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公交車2

男人恍惚的站在路上，然後表情變得驚喜。

他真的下車了！

在男人的身後，放他下車的公交車迅速關上了後車門，緩緩駛離。

**

搖晃前進的公交車內部，王周周有些意動。

雖然做法有些粗暴，但對方真的已經安全下車了。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復刻一下男人的做法。

坐在右前方的兩個女生雙手緊握，看起來也想試試。

王周周打定了主意，起身，然後小聲的對身旁的粉色連帽衫說道：「不好意思，讓一讓，我要下車。」

「車還沒到站。」連帽衫頭也不抬。

王周周：「……」

他當然知道沒到站！

可是等會到的還是江城站，要是走不出江城站了怎麼辦！

他咬了咬牙，打算硬擠過去。

這個時候，公交車再度停了下來。

「——江城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齊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王周周頓了一下，眼珠子一轉，試探性地對著連帽衫說道：「現在到站了，讓我下去唄？」

連帽衫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呢？王周周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了，只記得那雙眼睛，如同被濃墨一般污染了整個眼眶。

連帽衫什麼話也沒有說，僅僅就是盯著他看。

非人般的眼睛讓王周周渾身如墜冰窖。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座位上了。

公交車後車門也再度被關上。

粉色連帽衫收起了手機，扒拉了下額前的碎發，然後靜靜地看著前面。

王周周緩了許久，也不敢再看他，只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上來了一個老婆子，佝僂著背，藍色碎花的衣袖遮住了她大半部分的皮膚，僅僅露出一雙乾枯發黑的手。

老婆子站在那兩個女生旁邊，一雙混濁發黃的眼球死死地盯著她們。

明明女生們身後還有空餘的位子，但她好像就認定了女生們坐的地方。

兩個女生互相扯了扯袖子，有些驚恐。

「禮讓老人是美德哦，小妹妹們。」

粉色連帽衫突然高聲道，他笑眯眯地朝著兩個女生招手：「來來來，坐這邊。給老人家讓個座。」

他的聲音讓兩個女生如夢初醒，兩人趕緊側著身子從老婆子身邊擠了出去。老婆子動作緩慢地坐在了女生先前的位子。

其中一個女生甚至聽到了她骨頭摩擦發出的聲音。

她咽下嗓子口的尖叫，渾身發抖的被另一個女生拉走。

「坐這吧。」

先前出聲救場的連帽衫拍了拍身後的塑料座椅，意味深長地開口：「公交車行駛過程中，說不準會發生什麼意外呢。」

王周周坐在一邊抖了抖。

女生們看了他一眼。

這一車上的人，除了她們三個以外，還保不準其他人是活人。就連這個看起來很友善的連帽衫也一樣。

但劣中擇優，女生們還是決定坐在王周周身後的椅子上。

公交車平穩的行駛著，不出意外下一站依舊是江城站。

剛剛被連帽衫看了一眼導致現在腿腳還在發軟，王周周有些不自然地側頭，打算不看連帽衫。

至於下車？

這傢伙不先下，他怎麼能越過連帽衫下車？

這不是開玩笑嘛！

王周周的視線移到了窗外。

「！」

那是什麼…？！

一張肉色的人臉，如同膠質狀的海報緊緊的貼在車窗上。

車輛在飛速行駛著，但人臉卻服帖的黏在車窗上沒有掉下去。

人臉貼在車窗上，和王周周僅隔十厘米的距離。

王周周：「啊——嗚！」

坐在他身旁的粉色連帽衫伸出右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讓他把漫到嗓子眼的尖叫生生的給咽了回去。

王周周白眼都翻出來。

連帽衫一邊看著手機，一邊若無其事地差點把指甲給嵌進王周周的臉上。

防住了王周周，但連帽衫顯然沒防住身後的女生們。

被他們動作吸引了的女生們一眼看見了貼著車窗玻璃的人皮臉，高分貝的二重奏對王周周進行了二次打擊。

恍惚間，他聽見連帽衫輕輕的嘆了口氣。

然而連帽衫接下來的操作讓王周周看傻了眼。

只見連帽衫鬆開了他，然後起身，越過呆坐住的王周周，一把拉開窗戶，伸手就把貼在車窗上的人皮臉撕了下去。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王周周：「？？？」

女生們的二重奏也戛然而止。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以後，連帽衫再度關上車窗，拍了拍手坐了下來。

「……」

王周周越發覺得他不是人了。

哪個正常人類能夠徒手撕人臉啊！

不過說起來，那張臉很熟悉，好像在哪裡看見過一樣。

「…………」

是那個下車的男人。

是他的臉。

剛剛那張人皮臉看上去十分柔軟有韌性，就像是只把人的內里給消融掉，僅剩下些許脂肪來支撐著人皮。仔細想想，那張人皮還有些厚度，而那張空洞的嘴在玻璃窗上一張一合，就像是在說……

【下車啊。】

【你們為什麼不下車？】

【下車吧。】

【我在邊上等你。】

王周周汗毛聳立，雞皮疙瘩一撮接一撮的冒了出來。

後座傳來了兩個女生小聲的抽泣。

看樣子男人下車后並不是安全的，不如說，一旦他們在中途下車就會像男人一樣。

一回想起那張有質感的人皮臉，王周周臉色蒼白幾欲作嘔。

「公交車上保持乾淨。」

連帽衫輕聲說道。

「吐什麼你原封不動吃回去。」

王周周：「……」

男生乾嘔一聲，勉強制止住了自己過分豐富的想象力。

不過這樣一來，王周周大概清楚了些什麼。

按照小視頻UP主老李的推理，最初的【七人公交車】事件里，肯定有人試圖下車。

可能分歧是有人在車站下，有人是在中途下。

中途下車的，大概都變成男人一樣的乾癟人皮臉了。

那在車站下的……

王周周轉頭看向坐在他身旁的連帽衫。

這傢伙依舊是一派淡定，就好像沒有發生那一場手撕人皮臉的情節。

但是這一車的人，除了他們三個以外，就只有這個男生可以搭話了。而且看對方淡定的樣子，肯定知道些什麼。

「兄弟，」想了許久，王周周終於咬牙，低聲試探著問道，「你知道到站下車會發生什麼嗎？」

「到站下車就到站下車唄。」

王周周：「……」

他憋了口氣，換了種說法。

「就，我不是在江城站下車的，但是我在江城站下車了，會、會發生什麼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王周周莫名感覺到周圍有股寒風吹了過來。

連帽衫看了他一眼，王周周這才發覺他的眼睛又變回了正常的模樣。對方伸出食指點在唇珠上。

但他沒有回話。

王周周沒能動他的意思，還想再說什麼，後座卻伸出了一雙手，快准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王周周：「！」

還來？！

坐在他後面的女生臉色蒼白，但卻很迅速地捂住了王周周的嘴，沒讓他繼續問下去。

她緊緊地捂了幾分鐘，終於——

「江城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齊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後車門「呲」的一聲被打開了。

連帽衫這時側過頭，音量正常回答他：「你提前下車，那就得再等一輛公交了。」

「畢竟你得到你要下的車站嘛。」

女生鬆開了王周周的嘴，但他愣愣地看著連帽衫，沒有說話。

他在思考。

不能中途下車，不能提前到站下車。

女生們看向窗外，這次沒有什麼人皮臉了。但是窗外，除了標著【江城站】的公交車站，車站外的景色被濃濃的霧氣所籠罩。

不知道霧裡面到底是什麼。

如果提前到站下車，他也無處可去，也只能等下一輛永恆的公交車。

……或許會一直困在這裡。

王周周頹然地癱坐在座椅上。

公交車這個時候又上來了三五個人，沒人下車，導致公交車的空座快速被佔據。

如果再來幾次，公交車座就被佔滿了。

那幾個人和車上的乘客一樣，面容空洞，動作機械的前後走著。

「師傅！」

連帽衫突然高聲道：「志興大廈還有幾站啊？」

鬼乘客們的動作都一頓。

過了幾秒后，王周周聽到司機低沉的聲音：「還有七站。」

「好嘞，謝謝師傅！」

後車門被關上了，公交車繼續向前行駛。

志興大廈，王周周就在那裡下車。

是巧合嗎？他的心臟突然蹦得極快。

不過，還有七站……

連帽衫依舊在看手機，問完那句話以後，他再也沒開過口了。

王周周決定相信他。

……他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