭塗得滿臉黑,將那價值連城的墨衫長裙換下,與她一樣的打扮。
換做以往的襄陽,大街上就會有販賣人口的人牙子,可如今新官上任,那三大氏族拿捏不準,想著登門拜訪,可到現在大門都沒有開過。負責此事之人也就收斂一二,將這種勾當轉入的地下,並非地下,而是見不得人的地方。
各地都有這種地方,就連洛京城天子腳下也不例外,只是背後之人背景更加強大罷了。
有光棍攢夠了錢,來此買女人。有大府管家來此買家奴。有那青樓的老鴇也來此買女人,只不過姿色要上好。
鄭千金今日來,自然是行俠仗義,江湖人遇見路不平,一劍平。書上曾說,從心所欲,不逾矩。這種懲惡揚善的事,怎麼做怎麼舒心。
小姑娘心中雀躍不已,這些天一直都是和那些偷搶一類的人打交道,很是無趣,今日終於是讓自己遇上一件大事,可得大展拳腳,到時候在自報名號,就能夠在江湖上傳出名聲來。
鄭千金哪裡知曉小姑娘如此想,若是知道了,也一定會不會前來,畢竟行俠仗義任何時候都能做,一但被仇人惦記姓名,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就得不償失。
「二位是來給老爺買奴僕?」
兩人剛走進賭坊,就有一人攔住了去路。
鄭千金笑著點頭,仔細打量身前傢伙一番,說是賊眉鼠眼也不為過,雙眼微眯,說話時露出一口黃牙,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能做出這種判斷,定然是雲衣了。
小姑娘瞪起了眼睛,雙腳好似控制不住一般,很想踢過去,到最後實在是控制不了,小姑娘就拉了拉鄭姐姐的手,可憐巴巴地看著。
鄭千金揉了揉她的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人將一切都收入眼底,只是沒有多想,想必「他」身邊的小孩,也是從這裡買出去的,見到自己回來,應該是再次害怕了。
馬到笑著搓手,「二來來得巧不如來得早,今早剛來一匹貨物,都是成色上好,只是……」
馬到隨即露出一臉疑難之色。
鄭千金自然是懂得規矩,遞出去一兩銀子,而不是碎銀,畢竟是來做大買賣,遞出碎銀就會低人一等,讓人以為你是來買女人的。
只有青樓老鴇和那些光棍漢才會買,那些富貴老爺,多是看中家僕男丁。
馬到面露喜色,急忙彎腰,一口一個老爺安康,一路上領頭,還會時不時轉過去再說一句老爺吉祥,從不重複,看得出來很有一套。
鄭千金笑了笑,身後跟著的小姑娘就很是惱火,恨不得立馬就給他一拳,崩碎他那滿口黃牙。
三人來到賭坊暗道,一眼看去幽暗難以見底,好似只能摸索前行。暗道極窄,一排只能容下一人。馬到毫不猶豫走了進去,轉過頭來說道,「老爺,可得跟上,不然裡面很是複雜,小心進去就出不來了。」
鄭千金點頭。讓小姑娘走在中間,自己走在最後面,一雙眼睛也再不停輸送內力,警惕有沒有人暗中偷襲。
小姑娘走了進去,雙眼看不到底,幸好幾日前鄭姐姐也教了一門眼力功夫,也就不會害怕,看著自己身前不斷摸索前行的馬到,小姑娘很是用力地踢出去一腳,可被鄭千金伸出的腿給勾住。
小姑娘不敢轉頭,只感受到腦袋被輕輕敲了一下。小姑娘這才不情願壓下踢人的情緒,慢慢地跟上。
蜿蜒曲折,恍恍惚惚。暗道內一點兒燭燈燃燒,好似黑夜星火,一點兒都不能看清。鄭千金心中也是更為警惕,這販賣人口的買賣,究竟在背地裡做到了多大。
等到光線明亮,三人走了出來,發現已經來到一處樹林,樹林內人潮湧動,有男子被鐵鎖困住,被人牽拉拽走。有女子正被買家不停摸索,探究商品成分。
樹林昏暗,光線難以穿過。在鄭千金印象中,自己所在的賭坊正處於西城,而自己剛剛一路蜿蜒曲行,想來是出了城,來到了城外。
鄭千金心中不由得一笑,城外好啊,怕是不用擔心官府搜查一事。
小姑娘拉了拉鄭姐姐衣袖,心中很是難受。
鄭千金搖搖頭,沒有回答。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只是沒有搞清楚在此坐鎮的人究竟是什麼境界,還不能動手。
江湖人行俠仗義,從來只問心,看見就是仗劍,難怪會俘獲女子芳心,與男子結成兄弟情。可鄭千金心中更多是思慮,世道再亂,保住性命為上,仗劍居后。
她非大俠,只是平,有不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