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雨同行——三. 討飯之路

因為爹鬧病耽誤掙錢，還欠下一些外債。不巧的是禍不單行，轉過年又遇上一個災年，那場洪澇災害百年不遇。我們分的幾畝地都是水塘邊的澇窪地，地里的莊稼基本絕收，這真是雪上加霜。家裡的日子變得更加艱難。眼瞅著囤子里的糧食所剩無幾，老爹老媽愁的徹夜難眠，該借的早借遍了。看著爹無可奈何焦急的樣子，媽真怕他再急出什麼病來。可自己一個女人家該怎麼去幫他呢？思前想後，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媽的心裡產生。她咬了咬牙說道：「明天我要飯去！」爹聽了嚇一跳，一個勁的直搖頭。「要飯？你？那不行！不行！高低不行！」媽不高興的瞪了爹一眼，「我怎麼就不行？我一不去偷，二不去搶，我覺得我能行。」爹嘆了口氣說：「我是說你面子上過不去，好歹你也是有錢人家出身，你會放下身段，不顧面子挨門挨戶去要飯？我看還是算了吧，明天我再出去想想辦法，再碰碰運氣借借看，要不向東家先借點工錢。」媽聽了，擺了擺手說：「不要啦，要是能借你早就借來了，我還不了解你，天生的老好人，不好意思張嘴，你也別攔著我，我主意已定，明天我領著蘭子一塊去。

第二天一早收拾妥當，媽媽便領著二姐拐著兩個筐出門了。二姐剛剛十二歲，天真而幼稚，聽說媽媽領著她去要飯，還挺高興，樂顛顛的跑到媽的前面去了。

娘倆走過一個屯子又一個屯子，在山後一個屯子停下腳步，媽說蘭子咱就在這要吧。為了多要到一些，娘倆分開走一人走一趟街。二姐跑到前面那趟街去了，媽媽在後街低著頭走著，盡量避免見人，怕遇上認識的，來到一家大門口她猶豫再三，想喊又喊不出聲，想敲門，手舉起來又放下，幾次三番，最終也未敲響一家門，結果連一粒米也沒要到。倒是二姐人小腿勤嘴也甜，走東家串西家，大嬸大姨的叫個不停，半天功夫要了一大筐餅子，都快拐不動了。「媽這些夠了，咱們回家吧。」二姐高興地說。

媽領著二姐無精打採的回了家。二姐倒是格外興奮，高興的給大家講述討飯的經過。媽的心裡難過極了，心想，自己怎麼這麼沒有用，就連要口飯的本事都沒有。她不甘心，她還想再試一試。隔了幾天媽和二姐又出發了。媽媽說：「蘭子，這回咱娘倆走遠點，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屯子去。」二姐說：「好。」他們一直走出老遠在一個很大的屯子停下來，娘倆還是分頭行動。結果，媽還是和上次一樣羞於開口不好意思敲門，走過一家又一家，一次次無功而返，最後還是一無所獲。二姐可是滿載而歸。在街口就喊著媽媽快過來她都拿不動了。媽媽快步走了過去，見二姐要了滿滿一大筐全是粽子，媽媽這才想起，原來端午節快要到了，想著想著一陣難過，酸楚的流下了眼淚。二姐說「媽咱趕緊回家吧，這有幾個粽子還熱乎呢，你如果餓了就先吃一口吧。」媽媽搖了搖頭。「媽不餓，你吃吧。」二姐興緻勃勃的說有幾個大嬸真好，見我一個小姑娘出來要飯覺得挺可憐的給了我兩個之後又回去拿來幾個，硬讓我裝到筐里。我一個勁的謝他們了。媽媽含著眼淚說：「蘭子，多虧你了，媽沒用，」二姐說：「媽，以後不用你要，你就來給我做個伴就行，我去要。」媽聽了哭笑不得。心想，自己真就這麼沒用？難道讓一個孩子去討飯供一家人的嘴？她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一連好幾天媽吃不好睡不著，她的心裡還是好不甘心。

有一天，

一位過路大嬸無意中的一席話，倒是給媽提了個醒。

那時候沒有車，外出辦事或串親戚都靠步行，對於那些小腳老太太顯得非常吃力。不遠的路也要歇息幾遍。我們家門口就常有一些過路的大娘大嬸走累了，坐下來歇歇腳，順便再討碗水喝。每逢這時，媽媽總會熱情的為他們提供方便，並親切和他們交談著。女人到了一塊甭管認識不認識，總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嗑。一位大嬸閑聊中說起了要飯的話題：「說他們那裡有人去鹽灘要過飯，要的大餅子可大了，她還說聽說在那裡幹活的工人大多是從山東等地逃荒過來的窮苦人，心眼好使，為人豪爽，如今解放了都翻了身，吃的穿的都不愁…..」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媽媽聽了心裡頓時一亮，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試一試。

過了幾天後，媽媽真就領著二姐出門去了，這次他們哪也不去，直奔鹽灘里的灘房而去了。

每個灘房為一個班組，門口都拴著一條很大的狗，一有動靜便大聲吼叫。媽和二姐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不敢貿然向前。媽將二姐擋在身後，壯著膽子向屋裡試探著喊了一聲：「請問屋裡有人嗎？」不知道是聽到了狗的吼叫，還是聽到外面有人問話，從一間屋子裡走出來一位圍著白圍裙，帶著白套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像是一位做飯的大師傅。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娘兒倆問道：「你們找誰呀？」一聽口音媽聽出他是個山東人。媽媽不好意思的低聲說，「我們不找誰，我們，是要飯的。後面的聲音更小了。那位師傅向母女二人打量了一下，便朝著大黃狗吆喝一聲，那狗便乖乖的趴在地上吐著舌頭不叫了。他揮了一個手示意讓媽媽他們進屋去，媽領著二姐躲著那條大狗，小心翼翼的跟他進了一個屋子。這屋子可真大呀，是兩間房通在一起的，一鋪大通炕，上面擺著十幾個鋪蓋，看樣子有十來個人在這個班組幹活。屋子裡很暖和，炕挺熱，外屋就是廚房，還在熱氣騰騰的冒著熱氣，看樣子正在做午飯。

「坐下歇一會吧」。那位師傅很善意。「你們是從哪兒過來的？」媽媽趕緊回話：「不遠，我們就住在靠山根的那個北屯。」接著，媽簡要的把家裡接連發生的事情向那位師傅講了一遍，說到最後媽的聲音有些哽咽。那位師傅嘆了口氣說「從你的言談舉止，我一眼就看出你不像一個真正的討飯人，要不是遇到難處，這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走這條路呢？什麼也別說了，跟我來吧。」他領著媽和二姐進了廚房，掀開一個白布罩，裡面是一大箱子熱氣騰騰的大餅子。他拿出一個放在面板上用刀三下兩下切成一頁一頁的裝進媽的筐里。那大餅子可真大呀，那麼一小頁就比咱家的整個餅子還大呢！這一個大餅子差不多就裝了多半筐。再看人家做飯用的大鍋鏟子，就跟小鐵銑差不多大。師傅很快就把媽和二姐的筐都裝滿了。這時媽反倒不過意了，連說「師傅，好啦，別裝了，這萬一外面幹活的人回來吃飯不夠了怎麼辦？」那師傅笑了，「不會的，我心裡有底，每頓我做的都有富餘，剩了就留晚上做乾糧。」媽媽說：「那真是太感謝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那師傅忙說：「都是窮苦人，謝什麼呀，誰還沒要過飯，我嘗過那個滋味i」媽媽領著二姐一遍又一遍的向那個師傅千恩萬謝。拐著滿滿兩大筐餅子回到了家。這次討飯的經歷讓媽媽有了信心，她的心情好極了。

後來接長補短，媽和二姐又去了幾次灘房去討飯，都是在實在揭不開鍋，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過媽不好意思老去那個班組，只是又去過一次，其他幾次都是換了別的灘組去的。結果都差不多，他們都很善良，真的很感謝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