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
玄明真人:額……
就是,出於男人的第六感,出於自己其實也是第一次用「空間裂縫」這個手段逃生,根本掌握不了去哪裡或者去哪個世界,所以這個下界八成是誅仙劍自己選的,而現在誅仙劍「噫」了,非但「噫」了,還「我聽過這個故事」。
玄明真人脫口而出:「前輩我很懷疑這是你故意的啊!」
誅仙劍奇奇怪怪:「什麼故意的?」
大概是誅仙劍的語氣實在是過分淡定和無辜了,整得已經有七八成肯定誅仙劍就是故意把自己倒騰到這兒來的玄明真人都噎了一下。
……算了,和誅仙劍的矛盾那都是內部矛盾,可以關起門來好好談的那種,不著急。
他按捺下心情,又和楊公子上天入地地聊了一會兒天,活了幾千年,磨練心智時三教九流皇帝乞丐都做過的修仙者面對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貴族公子直接就是降維碾壓,沒幾句話就把人家哄得服服帖帖恨不得當場拜師,這時玄明真人露出了個「啊,傷口疼,還有點累」的疲憊表情,楊公子自然就畢恭畢敬地出去了,還留下一句「仙長好好休息」。
仙長含笑點頭,目送楊公子離開,在車廂里擺出了個盤腿修鍊的姿勢,身上便開始有淡淡的靈氣開始運轉,修復著又一次重傷的身體,與此同時,心神沉入識海,問誅仙劍:「按理說,前輩一個上古神器,難道不是在天庭封存?唔,估計多半是封存在昭華宮,才能讓青陽上神因一己私慾,將前輩取出對付晚輩吧。」
「對啊。」誅仙劍回答得理所應當,「所以呢?」
玄明真人覺得這份理所應當簡直扯淡:「所以前輩為什麼會聽到故事?昭華宮的封存之地這麼嘈雜的么?」
「因為……」誅仙劍默了一下,「昭華宮不得有一群仙娥仙侍啊,那群人一天到晚又不修鍊,心性還輕浮,可不就剩下了天天磨嘴皮子說東家長西家短了么,我即便不想聽,他們天天在耳朵邊上聒噪,偶爾入耳了一兩個故事,很奇怪么?」
還是很奇怪。
但玄明真人奇怪的點讓誅仙劍有一點瞠目結舌:「什麼是仙娥仙侍?伺候人的低階仙官么?如果我正常飛升,出現在飛仙台,是不是給我授的仙籙就是這種所謂的仙娥仙侍?可是這仍然是可以修鍊的呀,為什麼他們不修鍊?還有,心性輕浮是怎麼回事?心性輕浮者為什麼能修鍊成仙?」
誅仙劍:「……」
頓時有一種和玄明真人之間差了好幾個朝代,然後雞同鴨講的無奈。
就是說,誰能想到,這個事情,竟然要從仙娥仙侍科普起?!
誅仙劍默然無語了好半天,還是弱弱道:「額……點化,這個詞兒聽說過么?」
聽說過。
下界修仙者是沒有這個手段的,只存在於非常古老的典籍里,而即便是在那些非常古老的典籍裡面,點化也是那種真正強大的神仙才具有的手段,他們一般直接將莫大法力直接灌注到沒有靈智的石頭草木之上,硬生生賦予那頑石草木活動能力,這樣被點化出來的存在被他們叫做「童子」,不佔神職沒有官位,專門侍奉在神仙們身側。
「你就理解成,上古的尊神們點化的童子來自頑石草木。」誅仙劍道,「但是如今的尊神們已經不和頑石草木較勁了,他們一般直接點化凡人,但這種未經修鍊一步登天的凡人在灌體時再怎麼小心,經脈都會因為受不起這麼大的法力而破裂到無法修復的境地,那些仙娥仙侍的法力上限也就因此確定,一步登天者也很難說什麼心神沉穩,自然只能專司伺候人,和正經擔任什麼職司的仙官仙吏自然不一樣,可不就剩下天天嚼舌根了么。」
玄明真人聽明白了,又問:「前輩,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
誅仙劍:?
「天理昭昭,天道恆平,一步登天之事必然會有極大隱患,仙娥仙侍們在修鍊上再無半點前途,便正如點化的童子一輩子只能做童子。」玄明真人道,「但點化童子是從頑石草木而來,無所謂傷陰鷙造業障,但點化凡人卻是讓那位凡人從此絕了所有上進之途,兩者對比,高下立辨。如此看來,應當不是尊神們不願意點化頑石草木為仙,而是他們已經沒有那樣強大而精湛的法力來化無為有了,只能對本來就有靈智的凡人來一場修仙者都可以輕易做到的法力灌體。由此觀之,如今仙界的道術水平,怕是……」
他沒說下去,但也不需要說下去了。
誅仙劍默了一下,不得不發出了來自上古神器的肯定:「你實在很敏銳。」
「前輩謬讚。」這明明是一句誇讚,但玄明真人的表情還是多了兩分不易察覺的蕭瑟。
——倒也不是我敏銳,主要我是從靈氣貧乏,修鍊艱難之地而來,便正如從小窮怕了的苦孩子即便長大了闊氣了也會下意識地摳門省錢一樣,見識到了兩種辦法,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計算兩者操作的難度和需要的靈氣。這種事若是落在仙界本土之人眼裡,估計也不會計算這個……
唉,不提也罷。
玄明真人很快收拾了一下心情,把話題扯了回來:「那麼前輩,在仙娥仙侍們嘴裡,您聽到了什麼樣的故事?」
誅仙劍:「這就涉及一點綿延三生三世的深重情緣了……」
「啊?」這個詞兒對玄明真人來說仍然很新。
「這是近幾萬年來一個比較流行的神仙動情的走向。」誅仙劍回答,知道玄明真人肯定對此不了解,便細說道,「說簡單些,便是男仙和女仙看對上了眼,在仙界里一天撩貓逗狗翻烏龜,卿卿我我一條龍,沒幹過一件正事,這是第一世;
後來闖出禍事了,便得受罰去人間歷上一場劫難,或者日子久了資歷夠了該升仙階了,便也得去人間歷上一場劫難,這個劫難九成九是情劫,因為一方面,動情的雙方可以借著這個情劫再發展一下雙方關係,另一方面,雙方就那點心境和定力,別的劫落他們身上他們也渡不過,這是第二世;
再後來歷劫結束,回歸天庭,該洗清罪名的洗清罪名,該飛升上仙的飛升上仙,從此兩人便能快快樂樂在一起,辦上一場雙修大典,這就是第三世。
然後沒過幾年,便能生出神二代仙二代來,等養大了,繼續靠著這三生三世的模式動情成婚生孩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飛升修士的上升途徑就是為了給這幫人安插神位所以關閉的。」
玄明真人:害……都是自己人,你嫌棄得可以明白一點的,真的:)
他憋住了自己的吐槽,努力談正事:「前輩要這麼說,這個世界難道有某一對神仙眷侶走到了他們三生三世的第二世?」
「是啊。」誅仙劍直得不行,嫌棄道,「我在昭華宮中聽見仙娥仙侍們談這個,全程都是他們嗚嗚嗚嚶嚶嚶,什麼天吶天吶這是什麼神仙愛情,什麼嗷嗷嗷他好愛她,什麼好虐啊為什麼這麼虐,什麼他們之間橫亘了國讎家恨卻還要這樣努力在一起他真的我哭死,正經情節沒談幾句,我聽半天聽得煩躁得很,索性找個空悄悄去了司命殿看到底是個什麼故事。」
玄明真人又一次關注錯了重點:「前輩在昭華宮行動這麼自由的嗎?想出去就出去?」
這種重寶難道不應該重重守衛,不防著寶貝自己有了靈智跑出去,也得防著外敵悄悄潛進來把寶貝偷走吧?
仙界的守衛已經這麼膿包了?
「對啊,不然呢?」對此,誅仙劍非常不耐,「你到底還想不想聽啊,你一定要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打斷我嗎?」
得得得,您是大爺。
玄明真人認慫,只聽誅仙劍繼續講故事。
講故事之前先介紹一下男女主——
小仙男叫白旭,天君嫡出,天庭儲君,天賦異稟,修為深厚,兢兢業業,努力工作,正經好青年,成長六千載,唯一一次動情是對一位小花仙;
小花仙叫樂蕊,沒啥出身,仍在修鍊,飛升未滿,和白旭緣起於一次魔族突襲仙界,白旭奮然迎戰,沒打過,墜落人間,被人間修士樂蕊救了,之後白旭回天庭,把樂蕊帶了上去,讓她做了個侍奉的仙娥。
他們之間都有過怎樣羞答答的愛情故事那就不必提了,反正過了幾百年,沒聽說白旭有什麼法力或者仙階上的長足進步,倒是樂蕊的法力足夠她飛升了。
有天庭儲君的打招呼,樂蕊自然不需要來上一波玄明真人那般兇殘的飛升之劫,按仙界傳統藝能,當然是給樂蕊仙子安排一場人間情劫,幾十年的過場一走完便能飛升。
然後理所當然的,天庭儲君轉頭就先後去司命星君和月老的府邸拜訪,要求司命星君和月老好好合計合計,給樂蕊仙子和他設計一場永生難忘的人生。
誒?怎麼還有儲君的事兒呢?
當然有!
儲君心愛的女人去渡情劫沒有儲君的事兒那像話嗎?給我怎麼纏綿悱惻怎麼來!
於是司命星君和月老抓脫許多頭髮,死了無數腦細胞,終於寫出來了儲君殿下滿意的稿件,被太子殿下批准就這麼執行。
所以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呢?
簡單講,黎國太子顧翰源X沐國公主金曦月。
講複雜一點,甚至寫個文案的話……
「
顧翰源親自帶兵滅了沐國,搜颳了沐國的金銀財富,劫走了沐國的王公貴族,帶著一眾公主皇妃、郡主貴婦,大勝歸國。
國破家亡,再是絕艷京華的天之嬌女,到得如今也只能委頓塵泥。
但即便是塵泥,顧翰源還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
荊釵布衣難掩國色,零落風塵不失風華。
年輕的太子殿下滿眼驚艷,一見鍾情,從此便是一生嬌寵,再無二色。
——————
知道自己將被父皇抵作千金,送嫁出城時,金曦月哭了一夜。
她出城時,全城貴婦哭聲震天,獨獨她紅著眼,卻沒哭。
她早定了主意,如今落入污泥,再苟且偷生無非是受更大的侮辱,不如尋機一死,落個清白。
可偏偏是在人生最絕望的境地,他卻彷彿天邊最熾烈的陽光,射入她那已然污濁不堪的人生,他向她伸出的那隻手,直直將她拉出了最是惡臭的泥潭。
然後,娶她為妻,寵她入骨,在她完全陌生的異國他鄉,尊她為後,護她一生。
」
誅仙劍講完這整個故事,於玄明真人的識海里,莫名有一種餘音繞梁的感覺,讓玄明真人雖然根本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顧翰源你有事嗎?金曦月你有事嗎?造成金曦月從一介帝姬墜落深淵的人不就是顧翰源嗎?所以這波是「我讓你墜入黑暗泥沼的深淵,我再大發慈悲拉你出來,但是這個過程中你國家亡了親人也沒了,父親兄長丟了皇位受盡折辱,姐妹好友被輪番侮辱生不如死,但是你得了皇后尊位喲,看我多愛你!我自己都被我自己感動了呢!」
玄明真人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誅仙劍都開始懷疑玄明真人是不是被雷死了,甚至出聲提醒之後,玄明真人才眨巴眨巴眼睛,恢復正常。
……恢復正常個鬼啊玄明真人覺得自己道心都不會好了!
除非你讓我殺了那一對國破家亡到如此地步還神特么死了都要愛的戀愛腦!
斟酌了好一會兒的修辭,玄明真人才儘可能禮貌地問:「請問前輩,仙界那位司命星君和月下老人,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有病得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