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嘴硬
郁宛貿然請爵之後也有些自悔,明明心性淡泊、不干涉朝政是她最大的優點,怎麼這時候犯糊塗了?真是忙中出錯。
她要修復皇帝跟永璂的關係,也只能徐徐圖之,這麼急於求成只會適得其反,況且光頭阿哥也不止十二一個。
關於爵位的考量,皇帝應該比她更有見識。郁宛定定神,決定先看顧永璂的病況要緊,她先到諾敏府上去看了一趟,見永璂精神尚可,只是比先前消瘦了些,料想沒什麼大礙,便放下補品回宮去——宮裡這一向時氣不大好,連太后也是八病九痛的,郁宛既當管家又當兒媳婦,著實有些應接不暇。
好容易忙過了正月十五,府外卻傳來消息,說是永璂高燒不退,情況似有些不妙。
郁宛唬了一跳,趕緊命人備車,又差早鶯去御前傳話,無論如何得稟報皇帝。不管皇帝對這個兒子作何感想,此番勢必不能再裝聾作啞。
新燕才從王進保處過來,一邊為她更衣,一邊勸道:「娘娘別著急,十二阿哥到底年輕著呢,又不是沒人照拂,想必會沒事的。」
郁宛撥浪鼓似地搖頭,換做旁人她當然不擔心,可偏偏是十二。先知於她,看似是種助力,好叫她避開風險,但與此同時,也讓她感受到更多痛楚——看著這些鮮活的生命終究逃不脫英年早逝的下場,她無比難過。
永琪倒是還好,郁宛早知他生的是附骨疽,可史書上關於永璂的記載就只有一鱗半爪,又讓她談何拯救?
到了皇子府上,諾敏來迎接時已哭得像淚人一般,望著她哽咽失語。
郁宛心下一沉,還以為永璂已經病絕了,哪知進去一瞧,只見被中人兩顴燒得通紅,雙目緊閉,但仍有微微呼吸。
郁宛略略放鬆下來,一面寬慰諾敏,一面就讓府里的管事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
新燕詫道:「宮中太醫都輪番來瞧過了,難道還比不過外頭的?」
郁宛嘆道:「你哪裡知道這些人的油滑。」
太醫院習慣了伴君如伴虎,膽子比旁人小許多,便是開方子也以謹慎小心為先,可永璂病得這樣兇險,不下重葯猛葯如何能行?若任著他們糊弄過去,只怕會釀成大禍。
在太醫院的人看來,病人死了無妨,只別死在他們手裡就行。因了這般,郁宛對太醫院一向是敬而遠之的,哪怕杜子騰並非全才,也把他當全才使喚。
可偏偏剛放了杜子騰一個月的年假,讓他跟春泥回鄉探親去了,否則郁宛說什麼都要把他請來。
郁宛坐在床邊錦杌上,伸手去摸永璂額頭,只覺滾燙難言。
這不可行,即便救過來了,人燒成傻子該怎麼好?
所幸仍是數九寒天,郁宛讓小丫頭們多制幾個冰袋來,揀那乾淨的碎冰,捶得細細的,用油紙包裹,外邊再套一層絨布,省得沁到肌膚上。
如此一番折騰,永璂的高熱總算褪去,嘴裡卻仍喃喃自語,「皇阿瑪、額娘……」
郁宛覺得鼻尖有些發酸,下意識抓起永璂的手,「好孩子,額娘在這兒。」
又轉頭問新燕,「皇上還沒過來么?」
今日適逢休沐,按理乾隆是不忙碌的,批摺子用得了幾個時辰?養心殿又不遠。
何況年初多是些歌功頌德的奏章,用得著他費精神?
郁宛恨恨道:「多咱再經歷一回三阿哥那般,他才知道失悔。」
都是親生骨肉,有什麼過不去的檻,難道非看著兒子死了才高興?以前那般痛恨三阿哥,三阿哥死在凝春堂時不也照樣失魂落魄了許久?
還不長教訓,這人真是本性難改。
新燕小聲提醒,「娘娘,福晉還在邊上呢。」
郁宛這才發現面色蒼白的諾敏,兩隻眼睛腫得跟桃兒一般,她輕聲說道:「永璂若是去了,我也不願獨活,天上地下都得陪他。」
郁宛道:「那敢情好,連孩子一併扔了吧,省得留在世上受罪。」
新燕:……有這般安慰人的么?
但對諾敏卻有奇效,她望著還在襁褓里的嬰兒,眼淚更洶湧了。
郁宛不是不想勸她,實在見過太多生離死別,知道這時候一味兒女情長毫無益處,倒不如拿狠話堵回去——為了這個有著永璂血脈的嬰孩,諾敏也必須好好活著。
等她哭累了,正好管事請的郎中也已趕到,郁宛便叫諾敏先回房休息,她留下跟郎中商議。
看諾敏仍躑躅不前,郁宛正色道:「你放心,本宮自會保得永璂平安。」
說完便半帶強硬地將諾敏趕走了。
這廂掩上門,郁宛方對郎中道:「還請您盡量施為,萬勿藏私。」
郎中遲疑,「但……」
郁宛態度堅定,「生死不論。」
這便是讓他儘管放心的意思——無論救得活救不活,她也不至於就把人家吃飯的醫館給拆了。
郎中鬆口氣,懸壺濟世最怕遇上難纏的家眷,難得眼前倒是個講理的,他亦正襟斂容,「病者何在?」
進去把完脈象,又翻看了永璂的眼皮與舌苔,郎中便斟酌著開了方子,「照這個抓藥便是,若半夜能醒,就有七分奏效了。」
郁宛道了謝,趕緊吩咐底下人辦去,又道:「煩請您多留兩天,一應損失,本宮願照價賠償,再添上兩三倍也使得。」
郎中笑道:「醫者父母心,即便您不說,老朽也不會輕言求去。」
況且救治皇親國戚的機會並不常有,若這回大功告成,他也算出名了。
郁宛讓人將客房收拾出來,待葯湯煎好后,便親自端來床畔喂永璂服用,虧得永璂迷迷糊糊仍有些意識,她都想讓新燕掰開他的嘴直接往裡灌了。
服完葯,郁宛為他蓋上棉被,手腳全攏在裡頭,好讓他結結實實發一身汗。
新燕看郁宛亦有些倦容,勸道:「娘娘也去歇息吧,奴婢守著就好。」
郁宛搖頭,她總得親眼看著永璂醒來才肯罷休,「你幫我拿個迎枕來罷,我在這靠背椅上眯眯眼就好。」
原只計劃打個盹的,怎料這一覺竟睡了過去,不知多久,耳畔傳來男子關切的呼喚,「豫娘娘。」
原是永璂已經醒了,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半截腦門都是汗珠,郁宛驚喜交加,也顧不得打攪老人家清夢,趕緊讓新燕去問問那郎中,是該繼續煎下帖葯呢,還是等重新驗完脈再說?
等到的自然是一頓不客氣的回懟,道天明了再過來看看究竟,若病人實在覺得餓,就拿些蜂蜜水兌給他喝。才發完汗,卻是不好再積食的。
郁宛就知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也顧不上理論,先給永璂餵了碗蜂蜜水,再叫人給他換身潔凈乾爽的中衣——反正永璂拿她當娘,也就無須計較男女之大防了。
何況遍身排骨毫無看點。
郁宛想起他那會子說的夢話,因勸道:「你皇阿瑪忙於政務,顧不上來探病,等你好些了,親自去向他請安罷。」
永璂的心情已然平靜許多,眸光也不似方才那般晦暗,他含笑點頭,「兒臣明白。」
又微微羞赧地對郁宛道:「豫娘娘無須為兒臣憂心,先前是兒臣自個兒想岔了。」
總以為他仍是那個在皇阿瑪羽翼下的孩子,一旦脫離掌控便是棄若敝履,但,其實他自個兒也是當阿瑪的人了,怎能還事事依賴旁人的憐憫和庇護?他得先學會自立,才能保護諾敏和他們的孩子。
他笑著道:「其實那套書打回來是好事,若這麼草草改完了,兒臣豈非又成了無用的閑人?好歹手裡有個差事,這日子才過得充實。」
似乎已經不再介懷乾隆對他的態度。
郁宛嘆口氣,能學會自我排遣是好事,至於真假就無須深究了,有時候謊言才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太陽高高升起,照得房樑上掛著的冰棱化成水滴答作響,郁宛先讓新燕回宮送個口信,道她還要再住兩天,宮裡就請愉貴妃跟穎貴妃多擔待,這廂又來廚房尋諾敏,問她早膳是**絲粥還是素粥,不知哪樣對病人更容易消化。
諾敏見到她彷彿有點緊張,支支吾吾的,郁宛不禁有些起疑,諾敏從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可有什麼好對她隱瞞的?
忽見地板上有片乾燥的蘇子葉,郁宛彎腰拾起,咦道:「你不是不愛熏香的么?」
諾敏訕訕道:「我想做點餚肉。」
燉肉也該用新鮮的蘇子,這都快乾成末了,何況永璂才剛好轉了些,哪能用葷腥之物?
郁宛心念一動,她給乾隆做的香囊倒是放了不少蘇子葉,莫非皇帝竟來過了?
趕緊穿過迴廊來到角門,果不其然,雪地上還有兩排車轍印呢。
諾敏見瞞不過去,只得坦誠,皇帝是後半夜凌晨悄悄過來的,因不想驚動,特意交代她幫忙隱瞞。
郁宛:……這傲嬌勁也不知跟誰學的。
狗男人渾身上下大概就嘴最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