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怒仙見狀,啊呀一聲,抽回雙刀阻擋。
任自飛冷笑一聲,鐵劍飛舞,萬道白光閃現,怒仙躲避不及,中了一劍,摔倒在地,兩把彎刀跌落到地上。
任自飛上前幾步,施了一禮,道:「承讓了!」
怒仙的一雙怒眼望著任自飛,忽地一聲長嘯,整個人灰飛煙滅。
石道內復歸平靜,任自飛喘息一會兒,見青流站在身旁,想問她幾句什麼,料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沒言語,將鐵劍插回背上,邁步向前行進。
兩人走著,青流道:「此處兇險非常,任居士還是到別處參觀吧。」
任自飛道:「不,就走這條道,我倒覺得很有些意思。」
石道蜿蜒曲折,似乎沒有盡頭,空氣中瀰漫著各種難聞的怪味,有血腥味,有屍臭味,蝙蝠愈多,撲拉拉地從黑暗處飛出,向洞口飛去。
忽然一陣如野獸般的低吼聲響起,伴隨著陰風陣陣,石道內黃煙瀰漫,任自飛正欲詢問青流,青流已不在了。
任自飛心道:「又是這般,一出情況你就躲起來了。」
卻也不怕,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黃煙越來越濃烈,從石道深處湧出,將任自飛緊緊地包裹起來,目不能視物,滿眼皆是黃煙。
任自飛集中起心神,在黃煙中緩緩行進。
忽然聽到一個孩子的呼救聲:「求求你,放過我吧!」
任自飛吃了一驚,急忙循聲尋去,穿過濃濃黃煙,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小樹林。
難道走出了石道嗎?
可是抬頭一望,黃煙漫漫,不見天日,周身也全是黃煙,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那孩子的呼救聲漸大,繼而便在耳畔,驀然轉身,看到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被綁在一棵大樹上,張嘴大呼,滿臉恐懼。
任自飛無暇細想,飛身過去,解開綁在那孩子身上的繩索,救下了他。
那孩子害怕之極,即使得救了,仍是不停地呼叫,以為任自飛欲加害他。
任自飛寬慰道:「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
他扶住那孩子的肩膀,意圖讓他冷靜,豈料那孩子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鐵劍,猛不防地向任自飛刺來。
任自飛啊呀一聲,退避不及,向後跌倒。
那孩子哭叫著撲上來,鐵劍狠狠地劈下。
任自飛打了幾個滾,避開鐵劍,站了起來,叫道:「那小孩,我救了你,你卻為何要殺我?」
那孩子揮舞著鐵劍又撲了上來,滿臉都是恐懼之色,卻毫不手軟,劍劍欲置任自飛於死命。
因為他是個孩子,任自飛不能抽劍迎戰,只得到處亂竄,覺得詭異,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孩子道:「我是懼妖,生來恐懼一切事物。」
任自飛邊逃邊道:「那你為何要殺我?」
那孩子道:「我不殺你,你便要殺我!」
一句話擊中了任自飛的軟肋,他想起五年前的那件事來,那個叫神魁的傢伙,逼住自己殺他,他若不殺他,他便殺他。
那是他一生當中經歷過的最恐懼的事,那時年幼,心志不成熟,那種無助和絕望感直到現在都讓他難以釋懷。
及至他殺了神魁,那鮮血淋漓的場景,常常令他惡夢驚魂。
此時,這個自稱是懼妖的孩子拚命追殺他,陡然讓他恐懼起來,像五年前一樣,讓他感到無盡的無助和絕望。
他忽然變成了一個膽小鬼,極度怕死,怕一切眼中所見的事物,這漫漫黃煙似乎永遠逃不出去。
懼妖看似是個孩子,體力卻超強,緊追任自飛不放,嘴裡發出極度恐懼的喊聲,撕心裂肺,讓人動容。
任自飛飛到空中,那孩子也飛到空中,絲毫不落後。
兩人追逐了不知多久,任自飛漸漸體力不支,而懼妖的體力卻似乎一點也不消耗。
任自飛終於飛不動了,也跑不動了,他被懼妖逼到一棵大樹下。
懼妖舉劍便刺,任自飛無奈,只能抽出鐵劍格擋,然而懼妖的法力毫不遜色,主要是他不按常理出牌,任自飛用鐵劍格擋他的鐵劍,而他卻繞開任自飛的劍,仍是要殺他。
當此之時,任自飛要麼被他殺,要麼殺了他。
自己不想死,可是讓他動手殺掉一個小孩子,他又實不忍心。
懼妖的劍眼看即要刺入自己的身體,任自飛無奈,也只得揮劍刺出,一道白光閃爍,任自飛卻手軟了,他將劍偏開了方向,劍芒斬斷了遠處的一棵大樹。
與此同時,懼妖的鐵劍刺入他的小腹,頓時鮮血飛濺,噴了懼妖一臉。
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任自飛意識到,今天必是死在這裡了。
懼妖抽出劍,接著又是一劍,任自飛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刺穿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只要他揮出一劍,就能將懼妖的腦袋削飛,但是當看到懼妖恐懼到扭曲的表情時,實在不忍下手。
罷罷罷,人遲早難免一死,即使是那些得道高士,最後不也難逃一死嗎?
活幾百年,和活十幾年的本質區別在哪裡?不就是同樣的重複嗎?
神魁倒似乎已達長生不老之境,然而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生老病死,自然法則,何懼之有?
雖然自己一生沒有太多的享受,但天下有多少黎民百姓衣不蔽體,食不飽腹,在逃難的路上身首異處,他們也曾有過對災難,疾病,死亡的恐懼,可是恐懼又有什麼用呢?
罷罷罷,生亦何歡,死又何哀?
懼妖一連刺了七八劍方才罷休,任自飛低頭看自己的腹部,已是血肉模糊,沒有形狀了。
而懼妖臉上,恐懼的表情消失了,他的身體忽然長大了,長到了和成年人一樣的高度,卻還是那副稚嫩的臉孔,吃驚地望著任自飛,道:「你怎麼會破我的法術?」
破了嗎?任自飛不解,自己都要死了,哪裡破了你的法術?
然而一低頭之後,竟然發現身上的傷口已痊癒,身體毫髮未損。
忽聽得一聲慘呼,「長大成人」的懼妖吐出一口鮮血。
任自飛吃驚地道:「這是為何?」
懼妖道:「化解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恐懼,我的法術是,敵人若殺了我,其實是殺了他自己,他必死無疑;若敵人被我殺了,則我必死無疑,你真厲害,幾百年來第一人!」
這是什麼邏輯?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誰能贏得了他?誰也不想死,然而不想死卻必死無疑,想死反倒死不了了。
懼妖說完,緩緩地倒了下去,化作一灘血水。
黃煙散去,一切如常,彷彿方才的兇險,只是幻覺。
轉頭一看,青流還在,正在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任自飛道:「剛才之事,你又未見吧?」
青流道:「見與未見,自在心中,任居士見到了什麼,那便是什麼。」
任自飛不再言語,將鐵劍插回劍鞘,繼續向前。
石道愈見曲折,七拐八繞,不知要通向哪裡,且腳下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雙腳深陷其中,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拔出。
任自飛看青流時,卻發現她輕飄飄地飄著,沒有陷足之累。
這當然不是什麼高深的法術,任自飛也會,只是有些耗損真元。
隱約中,只見石道的石壁上綠光閃現,如一道絲狀的閃電,從這頭跳到那頭,又從那頭跳到這頭。
任自飛問道:「這是什麼?」
青流半天沒回應,回頭一看,她又已不在。
任自飛搖頭苦笑一聲,邁開步往前走去。
那跳躍的綠色閃電越來越密集,攀附在石壁上,又從石壁上旋轉而起,在空中交匯,發出呲呲的響聲。
下一刻,那些絲狀的綠光便在空中交匯成一張網,任自飛無意碰著,衣裳頓時被燒出一個大洞,當下不敢大意,警戒著四周。
這時,那絲狀綠光越發密集,在空中扭曲著姿態,隱約可見其中有一個人。
那人也是由這些絲狀綠光組合起來的,青面獠牙,張牙舞爪。
任自飛站住身體,拱手問道:「敢問前輩又是哪位大駕?」
那綠光人影道:「吾乃欲怪是也!」
任自飛道:「你也是要來取我性命的嗎?」
欲怪道:「正是!」
說罷便向任自飛襲擊而來,任自飛急忙抽劍迎戰。
欲怪的整個身體都是由綠光組成,可以隨意變化形狀,時而消散成一團混亂的光影,如亂麻一樣地把任自飛纏在其中;時而又聚集成一團光球,發著一個個尖角光刺,噗噗地向任自飛打來。
任自飛沉著應戰,但越戰越是心煩意亂,各種慾望充斥於胸,便如這像亂麻一樣的綠光一樣,攪得他心神不寧。
他時而想起許清涯,時而想起顏墨,甚至會想起吳小異,想到師娘柒慕兒,想到千影夫人,而想到她們時,內心裡只有慾望,這令他痛苦不堪。
他極力地將這些不幹凈的想法排除出去,然而腦中又出現了更大的誘惑,諸如令垂涎欲滴的美味,令人神魂顛倒的聲音,讓人心醉神迷的靡靡之音……
然後又是財富、地位、權力、名聲,這一切都讓他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