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唐子愉震撼到說不出話,尹亦白眼睛半睜,也同樣安靜。
好一會過去,唐子愉深呼吸。
「是這樣的師姐....」
「今天..是老紀出鏡首播九周年紀念...大家自發二創、做賀圖慶祝..都比較興奮..」
她心裡震蕩,呼吸漸漸平復,「老紀太低調了連微博都沒有平時只能靠偶遇,遇到過的人都說她本人超漂亮超有氣質,私下裡聲音也輕輕軟軟的...」
「我感覺自己粉得好遲!錯過她以前還有的很多互動嗚嗚嗚...」
「啊~」
她臉埋在手裡興奮久久未消,見尹亦白沒說話想起什麼急忙解釋道:「師姐我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
「雖然我也很想親眼見到老紀啦,但是我更不想打擾到她的私人生活...前段時間棱撫的路透里她看上去太累了....」
「身邊有人認識紀書顏我已經覺得超幸福了!感覺離她好近嗚嗚...不過憑自己的運氣見到她才是有緣!」
她握了握拳,望向半空的眼睛是平時工作里見不到的潤亮。
其實對方講到一半的時候尹亦白才緩過神。
想來唐子愉和紀書顏距離最近的一次應該是上次那個幫宋奶奶撈小貓的雨天吧,還是她自己本意不想讓師妹在天氣不好的情況下等那麼長時間陰差陽錯地讓人先回了所里。
真是好心辦壞事。
她胡亂的腦子裡升起些歉意,隨後轉眼看見唐子愉自己給自己打氣的花痴樣子感覺反差得好笑,暗做決定有機會時和紀書顏提起。
她自己不粉誰,不過身邊有周安怡的例子,她見識過對方是如何在最尊敬的表演課老師的影響下,一步步從嬌生慣養一副生來就是天之驕女的甜心公主模樣變成現在可以幾個月不找地方旅遊不轟趴的踏實無名小演員,想來偶像總應該是意義非凡吧。
「...你喜歡紀書顏..」
「嗯...老紀。」「你喜歡老紀什麼呢?」
尹亦白快睡著了,她閉上眼睛隨心問了問,提到『老紀』的時候嘴角有些上揚。
接下來的時間裡無非聽她說了紀書顏過往一些事,待人真誠,人美心善,剛工作時東奔西走地取外景,空餘時間默默無聞地參與或大或小的公益活動。
尹亦白越聽心裡越發綿軟,幾能想象女人怎樣說話、如何表情...
有畫面細細碎碎地往思緒里填補空隙。
她往裡看了看探了探,倏地掉進複雜晦澀的漩渦里,整個人發燙髮軟,呼吸也漸難漸緩。
周身空氣愈加稀薄,她眼前隔過內心深處一塊熟悉的輕紗,有什麼就在那後面,昭然若揭……
「……老紀比例雖然沒有那麼好但是該有肉的地方都有!四肢又細又白,唔...抱在手裡一定是手感很好,還不能用力抱,她太瘦了,對漂亮姐姐要輕輕的...」
「不僅是我這個直女,她在姬圈也是天花板級別的夢中情姐,雖然我看不出來哈,主要我私心覺得老紀還是挺直的...」唐子愉講得心熱,對『人美心善』大肆擴充釋義,畫風逐漸變化。
她回過神來笑得略尷尬,「...師姐,你知道姬圈是什麼意思嗎?」
說話間她目光劃過尹亦白立體絕佳的五官,還有平時穿起合身執勤服來絕好的身材比例,說實話看一次驚艷一次,這時候氛圍在這裡了,竟也......
那一瞬間唐子愉想了很多,主要包括那天午飯風波后同行的女同事主動找她八卦的『小尹警官是不是談戀愛了,不過她看上去很直啊,如果有對象得是多帥的帥哥啊』...
「不知道。」尹亦白說,聲音不大,但也...很好聽。
唐子愉搖搖頭不能再想了,不管師姐這時候看上去是不是不太直,再想別的心思她可能要不直了!
「嗯...姬圈和百合圈Les圈差不多..但也有區別......」
她還是沒忍住心裡念著『對不起師姐冒犯了』下床湊近尹亦白,直到鼻尖與她一個呼吸的距離停頓了一下又很快遠離,還好心跳正常。
尹亦白:「嗯?」
呼..唐子愉放下心來,講話正常許多,「也就是女同性戀者的圈子。」
其實剛才已然猜出大概意思,聽過解釋后尹亦白沉靜了好長一會,但身體沉靜不下來。
頭原本隱隱約約地疼,現在一跳一跳疼得銳利,她有不想產生抗藥性的倔勁不習慣吃止痛藥,能忍住就忍著,睡一覺就好了...
她睡眠很好的,只是現在不知怎麼地想多聽一會。
「不過老紀在姬圈受歡迎也正常,人家長得就很姐,氣質也超御,現在還單身,當然不是說只有單身才好......」
「最重要的是很早以前粉圈還沒這麼狂熱的時候,有粉絲給她的手寫信里說自己喜歡女生,家裡知道后逼著她去相親,她不願意家裡人就給她下藥....差點成功了,老紀給她回了信據說還有視頻通話,那個女生了解她單位性質特別一直沒有公開,不過暗裡表達了老紀支持的態度,那也就是她能走出來的重要原因......」
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任其墜落,耳邊是一錘定音還是心鼓難熄尹亦白分不清。
她只感覺自己嘴角可能牽動了一下,發自內心的,真心實意的,後來迷迷糊糊應了「好」還是「先睡了晚安」,再抵不住不適兀兀睡去。
*
天沒亮就出發回了北市。
半個多月沒見到,生病還生了半個月,裴芝宜嚴重放心不下她不怎麼下廚一個人自己照顧不了自己,態度強硬地要來接她回家休息。
尹亦白跟程陽再三確認所里不缺人後請了兩天假,程陽給她算吧算吧之前加了多少班、又傻呵呵替別人代了多少班,大手一揮給她連放三天假,讓她周一下午直接來替小林的值班。
有心無力,尹亦白應下。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她大睡了兩天一夜,在月姨定時地食譜調理下,癥狀緩解,終於在第二天傍晚吃完飯恢復了些生氣。
裴芝宜勸她身體沒好全這時候不要出門,尹亦白就在家裡跑步、力量訓練、做HIIT,一直到力竭,久違地泡了熱水澡,十點半躺在床上,她神思一派清明。
身上的病痛走了,另一種愁思悄無聲息地將她溺斃。
太陌生了。
她穿過邏輯密林,撥開理智迷障,打開一片完全空白的世界,那裡唯一的經驗支柱竟然來自於她筆下的人物和聽聞的故事。
她置身其中的背影茫然又失措。
回來后睡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紀書顏給她發了條信息告知自己的安排,尹亦白簡單想過哪天值班順手回了下個周六,到現在紀書顏還沒回她。
睖睜望了會窗景,心口好像有話要講,她打開微信盯了盯自己的聯繫人,沉默了一會。
良久。
她發給裴秋瀲:
「姨。」
「你談過戀愛嗎?」
直到手機屏幕自動熄滅都沒有跳出新信息。
尹亦白在黑暗裡坐著。
今夜月圓,傾灑進來半室清淺溫潤的明亮,踩上去就會沾了滿腳的清輝。
裴芝宜不在家。
她垂眸,望著地板出神。
裴芝宜也還不認識紀書顏...
沒多久她主動起來開了燈,抱了電腦坐到床上,既然這樣還是先碼字吧,存稿並不富裕,她沒有太多時間白白揮霍。
從頭細細讀完寫到一半的這一章。
嗯,邏輯依舊順暢,情節依舊在線。
和往常的手感沒有什麼不同,除卻星星點點的小靈感自動跳躍到她鍵盤上填充起人物互動之間的更多先前注意不到的小細節,她眼睛一亮,思若泉涌,剎那間福至心靈。
花了四個多小時寫完一章半,尹亦白把筆記本一闔長舒一口氣。
爽,真是很久沒有寫得這麼爽利過了。
同時她苦笑一聲。
剛才寫女主時她回憶著過往見面時是如何留心觀察的,明知道筆下人物和紀書顏沒關係腦子裡還全都是她。
尹亦白任思緒發散呆坐了一會,快三點了。
啊!!
真是。
她熄了燈窩進被褥里罩住自己不再想,倒也是困了,睡得很快。
次日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手機里兩條未讀信息、兩個未接來電。
電話是姜螢夜裡三點多打過來的。
尹亦白疑惑,當即回過去。
姜螢說找裴芝宜沒找到電話就打到她這裡來了。
她邊聽邊換了衣服下樓往客廳走,還沒問對方三更半夜找裴芝宜做什麼遠遠地就聽見了客廳里的聲音。
姜螢也看見了她,掛斷通話,招呼她吃午飯。
不僅姜螢突然造訪,沒過一會姜螢的母親、尹亦白的二姨裴曼韻也來了,裴芝宜行色匆匆和客戶見完面的樣子最後一個到。
一臉懵地在餐桌邊坐定,尹亦白先問了表姐和姨媽好,再看向裴芝宜問她出了什麼事?
「哎呀~能有什麼事呀?」
裴芝宜把艷麗的唇妝抹去,笑著,「昨晚去了一趟工地,工地上連夜施工就沒聽著你姐電話,是為了孟從公司一批建材的事,還挺急的。」
「這不?」她看向姜螢,「小螢半夜沒找著人白天就來興師問罪了唄呵呵...」
姜螢笑著陪她打呵呵。
尹亦白覺得不對勁,她皺著眉視線在兩個人之間晃,這時候裴曼韻說話了:「小白,你別聽她倆胡鬧。」
「哪裡什麼興師問罪不興師問罪的。」
她掐了一把姜螢胳膊,責備,「當媽了沒個正形。」
隨後一臉嚴肅地看向裴芝宜。
「姐,你也是,跟著小孩胡鬧。」
姜螢「哎呦」哀嚎一聲,裴芝宜笑著夾菜吃飯。
「是這樣的小白。」裴曼韻鬆了些眉看過來,臉上和藹許多,「是我想我姐了,來找她說說話。」
「姜螢這丫頭嘴碎好八卦你也知道,非要跟過來,沒什麼事,放心吧。」
裴曼韻可以說裴家唯一一個中國式傳統母親的形象,尹亦白和她接觸不多,主要也是對方不常出門的緣故,印象中二姨媽沒什麼脾氣也沒什麼笑臉,人挺正經的。
這樣說起來一切合理許多,她點點頭,裴曼韻又關切起她的身體,飯桌上話題逐漸走遠,尹亦白也沒再想這件事。
吃飯過程中她分了點心思看未讀消息:
上午七點,紀書顏:「好的/愉快」
愉快...
尹亦白跟著笑,有關『紀書顏』三個字的思緒又紛紛擾擾不知不覺地飛舞。
九點,裴秋瀲:「?」
她閃了下眼睫想起昨晚要說的話,耳邊是三個人交談的聲音,尹亦白下意識看了眼投入其中的裴芝宜,視線回來時點開鍵盤的指尖欲言又止。
她默了默,沒有回復。
飯後幾個女人聊起天來沒有自己的事,尹亦白打了招呼回到房間碼字。
下午三點困意來襲,一覺睡到晚飯點,月姨輕敲開她的房門。
姜螢和裴曼韻還沒有離開,看上去聊得不錯?除了二姨依舊一臉正經。
幾個人共用了晚飯。
到陽光房開了投屏放電影的時候三個人還在聊天,尹亦白簡直嘆為觀止。
她搖搖頭裹了絨毯往單人沙發上一窩,睡飽了也吃飽喝足,目光放空了飄向四周。
陽光房沒開天幕,四周最外一層玻璃牆面,她向外看過庭院里的亭台水榭、落桂游魚,中式設計,她很喜歡的。
只可惜出差回來錯過了金桂將自己的幽香表達得最濃烈的時候,尹亦白有些遺憾地想。
目光聚集在近前三個擺放整齊的假植盆上,凝眸一看,已然出了些苗了。
她無語到發笑,問了裴芝宜一嘴怎麼提前幫她播種了?裴芝宜聊得正歡,抽空回她一句等你回來都哪一年了?
與歡鬧的氣氛相接了沒有幾秒,她又隻身處在安靜的角落。
放的電影是部喜劇,她沒心思放在上面,笑容漸漸斂起來。
她想起曾看過的一篇戀愛博文,大概意思是說人在二十五歲以前不戀愛之後戀愛就非必需品,這樣的人大多有牢固的三觀,足夠清醒、理智,即便一個人也不會時常感覺到孤獨。
尹亦白挺認同的。
一個人的時間反而給了她思辨和琢磨的機會,此刻......
她望了眼裴芝宜的方向,看著她喜眉笑臉地聊天自己也笑起來。
她垂眸,應該也是不孤獨的。
前二十六年她時間精力都給了求學、愛好和事業,從來沒有給過愛戀,朋友長輩的事聽多了覺得愛情也就那麼回事?
她的精神世界足夠富足,足夠給站在過往每一個岔路口的自己指明可能不正確但她足夠堅信的方向。也許...有過青春悸動的時候?
或許性格太外放了對每一件事物感情都過於充沛她自己都沒有留心過。
可這次不一樣。
她久久看向標有角堇字樣的那一個假植盆,眼眸幽了幽眼眶都有些發酸。
她抬手捂了捂心口,僅是想起要送的這個人就已經酸軟到不行,心跳又何時這樣為了一個人鮮活又沉重地跳動過?
她從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也分辨得出自己的感情,儘管踏過以往經驗撕開好奇偽裝確實花費了她一些時間。
那...還在糾結些什麼?鬧些什麼矯情?她想不通。
許久。
身後有屋門開關的聲音,腳步聲直直來到尹亦白身側,踏入打破了她思維的空境。
她抬眸去看,是裴秋瀲。
「發獃想什麼呢?」
裴秋瀲拉過另一張沙發就坐在尹亦白手邊,風塵僕僕的,放下包抬手揉了揉她發頂。
尹亦白目光追隨她落下,被揉炸毛了也沒管,呆愣愣地與她對視。看她今天仍舊紅唇長裙,但整個人格外柔和,與前段時間有點陰鬱的氣質不太一樣了,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倍加寵溺。
「嗯?」裴秋瀲笑,一隻手抬手攏了攏她身前快要滑落的兩側絨毯。
「怎麼不回我消息?」
從頸前劃過的指尖溫暖,女人語氣也溫柔。
「我...」
望向這一幕尹亦白只覺得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產生的莫名委屈此刻壓制不住,她張了張唇,卻沒說出什麼話。
「怎麼?」裴秋瀲一眼看透她的不對勁,眼神狡黠又明晃晃地不懷好意,「談戀愛話都不會說了?」
說話間她隨意應了那端三個人的招呼,隨後目光很快回到自己這裡。
「嗯?老實交代吧?」
尹亦白眼眶一酸,忽地掉出一顆滾圓的淚珠。
原來還是想說,原來無措和慌亂不能被自己獨自消化掉,原來還是想要在這片空白陌生的世界里聽到點別的聲音。
因為這個人是紀書顏。
「沒談?」看尹亦白眼睛紅著,裴秋瀲輕蹙了眉頭以為自己講錯了話,她文字是冰冷的,手裡已經抽了厚厚一沓紙巾。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已經是裴秋瀲關心一個人的方式了。
這種時候尹亦白更看不得這些,越被安撫越想哭,她「嗚嗚」地抬手抹淚。
動靜之大裴芝宜也帶著兩個人看過來,裴秋瀲一個眼神回給自己兩個姐姐,三個人便又瞭然不動,不再往這裡看,繼續剛才的話題了。
尹亦白哭得聽不見遠處的聲音,她把毯子裹起像是要把這幾天悶在心裡的話隨著眼淚都哭出來,裴秋瀲皺眉,擔心又拿人哭沒有辦法。
她眉頭越來越深,終於嘆下一口氣隔著毯子抱了抱她。
香,好香。
可是和紀書顏的不一樣,尹亦白愈發傷心,耳邊是裴秋瀲關心又已然不耐煩的語氣,「談、還是沒談?」
尹亦白搖頭。
裴秋瀲立刻:「被欺負了?」
尹亦白哭盡興才擦擦眼睛把臉露出來,鼻子眼睛耳朵都是通紅,分外惹人愛憐。
看她不像被人騙了感情的樣子,裴秋瀲心放下一點來。
尹亦白打了幾個哭嗝氣才順下來,「沒...人欺負我。」
「那怎麼了?」裴秋瀲動作不熟練地撫順她後背。
「我喜歡一個人。」尹亦白小聲但字字清晰的,她心跳得很快,幾乎說得也很快。
雖然是自己小姨但在被接觸的時候她身體還是下意識一僵,她搖了搖頭往側邊了一點不距離她那麼近,對視時裴秋瀲眼中明顯地一愣。
她的眼神里先有疑惑,再是不信,最後是震顫。
這個過程她太熟悉了。
女孩所為何事已經她心裡浮現出了答案。
尹亦白斂眸,知道她明白了,有當眾密謀的緊鑼密鼓在兩人中間共同敲響。
裴秋瀲緘了言。
光是想到要說什麼滾熱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落下。
不過這次耳邊很清晰地,一錘定音。
尹亦白心定了定,抬眸望向裴秋瀲的震驚與擔憂里,她眼裡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情愫。
她輕聲坦言,「我喜歡紀書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