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嗯?
……
嗯。
紀書顏應了一聲后就沒再說話。
她一身素色長衣褲在水槽邊洗碗,長發散在薄薄的肩后,側顏恬靜柔和,動作不緊不慢,唯獨站在身邊不遠不近的人可以看見她髮絲間無從遮攔通紅得可憐的耳尖。
尹亦白心尖一顫。
這空氣里悄悄流動著的定然有什麼已經變了,這氛圍並非她一個人可以營造,可曖昧的情愫太過真實,真實得她不確定是否能伸手去接。
明明初冬時節,屋內也沒開空調,胸口卻悶熱得慌。
連呼吸都有點熱了。
尹亦白目光在她耳朵上流連不過幾秒,緩慢地收回。
紀書顏看不見的另一端她手上力氣全掐在自己腿上,臉頰酥酥麻麻的,伴隨著自己的熱意上騰,垂眸,眼裡晦澀的情緒翻湧。
不大的水聲響在兩個人中間。
她又瞧了她一眼。
喉間稍稍吞咽一下,食指中指沿著處理台台邊小人走路,走到盡頭跳到大單槽的金屬邊緣跳舞,紀書顏看了一眼之後不理。
她唇角逐漸上揚,眸光柔和地放在她側顏上,舞姿越跳越得瑟。
因為洗碗機時間長,餐具又不多,手洗不多久就可以洗完,好短時間內能讓她帶回去。
紀書顏把銅黃色浸了水變得冰涼的小煮鍋抵上她那隻得瑟的手。
也沒看她是不是在笑,拿了自家的碗具轉身走了幾步,往櫥櫃里收拾。
獲得幾秒鐘喘息的機會。
想要的都給她就是了,這個小壞蛋怎麼這樣撩人…
暗自平定好心神,她起身撞上她站在原地笑盈盈的眼睛,鼻尖一點泡沫消失得很快,只留下一點濕漉漉的水跡,她自己也知道,就是不擦,就這樣望著她。
紀書顏走到她面前,女孩垂下腦袋閉了眼睛,她拿紙巾輕輕擦掉她鼻尖水漬,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多留了一會,得瑟的唇角還得瑟地翹著。
她也笑。
很舒心。
這幾秒里尹亦白心跳快得不敢睜眼。
人走了,往客廳走去擦桌子,她笑著跟在後面。
「那顧阿姨怎麼說的?」「失眠要緊嗎?」
「……」「不要緊。」
「嗯?」尹亦白把此前置在地上的花盆拿起來往中島台走。
島台和餐桌一體,寶格麗大理石的檯面,除了洗手池別無他物,她把角堇放置上去,「擺在這好嗎?」
兩人相隔不遠,一個在擺花,一個矮几簡單收完就去看仔仔晚飯吃的怎麼樣,視線相對,紀書顏蹲在地上小小一隻,淡笑著點一點頭。
尹亦白還在看她,她眨了兩下眼睛,說,「像之前一樣開了一個療程的葯。」
「配合規律作息調整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是要緊的事情。」
尹亦白輕微皺眉,她一怔,又眨眨眼睛,像是不佔理地聲音小了下去,「……要緊的。」
蜷蹲在五個多月金毛的身邊她體型沒有大上多少,看上去很嬌弱,也很聽自己的話。
「嗯。」
她唇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來,低頭去侍弄花花葉葉,可實際沒什麼好侍弄的。
她把它養得很好,連株型也很漂亮。
為了讓紀書顏日日看見它心情好,也日日看見它就能夠想起自己,那每隔一兩天枯萎又花開前赴後繼競相綻放的紫色小花就好像可以替自己一日又一日精力不竭地表達愛意來讓這屋子的主人察覺。
喜歡紀書顏是她刻在心裡日益雋永又恆遠的印跡。
可是現在…好像,好像不用假借花口了。
「那你下面一段時間工作還會很忙嗎?」她沒有抬頭,還看著花,「像……前段時間一樣。」
紀書顏有幾秒鐘沒有說話,壓下眼裡的暗淡酸澀,她柔和著講,「會的。」
「但一開始是最忙的,有很多…事情要做,人員也需要確定,穩定下來就好了,加班會少一些,正常時間上下班。」
那天通完電話盛永對新欄目一直掛懷在心,不久后就高效率地和台里作出交涉,方案里提議讓紀書顏參與策劃和後期製片。
工作忙是真的,但不給自己留一刻空白喘息的機會是她的私心……
如今這私心不再重要了。
「哦…」「就過幾天就可以了嗎?」
「開始正常上下班?」
「對。」紀書顏從她垂著眸乖巧模樣上收回視線,淺笑著用排梳給仔仔梳毛,不由補充,「到年底會忙一點,今年春節時間早,元旦過去很快就過年了,那段時間台里上下都忙。」
「嗯,年底我們事情也多,得讓群眾過個好年。」說到這裡尹亦白才放過手裡一直輕輕摩挲著的葉子,望過去,「最近還很閑。」
人也朝那裡走去門口坐下來換鞋,沒什麼正經事要留。
紀書顏起身去送,仔仔跟著簇在兩人腳邊。
尹亦白蹬了一雙平底鞋來的,很快就能穿好,她低頭摸了摸仔仔的腦袋,故意留得久了點,再緩慢抬頭,一路從兩隻手交握在一起的柔軟指節看到她輕輕抿著的唇上。
她仰起來的眼裡懇求又無辜。
紀書顏微微張唇,尹亦白便聲音很小地詢問,「明天…」
「嗯。」紀書顏很快就應。
「……你是不是早上就去上班啊?」
她眼見紀書顏垂下來看她的眼睛里一瞬間閃過迷茫和慌窘,眼裡躍上輕笑。
紀書顏輕輕點了點頭,髮絲從她肩頭輕輕散落幾縷,烏黑柔亮,尹亦白心癢地很想抬手去碰。
「哦,那明早我來接仔仔咯。」
她站起身,語氣似是妥協,紀書顏目光隨她又微微向上,站定之後才發覺她們之間距離很近,被她垂眸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腳步定在原地沒有後退,「平時你白天上班它吃什麼?狗糧嗎?」
「嗯。」
尹亦白點點頭。
沒什麼好聊了,到時間該回去。
她暗自緊張了一下,剛想說『要走了捨不得』要去拉紀書顏衣袖撒嬌,對方說有東西沒拿那白色的柔軟衣袖下一刻就遠離。
她發愣地望著她剛剛站過的位置,指尖空蕩,心上也空落落的,心跳卻沒有按下暫停鍵。
正目光放空,紀書顏沒走多遠,在櫥柜上拿了一個盒子回來遞給她。「試試看合不合適。」她眼裡好溫柔。
接在手上的時候尹亦白認出了品牌,她眸光從她臉上遲一秒地挪開,聽話地打開包裝盒,裡面躺著一副皮質加絨手套,看了一會,鼻頭漸漸泛酸。
把盒蓋放在盒子下面一隻手拿著,另一隻手在空中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去戴,紀書顏淡笑著從裡面取出來幫她細細戴上。
在自己手面前她的確實小一些,她雙手捏著手套下端微微使力,眼神柔和專註,尹亦白一時沒挪開眼。
直到她展出笑容她才晃過神,木木地低頭感受了一下,伸展了一下骨節,確實合適又暖和。
即使尹亦白沒說話紀書顏也從她的反應里感覺到足意。
「那天之後…買的嗎?」
「嗯。」
「謝謝…」尹亦白斂眸又抬眸望進她的眼睛,眼裡多了一絲別的情緒,「……其實…就是你不用特別做這些,那天你的生日,我就是想…陪陪你,你不用每次都這麼客氣地謝我的……」
「就是…」這話說出去她又覺得疏離了,但作為暗戀的人心裡想的和表達出來的肯定不太一樣…「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別的什麼來。
紀書顏反應了一下輕輕笑出聲,想刮刮她的鼻尖問問她小腦袋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怎麼對客不客氣的這麼敏感?還是克制住了手,只溫軟地嗔她,「小傻瓜。」
「怎麼了嘛…」
尹亦白無措地眨眼睛,「就是不想和你這麼的客氣嘛……」
「怎麼就傻瓜了…」小聲嘀咕。
「你請我吃飯,陪我去唱歌,送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在客氣嗎?」紀書顏笑她這時候呆呆傻傻。
「沒、沒有。」
尹亦白戴著手套的手都握緊了點,「…我是真心的……」
她眨了兩下眼睛,「哦…」
紀書顏的意思是她也是真心的,尹亦白一向靈光的小腦筋重新開始轉了。
她抿起唇笑,剋制住問問她聽她親口講的衝動,垂頭下去,看兩個人指節離得很近,她伸手碰了碰她的。
帶了層手套仿似隔了些什麼,她得寸進尺握上她手腕的動作都自然上許多。
紀書顏剛準備開口的聲線一顫,望她盛有方才溫燙湯水溫度的眼睛,眼睫跟著顫了一下,原地小小掙扎過後耳朵發熱地順從地環上她腰乖乖地抱進她懷裡。
「是我誤會你了。」
她意料之外乖得讓人心肝發顫,尹亦白柔聲講,「北州派出所民警向來知錯就改的,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改。」
「…嗯。」
「你也是女孩子..」
紀書顏抱進她懷裡腦袋懵懵地發熱,把剛剛想說的話說完,「……不要因為幾分鐘的路程就偷這樣的懶,做警察又不是百毒不侵不會生病,至少防凍要做好的。」
「嗯。」
下巴蹭在她柔發上痒痒的,尹亦白唇彎著在笑,「我們所在今年招新之前很缺人手,所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四十歲當二十歲的人在用,女生當男生用,除了程序必要的陪同工作基本上不分性別。」
「那一年冬天上下班我都是被冷風吹著才醒著的。」
「謝謝你…」她噎了一下,「…紀女士。」
聽她講出這些話紀書顏只有心疼的份,知道是分內職責其實大家都一樣,可是是她的女孩…就好心疼。
喜歡真是不講道理的事情。
灼熱氣息就吐露在耳畔,她腿都有點軟了…顧不上耳熱還是稍加用了點力氣環住她腰身……意思是她在呢。
她輕笑的聲音就響在耳邊,紀書顏肩膀一顫,輕輕咬住唇。
「你這樣我都有點不想走了紀女士。」
「好捨不得。」
「明天你要加班,一直到凌晨才回來,要不晚飯我幫你喂仔仔吧?是不是冷凍層的輔食肉團和那邊柜子上的營養品,我看上面有貼劑量的標籤。」
豐軟緊緊貼合在懷裡尹亦白臉還是不適應地發熱,視線挪了挪,找到她泛紅的耳尖,心跳在這裡才陡然開始加速,「後天我要值班,大後天你晚班我正常上下班,我還要抽空去看宋奶奶的貓……」
她特意這時候柔柔掐住她腰胯分開,手指交叉著兜在她后腰處去看她的眼睛,認真地講,「我也想你的,紀女士。」
「……」「那下周末輪休嗎?」
隔著手套也很快就傳來熱度了,紀書顏不自在地抿抿唇,也不想在她面前表現得太過奇怪,只好克制著羞意和她對視,可她眼睛好澄澈熾熱,想看又不敢看得久了,手虛虛地抓著她衛衣下擺。
「嗯,周日休息。」
她臉上淺薄的紅色和微微發顫的瞳眸好像能夠看得很清楚……
早些年還未禁煙花時幾千幾萬響的鞭炮忽地就在她耳邊響動,喜悅的巨大的手把心臟環繞住……尹亦白表面泰然自若,內心響動的聲音震得她頭腦發懵。
可是,就是還是不是很能確定……她是不是對自己也有一點點心動了?
「那把宋奶奶的貓接上,和仔仔一起帶去寵物樂園好嗎?」
這小壞傢伙今天眼神怎麼這麼危險啊..紀書顏聲音柔柔的幾要發顫,「…新開的店,應該還沒有很多人。」
「極寵家?」
「我姐趕時興前幾天帶兩個孩子去的,在群里喊累喊了一下午。」尹亦白心跳得很快,茫然地只好往她眼睛里找答案。
「怕你累,你想去嗎?」
「…你想去嗎?」年輕人應該很愛玩這些吧。
「不同寵物有分別的專區,要是你想的話可以帶仔仔和宋奶奶家的貓去做美容和spa,頂樓還有星空餐廳……」
她聲音越說越小,幾乎要從女孩漂亮的眼睛裡面出逃。
「那至少要玩大半天吧,你會累的。」尹亦白堅持,「不去吧。」
「你想去的話我們就……」
「那我累。」
「就在家好嗎?」
講著講著尹亦白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了意,紀書顏不是因為思慮著她想去才堅持提議要去,講到這裡聲音和目光都柔了幾分,直到紀書顏暗自受不住臉軟軟地往她肩上一埋,整個人躲在她懷裡,避著她的視線,聲音綿軟,「…好。」
於萬千響動聲中世界都靜下來。
原來不用刻意去找。
尹亦白聽見獨屬於自己那一支少時市郊小房中裴芝宜握著她手親手點燃的第一支飛天炮凌霄而上發出的哨音。
哨音很尖銳,越久聲音越小,然後煙火「砰」地炸開第一朵花,那是其他家人都不在身邊時她一整個春節里最高興最投入的時候,夜幕里只剩下白煙了她還仰著腦袋倚在裴芝宜懷裡和她一起凝望了許久。
後來煙火就漸漸變了味了。
今天她又聽見了,就在此刻,點火的罪魁禍首就在她眼前。
懷裡的人溫軟得她捨不得觸碰,手握了拳頭雙臂漸漸地收緊在她軟腰上,她掌心出汗,身體也有點發顫,在喧鬧的聲音里心逐漸寧靜下來。
「要不還是帶它們去?」
這什麼品種的小壞蛋啊。
紀書顏真的很想掐一下手邊她的腰發出不要這般戲弄自己的警告,可是沒有多餘的肉掐起來很疼吧…
「好。」臉埋著,她無力地應。
尹亦白輕輕地無聲地笑。
胸腔里的空氣抖動著,怕她感覺到又怕她感覺不到…
她鼻尖略略擦過她髮絲,唇也若有似無地觸碰到。
女人透紅的可憐的耳尖近在咫尺,稍往前探就能吻上去,她深重地喘了一下息,心燙得發緊,眼睛閉上定格在原處,「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