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疾風暴雨
雨終於痛痛快快地下起來,沉悶的雷聲此起彼伏。俗話說,「十月打雷,遍地出賊」,就是說,這個不該打雷的季節打雷是不詳的徵兆。
大栓急急忙忙從家裡出來,沒有戴雨具,任憑雨水澆著自己。他很果斷,只要認準的事情,就堅決要辦,而且要有結果。
他在路上想,如果二栓不在家,就直接把錢給桂花,把情況說清楚,量她再不懂事,大伯哥把錢送到手裡,也不會不給自己面子。今天只有解決好這個事情,才能騰出心思去琢磨製服忠華。
雨越下越大,桂花掛著還沒有回家的二栓,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男人,還有她牽挂著剛剛貼上牆的告示。如果經雨水一澆字跡看不清楚,豈不白忙乎了?
過往的行人都圍在一起看著這張告示,交頭接耳地談論著。
「這人啊,真難猜,做著這麼大的買賣,還欠著弟弟的錢不還,真是為富不仁」。
「他哥倆關係不錯的,這種事情還捅到街面上啊!」
「準是桂花貼的,這種事情她做的出來」。
「別說了,你們沒有看到大栓、二栓媳婦都往這邊走嗎?今天有好戲看了」。
等大栓走過來,人們知趣地陸續走開,而且表現出異樣的神情,就知道這張告示與自己有關,而且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湊近告示看著,雖然白紙黑字上灑了一些雨水,但字跡還是很清楚,他翻來覆去地看著,那幾個字逐漸在他眼前晃動,不斷地放大、放大,一股怒火從胸中升起。拳頭自然攥起來、攥緊,牙關咬得咔咔的響。
「這臭娘們,咋這麼不要臉,我大栓什麼時候吃過這種氣」。
「你罵誰?上面寫得不對嗎?」桂花叉著腰,突然凶煞般地站在大栓身後。
大栓扭過身子,聲音像炸雷,「罵的你,罵的你,你這個臭娘們,全家人怕你,我不怕你!」。
「咦,咦,咦,我怕你,怕你拽羊蛋的,你還錢」。
「你們不是人,算算這些年,我花在你們兩口子多少錢了?」
「你給錢那是你願意,誰作證,可你欠俺的錢,你今天不還錢就是孬種」。
大栓從衣袋裡掏出一卷錢,「本打算今天還錢的,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告訴你吧,欠你的錢,就是不還了,你咋辦吧?」
「別說的那麼好聽,要是想還錢你早還了,為啥今天才說還錢」。
「就是不還你了,你說咋辦吧?
「看看,看看,說實話了吧!」他倆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附近聚攏了很多人,有勸大栓的,也有拉桂花的。
桂花把頭髮扯開,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爺啊!打雷吧,打雷劈死那個欠錢不還的壞蛋,你這個王八養的,偷漢子養的,不吃糧食長大的,有娘生沒爹管的玩意·」,她兩手揮舞著,搓腳摸腿地罵著。
「你這個娘們,再撒野,我真的揍你」。
「兄弟爺們都聽著,大伯哥揍兄弟媳婦了啊!欠錢不還還打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活了,死給你看」,說著,從地上躥起來,一頭向大栓撞去。
突然,一隻粗壯的胳膊把她攬住,抱在懷裡。原來是剛趕回來的二栓,正好看到剛才這一幕,只好攬住自己的媳婦。
「不要臉的,你媳婦讓人家打了,你也不管,你給我揍他,揍死他」。
二栓緊緊地攔住她,回頭給哥哥說:「大哥,有事好商量」。
「小狗熊,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看這個牆上寫的什麼,這都是你媳婦幹得好事」。
「我乾的好事,咋了·····咋了·······咋了」。
二栓的到來,她感覺來了援兵,更來勁了,又一次向大栓撞去,大栓側身一躲,不但沒有躲開,反而讓桂花跌在身上,腳下一滑滾作了一團,桂花順勢把手伸進大栓的褲襠里,使勁捏住他的陰部,疼得大栓嗷嗷直叫。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二栓揚起拳頭,掄拳打向桂花打去,打得她一愣,疼得撒開了手。
「不活了,你兄弟兩個欺負我,狗日的,我不給你過了,離婚,這就離婚」。
離婚的話成了桂花的口頭禪,二栓也不當回事。看到桂花倒在地上,就順勢去拉她,桂花發瘋似的摟住二栓一條腿,用嘴使勁地撕咬著,疼得二栓叫起來。這時,圍觀的人把桂花死命地拉開。
大栓那股疼勁稍微緩過來,推開眾人,激昂地給大夥說:「今天守著大夥,我把話說明白,前年做買賣,借了他家500元錢,因為忙,到現在沒有還,今天想來還這個錢的,誰知道她這麼胡攪蠻纏。大夥都清楚,這些年我花在他們身上的錢,何止這點錢,難道那不是錢嗎?」然後,他轉身對著桂花說:「你也不用發飆,實話告訴你,你在你娘家辦的那些腌臢事,難道這邊人不知道,俺弟弟不嫌棄你,你就知足吧!」
聽到這個話,桂花像鬆了發條的機器,頓時癱瘓了,她知道,在農村,婚前跟著男人私奔是讓人恥笑的,今天大栓揭了她的老底,亮了她的短,這讓她很難堪。她稍微一停頓,心想,哼!老娘咋能敗下陣來。又一次躥起來,披頭散髮地向大栓衝去,又一次被人們拉開。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誰把這件事情給蘭芝說了,她拄著一根棍子,蹣跚著走過來,二話不說,拿起棍子就向大栓、二栓打去。也許太用力,棍子還沒有落下,老人就滑到在地上,頭正好撞到一塊石頭上,血立即從耳根後邊流出來。
大栓、二栓也迭不得打架了,急忙把老人扶起來。大栓背著老娘,二栓用手捂著傷口,快步向村衛生所跑去。
空蕩蕩的大街里,雨霧蒙蒙。桂花蓬頭垢面,蜷伏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水,泥巴糊滿了頭髮。
街道里除了她的哭泣,還有唰唰的雨聲。轟轟,幾聲炸雷,在她頭頂上響起,她一陣哆嗦,不知道是冷,還是恐懼,她感覺到了緊張。
她慢慢爬起來,戴上已經被人們踩光的草帽,無精打采地往家中走。
這頓邪火發泄出來,她感覺不是輕鬆,反而有些沉重。遠遠看到自己的家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門,現在咋感覺那麼陌生、那麼遙遠,彷彿是另一個世界,邁進大門的雙腳是那麼的沉重,像是灌上鉛。
雨水澆透了她,也讓她清醒了許多,自己是為了那點錢,還是為了爭一口氣。為了錢,錢沒有要回來;為了爭口氣,那口氣又能當什麼,最後還是自己惹了一頓騷。這是她第一次,用最常規的、樸素的思維去琢磨這個問題。
桂花身後留在泥地上的腳窩不規則地竄成串,左右搖擺著不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