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黃金鎮恐怖傳說(三十五)
哪怕少了三個人,也沒有影響到顧磊磊一行人完成任務的效率。
短短一個半小時不到,整車的煙花爆竹就都擺放完畢了。
顧磊磊拍拍手,得意開口:「我們這裡都解決了,你們那邊呢?」
南名的聲音從耳機里響起:「還差一點兒……你們要不要過來看看?」
這感情好哇!
顧磊磊響亮地拍了一巴掌,高興道:「馬上就來。」
小言提供的地點非常隱蔽。
它不在百草墳裡面,而在百草墳旁邊。
從停車場一路左行,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又路過一間廢棄的公共廁所……
一大片寬廣的空地便出現在顧磊磊的眼前。
其實,這片空地才是百草墳真正的停車場。
白村的村長本來是打算在百草墳的不遠處修建一棟五星級酒店,為遊客們提供住宿服務的。
可惜,這個計劃尚且處於雛形階段,就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擱置了。
這片停車場最終淪為了流浪漢們的樂園。
現在,白村已然淪陷。
流浪漢們跑的跑,死的死,愣是一個也沒有留下。
如此這般,最後就便宜了顧磊磊一行人。
小言蹲在地上,握著一隻毛筆,細心勾勒花紋。
她全神貫注地看著地面,時不時抬起毛筆,在一隻塑料水瓶里沾一下,再繼續埋頭苦畫。
醫生亦是如此。
「畫陣三人組」里,只有南名無所事事。
他雙手背在身後,繞著魔法陣走來走去,一副悠閑的模樣。
顧磊磊加重了腳步聲。
踏。踏。踏。
南名循聲望來。
他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你們來啦?看,我們快畫完了!只剩下最後的一小部分……就是和神建立聯繫的那部分。」
顧磊磊好奇低頭,走馬觀花地看了起來:「真厲害啊!那剩下的部分都代表著什麼呢?」
密密麻麻的紋樣讓她的大腦突突發脹。
顧磊磊不得已別過臉去,望向藍天白雲。
南名倒是很熱情。
他詳詳細細地把整個法陣都介紹了一遍:「這部分是誇讚死神很厲害,這部分是在回憶自己和死神的相識過程,這部分是在描述死神都有哪些能力,而這一次的祈禱,又需要死神的哪些能力……」
他繞著法陣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一片特別複雜的紋樣上。
南名低頭看了片刻,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一片是我看不懂的部分,應該是死神留下的通訊標記,類似於他的手機號碼。」
顧磊磊聽明白了。
先得有死神的手機號碼,還得和死神認識,然後,在喋喋不休地描述完自己是誰和自己需要什麼之後,再掏出手機,就能和死神進行溝通了。
死神會在看完她們發出的「簡訊」后,給予相應回應。
聽上去很簡單嘛!
壓根兒就沒有什麼難度可言。
顧磊磊再一次低頭,看向法陣。
法陣旋轉起來,各種長長短短的線條彷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胡亂流淌。
……宛若天書。
顧磊磊眨眨眼睛,抬起頭來。
術業有專攻。
看來,她註定和「畫法陣」這件事無緣了。
正在惋惜自己的「畫法陣」天賦是個悲慘的滾圓鴨蛋,顧磊磊便聽見小言垂頭喪氣地開口。
「終於畫完了。」
「早知道有今天,我還不如直接把法陣畫在這裡呢!」
她氣鼓鼓地把筆和水瓶塞回背包里,指著南名說道:「你也是的,明明水平不錯,為什麼不願意幫忙?」
南名摸摸鼻子,訕訕開口:「我還是別碰你們的法陣為妙。」
小言灼灼逼人:「為什麼?你不是會嗎?」
南名耐心解釋:「你難道不知道,詭異們的力量會互相影響?」
小言瞪大雙眼:「可死神是神祇!」
南名理直氣壯地開口:「以此類推,神祇們的力量當然也會互相影響!」
「哦……哦!我明白了!」小言一拍腦袋,「你是其他神祇的信徒!原來如此,難怪你不能畫這個法陣,卻又對法陣了如指掌。」
她晃晃腦袋,略帶厭棄地走到一邊。
顧磊磊拍拍南名的肩膀:「別在意,我們都很感謝你的幫忙。不過,既然你是其他神祇的信徒,你還能充當祭品嗎?」
她轉過頭去,清點人數:「假如不能的話……」
南名急忙開口:「當然可以了。其實,我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畫法陣,只是最好不要這樣做罷了。」
「神祇們的力量在互相污染之後,會降低法陣的成功概率,甚至可能會導致意外發生。」
「反正有小言和醫生在,我們又何必冒險呢?」
顧磊磊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說呢!你之前明明還想代替我念出死神真名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顧磊磊沉默看向小言。
小言正在對法陣做最後的檢查。
她的臉龐躲在陰影之下,略顯扭曲。
胸腔起伏幅度太大,雙手握拳甚至有些顫抖,嘴角高高揚起但又很快放下……
顧磊磊垂下眼眸。
南名點了點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你看上去不是很高興。」
顧磊磊皺起眉頭,附耳低語:「小言她……不行,我本來想讓小言代替我念出死神的真名的。」
「但是她現在的樣子……」
「我感覺,假如是她獲得了和死神溝通的能力,她一定會提出一些導致事態無可挽回的要求。」
不得不承認,顧磊磊對此有些失望。
因為拋開她的復仇慾望不提,小言確實是最佳人選:
她了解有關詭異的知識。
她經常做類似的事情。
她也想知道死神的真名,因此不會拒絕這個要求。
……
但她的復仇慾望讓她變成了最糟糕的那個人選。
顧磊磊低頭不語。
「被死神看見」所帶來的影響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再被死神聽見了。
「被死神聽見」所帶來的影響,肯定要比「被死神看見」嚴重得多……
顧磊磊不得不開始考慮新的人選。
她的目光略過場上眾人。
犧牲誰好呢?
和死神溝通的那個人,註定會被犧牲。
正猶豫不決,會計從遠處小跑而來。
她看上去十分高興,毫無心理壓力。
顧磊磊強打精神:「怎麼了?」
會計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低聲問道:「你們到底是誰?能告訴我嗎?」
顧磊磊眨眨眼睛。
她本來想說她們是被火葬場經理雇傭來的調查員,可是話到嘴邊,又被吞了回去。
最終,她說:「我們是一群無家可歸的人。」
會計一巴掌拍在顧磊磊的肩膀上,感慨道:「真巧啊!我也是!」
「不過沒關係,等到這件事情解決完之後,黃金鎮總是會重建起來的。」
「別擔心!」
她的笑容非常燦爛。
顧磊磊眯起眼睛,同樣笑出聲來。
「當然。」她看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旋轉流淌的法陣,「當然,黃金鎮總是會重建起來的。」
她拉著會計走向公共廁所:「你在這兒等我們。」
會計很是吃驚:「我?為什麼?」
顧磊磊耐心解釋:「我們要舉行儀式了,而你是個普通人……」
會計看上去有些不太高興。
但顧磊磊這一次的語氣非常強硬:「而你是個普通人!保留好你的普通人身份吧,和詭異們搞在一起,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鬆開對會計的桎梏,走向法陣。
會計一把拉住了她:「為什麼?小言甚至還是個未成年人呢!我至少成年了!」
顧磊磊停下腳步,語氣生硬:「我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建議你乖乖回去,要不然,你肯定會後悔你現在的所作所為。」
會計沒有鬆手:「是因為你們需要一個人念誦死神的真名嗎?」
顧磊磊愣住了:「誰告訴你的?」
會計說:「田梁。我和他一組,你記得嗎?」
「他都告訴我了。」
「你們需要一個人去念誦死神的真名,然後這個法陣才能啟動,神婆才能被殺死,黃金鎮和白村才會恢復原狀。」
「但是念名字的那個人會死。」
顧磊磊下意識地反駁道:「不會死,只是會瘋……算了,瘋比死更慘,你當我沒說。」
會計的聲音沉悶傳來:「我已經丟掉我的工作了。」
「你知道嗎?貨運中心被炸了,我的老闆也死了,他就死在我的面前。」
「小言是孤兒,我也是,我的父母甚至都不是調查員。」
「他們死在幾個瘋狂的詭異教徒手下,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路過了儀式現場。」
「這件事的真相還是小言告訴我的,因為,在當時,是她的父母負責追擊那幾名詭異教徒。」
「治安所的治安官只告訴我,我的父母被一群瘋子襲擊了,然後他們死了。」
顧磊磊道:「你想說什麼?」
會計上前一步:「我可以的,我不在意發瘋或是死亡。」
顧磊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我還是拒絕。」
「我拒絕,我們有更好的人選。」
會計還想說著什麼:「可是……」
顧磊磊甩開她,冷聲怒斥道:「珍惜一下我少見的善良吧,你還有回家的機會,可我們已經沒有了。」
會計低下頭來:「至少讓我當一次祭品,分攤一些傷害。」
這一回,顧磊磊沒有拒絕。
因為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祭品越多,每個人分攤的傷害就越小。
她點點頭,終於鬆口道:「可以,那你跟我來吧!」
一行七人在法陣前站定。
小言迫不及待地看向顧磊磊:「死神的真名是什麼?」
顧磊磊平靜地看著她:「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小言不甘心地咬住唇瓣,抗議道:「怎麼會和我沒有關係呢?你們想讓誰念這個名字?她?」
她指向會計:「她知道念完名字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嗎?會死,會瘋,會成為詭異!」
會計尷尬地看向小言:「小言,我知道的。」
小言憤怒地喊道:「你知道你還願意?你被她們騙了!」
「不……不是她們騙了我,是她們拒絕了我。」會計看向小言,「你放棄吧,她們不會把這個名字告訴你的。你一定會要求復仇,而不是讓這件事結束。」
被戳穿心思的小言臉部漲紅,但她沒有離開。
「我懂了,你們之中有人決定犧牲自己。」她面露瘋狂之色,「沒關係!犧牲吧!假如那個人瘋了,我還能頂上!」
這個舉動倒是讓顧磊磊非常詫異。
她很難理解,小言對於復仇的渴望居然會強烈到了如此不顧一切的地步!
她頗為無語地看向南名。
南名含笑點頭:「來吧,各位,麻煩大家站到應該站的位置上去……」
會計突然問道:「能把具體的流程告訴我嗎?我有點兒害怕。」
南名看向顧磊磊,顧磊磊輕輕點頭。
南名道:「好吧,滿足你的好奇。我們需要先在儀式的指定位置上站好,然後,我會念出死神的真名。」
會計追問下去:「之後呢?之後會發生什麼?」
南名快速地眨眨眼睛:「別怕,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的。」
「你們會失去知覺,而我則會陷入某種奇怪的狀態,投影到另一個時空中去。」
「在那裡,我會要求死神告訴我如何解決這個麻煩,以及這場災難的真兇到底是誰。」
他輕快地繼續往下說:「然後,我會與死神道別,和你們一起醒來。」
會計喃喃自語:「所以說……念完死神的真名之後,只有念出真名的那個人才能看見死神?」
「就那麼簡單?沒有別的要求了?」
顧磊磊回答道:「對,別問了,你不會有什麼感覺的。快站好吧!」
這一回,會計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她老老實實地和其他人一樣,站到了應該站的位置上。
南名清清嗓子,宣佈道:「我要開始了!」
混沌的音節從他的喉嚨里發出。
顧磊磊一行人捂住耳朵,略過少許低沉的音節。
只要沒有聽見全部的真名,就不會被死神看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想要被神祇們看見,同樣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顧磊磊閉上雙眼。
她的意識在褻瀆低語中陷入朦朧。
或許是因為她已經被死神看見過一次了。
因此,這一回,顧磊磊依舊能夠感受到有一位更高級的存在從深空中瞥了她一眼。
這道注視轉瞬即逝。
顧磊磊背部發涼,睜開雙眼。
她低頭看向手機。
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有餘。
顯然,負責和死神溝通的人足足與死神討論了半個小時,才結束這場爭論。
顧磊磊開始有點兒好奇,南名都在和死神聊了些什麼了。
怎麼能聊那麼久呢?
她抬起臉來,意外地發現自己是最早清醒的幾個人之一。
剩下的人都雙眼發直,站在原地,尚未從朦朧的幻象里掙脫。
其實,儀式已經舉行完畢了。
這些人只是還沒有緩過神來罷了。
顧磊磊腳步輕快,走到南名身前。
南名同樣蘇醒著,他看上去有點兒困惑,還有點兒茫然。
顧磊磊遲疑地放慢步速,問道:「怎麼了?」
南名皺起眉頭:「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沒有和死神溝通。」
顧磊磊瞪圓了雙眼:「你說什麼?」
南名用力抓了抓頭髮,說:「有人搶先一步,把我截胡了!我居然被人截胡了!」
顧磊磊的嘴巴漸漸張大,直到變成了一個「o」型。
她反應迅速:「誰把你截胡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再來一次?」
南名有些尷尬:「這倒是不必了,因為我雖然遲到一步,卻還是見到了死神。」
顧磊磊盯著他看。
老實說,南名的精神狀態實在是太好了,著實不像是一位剛剛和神祇見過面的人。
南名摸摸鼻子:「我沒騙你……你瞧,我說我來念名字,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的精神抗性特別好,做這種事情,根本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但是……但是也因為我的精神抗性太好,導致死神對我並不是特別感興趣……」
顧磊磊打斷他的陳述:「到底是誰?」
南名嘆了口氣,指指會計。
顧磊磊心裡咯噔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會計身前。
會計低著頭,閉著雙眼,好似陷入沉睡一般。
南名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的靈魂被死神困住了。」
顧磊磊拍了一下會計的肩膀,會計毫無反應。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顧磊磊無語極了,「問題是,她被困住了,那我們的通關方法呢?」
南名從袖口裡掏出一份信來,遞給顧磊磊。
顧磊磊不耐煩地接過信:「這又是什麼?」
南名道:「我們的通關方法。我趁著她和死神交流的時候,把信帶走了。」
顧磊磊:「……」
原來這不單單是一個溝通儀式,還是一個偷家儀式。
她低頭拆開信封。
熟悉的詭異氣息撲面而來。
顧磊磊艱難地吸了口氣,手指顫抖:「首席調查記者的信!」
這個力量!
這種感覺!
簡直和首席調查記者寄給調查記者總部的信一模一樣!
她頓時明白了一些隱秘但無用的八卦。
比如說,這兩封信,都是由神祇寫出的。
「首席調查記者被困在了神祇的洞穴里!他委託不知名的神祇寫下了信件,然後寄給了我們!」
顧磊磊指尖顫抖,拆了好幾次,才順利把信封拆開。
她強迫自己忘掉之前的信,轉而把注意力投到眼前的信封之中。
這一回,死神給了她們一個全新的儀式。
只要執行這個儀式,就可以讓所有被污染的人恢復原樣。
顧磊磊把信折了起來,塞回信封里。
右上角的綠色液體柱微微搖晃。
她無視掉這根搖來搖去、就是不掉的液體柱,問南名:「所以說,我們只需要執行這個儀式就可以了?」
南名「嗯」了一聲。
他的臉色依舊很好,哪怕直面信件本體,都毫無變化。
和當初險些變成肉塊的喬紅形成了鮮明對比。
顧磊磊頗有些驚嘆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理智值真是固若金湯啊!」
南名誠懇點頭:「你也是,你居然也沒什麼反應,真是讓我想不明白。」
顧磊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她現在的心情很好,所以忍不住解釋道:「我是債多不愁,我的污染值已經很高了,所以這些輕微的污染對我來說沒什麼影響。」
「而且,我也接觸過類似的東西。」
她抖抖信封,把信封塞進【倉庫】里。
南名長長地「哦」了一聲:「地窟世界,無奇不有。」
顧磊磊點點頭,看向會計。
會計似乎是要醒過來了。
顧磊磊趕緊把她抬起來,平放在地面上。
會計悠悠轉醒。
她的雙眼茫然混沌,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顧磊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呢!」
會計摸索了一會兒顧磊磊的手,突然大聲地笑了起來:「天哪!我看見了神祇!我居然看見了神祇!」
「我不後悔!這個代價值得!」
她傻笑了好長時間。
顧磊磊沉默地握著她的手,盤腿坐在她的身邊。
片刻后,會計掙扎著把顧磊磊拉近她,低聲說道:「我知道怎麼辦了!往生儀式!你需要找到往生儀式!它可以讓一切恢復原狀!」
「還有白村的神婆!你一定要殺掉她!」
「執行往生儀式的前提,是始作俑者死亡!」
「白村的神婆早就不是人類了,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顧磊磊心想:那她確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
她低頭看向會計。
會計的臉龐被籠罩在淺淺的白光之中,略微有些朦朧。
會計又傻笑了一會兒。
顧磊磊低聲問道:「你呢?你還能回來嗎?」
會計不笑了。
她收斂起笑意,嚴肅地看向顧磊磊,說:「你知道的,從神祇那裡拿走東西,總得付出代價。」
顧磊磊沉默地看著她。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顧磊磊問會計要走了一樣禮物——一串房門鑰匙,然後低語道:「再見,我的朋友。」
會計沒有回答她。
她嘻嘻地笑了起來,宛若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