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紅粉世界196
「雖然我們認為人類的歷史很長,各個古文明都存在了數千年到上萬年不等,但這是文明史。而人類本身存在的時間門要長的多,相對這個時間門,文明史的時間門也只不過是很短的一個階段。所以不同區域的人類,還有人停留在舊大陸幾萬年前的樣子,也不奇怪。」
「聽起來,你是《演化論》的信徒?」孔多莫伯爵忽然發現了什麼。
這個時代,雖然科學盛行,工業革命開啟,人類群星閃耀,後世教科書上的大牛一個一個登場。但不得不說,生活在這個時代,很多後世肯定的東西,此時都是搖擺不定,甚至否定的!特別是在一些特定的領域,那更是難以衝擊的。
在『人類』本身的相關領域就是,人們普遍依舊相信,自己時被神創造,是萬物之中最特殊的。至於說《進化論》中提及的,人類本質和其他動物沒什麼區別,幾百萬年前,上千萬年前,就和現在的野生動物一樣,沒有理智,也完全不是現在的樣子——這太難接受了。
這其實是一次世界觀的動搖...普通人要接受自己在人類之中沒什麼特殊的,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而現在人類社會要接受,人類其實沒什麼特殊的,就更難了。
前者需要的是社會毒打,後者社會毒打是不可能了,只能搞出越來越多的證據打臉才可以的樣子。
「算是...我大體贊同《演化論》的觀點,雖然有些細節上不一定,可是這個思路我是認可的。」方特洛伊子爵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想再這個問題上說太多。主要是,當下這個時期,這個問題分歧太大了,而且真的就是彼此不能說服。
說的多了,除了做無畏爭論,其實毫無意義。
「總之,按照薇薇安小姐的說法...」方特洛伊子爵又將話題拉了回來:「過去曾經有過女性『掌權』時期,現在則是男性『掌權』時期,而未來應當是男女共同分享這個世界的權力和資源。」
「因為生產力發展了,我們在從農業社會轉向工業社會。在工業社會裡,女人和男人的差距會縮小,所以現在如果能在工業社會找到一份工作的女人,是能夠獨立生存的。哪怕是一個女工——」
「女工的報酬比男工更少,才能找到工作的,因為她們根本不可能比不上男工的體力。」孔多莫伯爵又忍不住說道。
「這大概是您從別處聽來的吧?如果您能去工廠看看,就該知道了。除了少數工作,大多數工廠的工作,體力的優勢已經沒那麼明顯了。而那些普通的工作,女性其實和男性生產力差不多。正是因為生產力差不多,工廠主才會青睞女工。」
「您得承認,很多工廠的工作,『力氣』的部分已經轉移給了機器了,人要做的工作或許要耗費精神,還有一部分體力。可這樣的『體力』,已經不到女人的體力上限了。」
「而這樣的趨勢是非常明顯的,今後只會越來越大地影響到社會進程。機器越來越先進,工業化程度越來越高,直到農業也工業化。操縱機器就能耕種,這種情況下,生產力的差距大體抹平了,女人憑什麼不能和男人分享這個世界?」
「到了那個份上,女人也是有『野心』的。就我的人生經驗來說,我從不會小看女人的『野心』。那些認為女人天生溫順,不論發生什麼都會乖乖聽話的,我只能說他們是大傻瓜!」
「可是還有戰爭,而且男人也不會願意和女人分享吧?」歐文子爵也饒有興趣地加入了這個話題。
這個時候他們圍繞著一張牌桌,桌上有咖啡、香檳酒、三明治和餅乾,正是拿一些話題佐餐的好時候。
「那時候戰爭大概也會有所改變,現在這種趨勢也是有的。隨著槍.炮取代古老的弓箭、長矛,嗯...其實女性要是有一支槍,也不是不能要了幾個男人的命,是不是?更何況,這只是現在。」
「各國都在發展武器,遲早會有更致命、更容易操作的武器大規模應用在戰爭上的。到時候,女性上戰場又有什麼的呢?要知道,哪怕是在幾百年前,也不是沒有女將軍和女士兵呢!」
說完了『戰爭』,方特洛伊子爵大大地喝了一口香檳,又繼續說:「至於說,男人會想方設法去阻止,就如同當今社會的既得利益者會阻擋後來者分享利益,能壓制多久就壓制多久一樣...哦,關於這個,恰好奧斯汀小姐有一段精彩的論述呢!」
「奧斯汀小姐說,或許一場戰爭,一場規模空前的世界大戰能夠解決問題。」
「世界大戰?」孔多莫伯爵很難想象那樣的場景,皺著眉頭說:「如果說慘烈的戰爭,過去也不是沒有過,我們和佛羅斯,甚至打過百年戰爭呢...但這些,對社會整體其實是沒什麼影響的。」
「不,不是那個...奧斯汀小姐說,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雖然已經很殘酷了,但和槍.炮等□□佔主導的時代是沒法比的。現在的槍.炮,還不具備真正的大規模殺傷能力,但不同於冷兵器看得到頭的『潛力』,□□『進步』的速度可從來沒有放緩過。」
「人類每天都在比過去更擅長殺害自己的同類,這也是奧斯汀小姐的原話。」
「按照奧斯汀小姐的觀點,現在不少國家已經先後開始工業化,這方面我們國家是佔優勢的。與此同時,工業化就要尋求商品傾銷地和原料產地,其實就是殖民地。而這個世界雖然很大,但有價值的土地依舊是有限的。」
「在世界還未瓜分完畢,且工業化未到那個程度前,現有的秩序還能維持。可要是世界瓜分完畢,工業化又導致商品太多,傾銷地不夠用了,會怎麼樣?」
「戰爭。」霍夫曼低聲說道。
「是的,當然是戰爭!為了避免國內停工導致的大失業,導致不能源源不斷地攫取利益,只能爭奪殖民地。這就需要后發國家以『戰爭』這種暴力手段,打垮原有的世界秩序!」
「到時候的戰爭,必然是波及面極廣,不死不休的那種。畢竟,這可不是幾百年前,為了一點兒陳年恩怨,又或者乾脆就是因為君主私心,而進行的戰爭。就連歷史上那些爭奪國土的戰爭都比不上這個!對於古代人,甚至當代人來說,被爭奪的那塊爭議土地離自己太遙遠了!畢竟,凡是爭議領土,都是遠離核心統治區的。」
「而未來的戰爭,按照奧斯汀小姐所說,是『世界大戰』,為的是底層人能夠生存,上層人能夠保住經濟地位,國家能夠維持在世界舞台上的存在感。這種情況下,大家可太在乎了,戰爭的投入會不計後果。」
「考慮到軍隊中的軍官都是這個國家的精英,普通士兵也是青壯,可以說是國家的脊樑。一場大戰打掉幾十萬人——後方,女性就有機會參與到戰爭後勤和社會的方方面面。至於戰爭結束,死掉的青壯不是能立刻補上的,所以女人們不會立刻回歸家庭,依舊有一部分留在了社會上。」
「這樣的戰爭只要來上不止一次,再輔佐生產力發展,以及新的思想啟蒙...男人也不可能一直阻攔女人。」
方特洛伊子爵說完了自己的話,就拿起咖啡,啜飲了一口。兩分鐘之內,房間門裡都保持了安靜,似乎每一個人都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兩分鐘之後,孔多莫伯爵才嘆息了一聲,嘟囔著:「令人驚奇的......」
「所以我有時候會覺得薇薇安小姐是非常驚人,她的預見乍一聽有些異想天開,但仔細想想,又覺得盡在預料中。如果能客觀去看,就會知道很有道理,而且可能性極大——生產力在發展,每年都在生產出越來越多的商品,總有一天殖民地會不夠用的。」
「沒有什麼可以動搖生產力的發展,也沒有辦法可以解決殖民地不夠用后,原本構建殖民體系的國家,與後來國家的矛盾。這樣看起來,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而戰爭的強度取決於國家和人民的決心,以及武器的殺傷力。從這兩個方面來說,這是一個國家生存的關鍵,決心已定!至於武器殺傷力,你也不得不承認,熱武器的發展速度太快了...難怪薇薇安小姐有那樣的嘲諷。」
孔多莫伯爵忍不住說:「這位小姐讓我覺得骨頭髮冷,她難道沒有一點兒女士們的柔軟心腸嗎?怎麼會想到這麼多可怕的事兒?如果換一位女士,甚至是男士,哪怕他有這樣的頭腦和見識,也會避免考慮這樣的事。」
「要能夠冷靜地、客觀地,完全以旁觀者的視角俯視這個世界的發展,分析其走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未來必然會有一場,甚至不只一場,激烈的世界大戰。會死很多很多青壯,多到需要讓女人頂上來,直接導致女人地位提升...她可真冷血。」
「哦,親愛的,別責怪一個『預言家』好嗎?這和收到壞消息的人們痛恨報喪鳥有什麼不同呢...這又不是薇薇安小姐為了堅定關於女性的未來,想方設法促成的。」歐文子爵還是替薇薇安在孔多莫伯爵面前解釋了一下。
「但依舊改變不了,我覺得這位『令人敬佩』的女士,讓人深深發寒的事實。」孔多莫伯爵是幾人里唯一一個不算和薇薇安認識的,現在完全是『就事論事』了。
「您怎麼說,霍夫曼?」孔多莫伯爵轉頭問從剛剛起,就很少說話的霍夫曼。
霍夫曼的臉色平靜,看起來剛剛那些對人觸動極大的話,對他並無太大影響。大約過了快十秒,他才點點頭說:「我相信奧斯汀小姐並不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說這些的,她並沒有要叫這個世界混亂的意思。」
「相反,以我對奧斯汀小姐的了解...了解,她其實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善良。她只是太聰明,也太客觀了。」
霍夫曼甚至有時會覺得,薇薇安看待這世界的方式過於疏離。那種不親近的感覺,就像是永遠無法抓住,遠在天邊的白雲。
「善良?這個形容很有意思。」在霍夫曼說完之後,首先說話的不是孔多莫伯爵,而是歐文子爵。他笑著看向自己的好友:「關於薇薇安小姐的評價有很多,最多的就是美貌、富有、性格糟糕、聰明,然後還有知識淵博、善於唱歌等等。」
「但『善良』,我幾乎沒有聽人說過。倒不是說薇薇安小姐不善良,只是相比起其他以善良出名的小姐,薇薇安小姐實在看不出這一特質。就連我,自認為對薇薇安小姐比較了解了,也不會想到用『善良』去評價她。」
面對好友的戲謔,霍夫曼也有一瞬間門的不知如何回答。
「我只是認為,奧斯汀小姐從來不懷分毫惡意。」他慢慢地說。
「哦,這樣的話,您對那些奧斯汀小姐拒絕過的男士去說,對她厭惡的那些人說。」這是歐文子爵第一次覺得,霍夫曼有些昏了頭了。
「那不是惡意,會拒絕,會厭惡,和惡意不能混同。」
霍夫曼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和薇薇安不算多的那些見面,還有各種渠道,或有意或無意了解的消息。精於洞察人性幽暗的他,在某一個瞬間門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年輕女孩兒光明正大地可怕。
就像是一片陽光灑下,沒有絲毫的陰影。
這並非是她沒有人性的弱點,沒有屬於人的一些問題——她真的只是不懷分毫惡意!即使是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會引來口誅筆伐的敗類,她會厭惡,但也會完全看穿其中的前因後果,於是她『和解』了。
只是厭惡,沒有惡意。
這讓霍夫曼想到了最純潔無暇的雪,最晶瑩剔透的冰——不是因為薇薇安性情純潔、心明眼亮,而是因為冰雪的生命短暫。一旦放在手心,轉瞬就會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
霍夫曼並不是傷春悲秋的人,也從沒有位一片雪花的零落消融而傷感。現在有了這種近乎於詩人的憂慮——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霍夫曼確實比歐文子爵更接近薇薇安的『本質』了。她確實不懷分毫惡意,要知道,即使是最善良的人,也難免有惡意的瞬間門,但是薇薇安沒有。即使面對一些她明確知道的『反派』,還有會給她的生活帶來風險的【原書】女主角,她也是沒有惡意的。
然而,霍夫曼不知道的是,薇薇安之所以這樣,除了她上輩子本來就是善良守序陣營,這輩子又實在沒吃過苦頭,被保護的足夠好外。還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始終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
與其說薇薇安對這個世界不懷分毫惡意,不如說她其實是忽視了這個世界——或許實際上沒有這麼誇張,但也接近了。
這就像是學校里被欺負的人,總是希望其他人能夠不再欺負自己、折磨自己,就算是忽視自己也好,就當自己不存在好了。雖然被忽視,當作不存在確實能讓這些可憐的學生少受一些傷害,但在人際理論中,忽視其實是比欺負更低級的存在。
建立的『連結』更少。
薇薇安即使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年頭,慢慢接近上輩子的歲月了,但她的一切東西都在上輩子定型了!就像一個人長大之後,離開家鄉,去一個遠方的大城市打拚幾十年。最後能夠寄託鄉愁的,決定自身很多東西的,還是『家鄉』。
簡單來說,她已經被大體塑造完成了。就算環境還能改變一部分,也改變不了本質。
薇薇安在這個世界上當然也有在乎的人,奧斯汀夫婦以外,還有蘇珊、羅拉...一些朋友。可這種在乎其實是『獨立』存在的,就像是看了一部電影,喜歡上了一個角色,卻不會因此『愛屋及烏』。
對於這些她在乎的人生活的世界,薇薇安依舊相當疏離。
她不愛,甚至也不恨,喜歡、厭惡?都沒有。隨便了,差不多就行了吧,別太當真了,需要那樣認真嗎......
說實話,這種微妙的疏離,加上薇薇安淺淡的顏色,以及獨特的故事感。隨著她年齡增加,越來越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質。就像是開在冬天的花,既熱烈又冷淡,既生氣勃勃又了無生機。有一種凋零的美,但又有一種不顧一切拚死一搏的氣派。
迷人的無可救藥...所以男人們一邊對『壞脾氣的奧斯汀』不屑一顧,一邊在見到她時目瞪口呆!
事實上,就在幾天之後,孔多莫伯爵這個對薇薇安有著小小偏見的人就見證了這一幕。在一場舞會前,當他和霍夫曼、歐文自己同來,並一起下車時,正見到了已經下車,被僕人引導著進入宅子的薇薇安·奧斯汀。
薇薇安這一天穿上了之前做的大衣,是白色皮毛的那件。如果說,黑色毛皮的那件還自帶一種雍容華貴,有端莊而冷冽的氣場。那白色的這件,本來應該是為了襯托小姐的年輕與無暇的——但穿著它的薇薇安完全不是那樣。
她用那件繭形的白色皮毛大衣將自己裹住,卻絲毫不顯得臃腫。沒有過大的裙擺撐起大衣,那細細的、輕巧的鞋,還有露出來的雪白脖頸,通通讓人覺得她本身比看到的要纖細的多。
她其實走的不算慢,但也不快,有一種照著自己節奏來,不會因為其他人而改變的鎮定。
白色讓她在暗淡的夜晚、暗淡的人群中,幾乎在發光,像一個女神,飄然而至。
「這可真是了不得...」孔多莫伯爵目瞪口呆。
「難道你這是第一次見到薇薇安小姐?」歐文子爵笑著問他。
「不,總有那麼幾次,曾經見過。但沒有這樣仔細看她,而且......」
「而且薇薇安小姐也在變化呢,過去的她可沒有這樣氣勢十足——說實話,這既讓人害怕,又忍不住被吸引,是不是?」說這話的歐文子爵似乎是故意的,又看向霍夫曼:「我以為,這一點上,那些迷戀薇薇安小姐的男士,是很有發言權的。」
「...你弄錯了。」霍夫曼沉默著說道。
「什麼?」「弄錯了奧斯汀小姐真正吸引人的是——」
霍夫曼話說到一半,沒說下去,他們已經走到了門廳。而先他們一步到來的薇薇安正在僕人的幫助下脫掉大衣,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她身邊,和他說話。
歐文子爵似乎認識那個年輕男人:「那是羅丹,羅丹·穆克多爾先生,聲名鵲起的學者。他此前最重要的身份是『多米來伏化學實驗室』的研究員,那是一間門由『可麗』公司建立的實驗室。」
「薇薇安小姐非常欣賞他,這也是他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原因。普通的科學家,和被關鍵人物看好的科學家,這是完全不一樣的,對不對?」
「還有些人,有個沒什麼道理的猜測...他們認為,薇薇安小姐可能愛上這位穆克多爾先生了。這可能就是薇薇安小姐的『品味』,她熱愛科學,對化學尤其感興趣,自己就是個很好的化學研究員。所以她只喜歡化學家,相比起財富或者別的什麼,她看重頭腦。」
「她作為一個女人,無法涉足卻又極其嚮往的領域,她就要叫自己選中的男人去做到、去征服。為此,她不惜自己為之鋪路!就像那些她曾經批評過的女人一樣。」薇薇安確實曾經批評過,一些女性將自己全身心奉獻給男人的生活,甚至他們事業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