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失

柯黎買好塗滿調料的大份熟肉，用竹編籃子和回收紙張沉甸甸地抱在懷裡，份量10磅。

「可惜，在秘境里吃東西就像在吃空氣一樣，沒有什麼味道和反饋。」

柯黎稍微嘗試就果斷放棄，觀察著模擬度極高的秘境世界。

就比如，這世界明明已經出現了蒸汽機之類的東西，但不少體面人還是喜歡坐公共馬車出行。

城鎮中間有專門的綠化樹和馬車車道，看起來既先進又傳統。

所謂的公交馬車，又像是木轎車的一種，只不過體積更大，尺寸接近蒸汽列車車廂。

很多人站在上下兩層木車廂，由前方馱獸提供動力，城區公交的價格是1公里1便士。

要是想離開城區，跨越城牆前往其他的城塞，費用會上漲到2~3便士，比公共馬車貴很多。

想去很多地方搜索回憶重溫舊夢，但他又不想浪費10顆寶石專程做這件事。

「坐獨立馬車吧，夢裡的錢不花白不花。」

車夫停下，打開車棚的門帘，展示衛生與清潔指數。

「去城南，火麻街，哪條路都行。」

沿著尚未凍結的墨冬河，馬車緩緩前進，河流上的漂浮泡沫也許和生產紙張的工廠密切相關。

馬車平穩如舟，沿途風景移動，空氣中帶著薄霧和微弱的酸臭，畫面輕紗般不真切。

心中傳來不尋常的微微悸動，一雙惡魔之眼朝著異樣的源頭看去。

和混雜著血腥與寒冷的猛獁之角不同，碼頭、工業區、棚戶區，散發著彷徨哀愁、麻木絕望、酒醉迷亂的怪誕氣息。因為日漸惡劣的氣候導致糧食減產，糧食價格又被嚴格地壓榨在危險線邊緣，很多工人都是流離失所的農夫，靠著一筆微薄的周薪在城市裡掙扎求活。

一股厭惡、暴躁，想要將它徹底毀掉的情緒在心底誕生，一種想要將所有人拉回地獄的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於心頭。那是單純樸素又癲狂失控的願望，帶著哭號和哀悼的囈語回蕩在耳畔。

柯黎隨即閉上眼睛，負面意識的低語，隨著惡魔之眼的關閉而消散。

馬車離開墨冬河，穿過幾條街區來到火麻街。

「不到2蘇勒？那不用找了。」取出2枚銀幣交給車夫。

「懷特老爺感謝您，先生。」車夫感激地收下銀幣策馬離開。

回頭一看，車馬都有標誌徽記，應該都是富人的財產。

興許對普通家庭來說，那套車馬比人命還貴。

火麻街27號位置比較偏僻，和市民參與祈禱的月光教會風格迥異。

典型的聯排住宅布。塗刷黑漆的鐵質尖頭柵欄製造圍牆，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草坪和小後院，門前或多或少地種了些樹，楓樹、樺樹的落葉被清掃堆積，道路上粘著少許紅黃的葉片。

柯黎在路口站定，懷中烤肉的香味都被風吹淡了不少。

黑色豎琴般的路燈立柱，散落在石磚路的兩側，煤氣燈罩上滿是泥灰，似乎近期不曾亮起。

「……這裡沒人？」

柯黎踩踏在石磚路上，漸漸深入其中，發現火麻街區意外的陰涼、僻靜。

沒有行人走動，僅有生活的痕迹，就像富人家不常住的大宅子，只雇了傭人偶爾打掃一樣。

「到了，火麻街27號。」勇獵教堂，比城內的月光教堂簡樸很多。

柯黎來到門口，推門而入。

出乎意料，教堂內沒有任何關於神魔形象的雕塑或畫像，也沒有任何神職人員守候其中。

和月光教會常見的禱告長椅完全不同，勇獵教堂的擺設顯得有些另類：

廳中盡頭是用於放置書本的講台，窗帘和玻璃都是紅或黃的色彩遮掩，一條紅底黃邊的毯子從講台上延伸到門口。地毯兩側，擺放著三張椅子一張桌子配套的紅布圓桌，一共有6張圓桌。

每張圓桌的白花瓶里，都插著一支花瓣碳化的綠枝玫瑰，放置著乾淨的餐盤和刀叉。

沒有筷子筒，沒有紙巾盒。

「勇獵教會平時難道沒有信徒嗎？還是說信徒的聚集活動，就只是單純的禱告和聚餐？」

「會不會是表面挂名勇獵教堂，背地裡控制惡魔序列的異教組織？」

表層找不出密室，通往地下室的大門被鎖住。

「真的沒人嗎？隱約感覺裡面很空曠，空間不會比地表部分小。不知道是因為曾經沒有來過，無法想象出大門之後的情況，還是神秘特性的封鎖。」

雖然預感裡面大概率有神秘學相關的記載，奈何打不開也燒不開。

柯黎坐在圓桌旁喘息恢復體力：

「很奇怪，即使我搞出了不小的動靜，也沒有任何人出現。早知如此，不如趁現在去治安管理局之類的地方查一查，找找非凡組織活動線索，光明正大地潛入其中。」

沒有找到波比和神職人員，烤肉隨手留在教堂，動身前往管理局。

很快，柯黎發現了秘境的特殊之處：自己只能和人進行簡單明確的互動，如果自己不主動說話，或者明確與某人交談，其他人就無法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難道說神秘學知識的關鍵，在卡莉嘉身上？」

馬車上，柯黎考慮了很多，但他神秘學知識匱乏，只有些惡魔族的傳統記憶而已。

他不覺得自己和家人緊密關聯，要是早前被襲擊商隊的魔獸殺害，這份聯繫一定會斷絕。

如果惡魔本質要求獻祭血親，他會得到更明確的蠱惑和暗示，而不是聊了兩句話就輕易離開。

「搞不好我吞服寶石，就和那支捲軸的知識與暗示有關，它喚醒了我潛意識裡的念頭。」

柯黎想到一種驗證方案，但無法自主離開秘境，只能暫且記在心裡。

下馬車，直接鑽進管理局。穿過接待室，惡魔之眼透視到模糊的辦公區。

坐立在辦公桌前的模糊人影，咔咔敲動的打字機聲，充滿了機械的節奏與段落感。

發送電報的設備，像是一面由保險箱組成的、喋喋不休的金屬牆，不知其中設計原理。

柯黎旁若無人地握住門把手，用力地往下一按，才聽見所有聲音瞬間停止。

門縫后，打字機吐出的紙張飄蕩在空氣中，好似剛有人取出它，拿到一半卻人間蒸發了一樣。

「……？」

柯黎動作暫停，宛如一尊時間靜止的雕塑。

警惕地傾聽片刻，重複之前的動作和倒退，才繼續上前推開門扉。

「消失了，原因未知。」

利用惡魔之眼提高效率，柯黎從裝有文具的茶杯里取出鑰匙，打開文件櫃鐵門。

他隨意地翻閱著檔案資料，從卷宗和目錄快速搜索，試圖挖掘出非凡者與凡世部門的記錄。

很快，柯黎翻到了有特殊標記的檔案。

以及一本用於自我精神狀況評估的工作日記：

「唉！我還是不喜歡和尋血獵犬合作，和月光教會的紳士們相比，獵犬的粗魯和高效總是讓我感到無法呼吸。每次任務結束，我和屬下都會得到一份鎮靜劑，我知道這會讓我忘掉恐怖的真實，以便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為什麼不能請月光教會優雅的淑女和紳士們來幫忙呢？」

「要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給獵犬，我會不會丟掉工作？還是說我的工作變成了新聞報社的主編，每天都要和編輯部里的屬下絞盡腦汁地編造『意外死亡』的借口？不，能不找他們就盡量不找他們。」

柯黎的目光快速在筆記和簽字之間交換：

「治安部門頭子的字跡？似乎是被非凡組織強制要求寫的。所以，很早以前我就活在非凡事件低頻率發生的城市，只是我身為接觸者，視野被家族生意和學業所限制，並沒有意識到危險。」

繼續閱讀：

「最近發生過不少普通犯罪事件，獵犬主動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說我們的人能搞定，不然總是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案發現場，我和我的手下總有一天會瘋掉，鎮靜劑也沒辦法清理掉那些噩夢。」

「獵犬們不以為然，認為他們的手法可以有效震懾普通罪犯，也可以把城市裡不在名單、不受控制的非凡者吸引過來。我旁敲側擊地詢問月光教會，紳士們的態度是默許，並且叫我不要多問。」

「好吧，我想治安局變成編輯部的那一天是有可能的，希望這不會導致我的工資下降。再過幾天我會把這份工作日記交給月光教會的紳士檢查，我的精神狀況肯定沒有問題。」

「追隨惡魔的獵犬們，擁有十分強壯而略顯非人的體魄，他們總是讓我感到不安，就算我的精神狀況真的有問題，搞不好也是獵犬造成的，那些破碎的屍體和噁心的腐爛可嚇不倒我。」

柯黎皺起眉頭，工作日記里的抱怨和雞零狗碎正在迅速增加，很多都是無效信息。

普通人類接觸異常事件，精神狀況下降完全可以預期。

知識和信息就是無形之手，即使沒有明確的魔法儀式，它也會攪動潛意識，改變行為與渴望。

「月光教會的紳士們說，我和我的屬下們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問題，我不這麼覺得。但是教會強制要求我們度假休息，然後回來重新評估精神狀況，在此期間會調動成立新的治安分部。」

「好多案子沒有辦完，但我必須將案件和卷宗轉交到新成立的分部，我感到我的權力遭到了稀釋和分攤。例如，最近有些疑似惡魔獻祭儀式的謀殺案件，我懷疑尋血獵犬有問題，但月光教會的紳士們說不是獵犬們做的，他們有專業的捕獵原則，我只好準備動身度假，總之事情不歸我管了。」

「這……就沒了？」

柯黎翻弄著工作日記中被撕掉又黏回的部分，一無所獲。

只能說明當前時間節點，墨冬城並不安寧。

原本的治安部門，因為精神污染即將超過無法挽回的臨界值，被月光教會強制安排放假。

與此同時，墨冬城設立了新的治安部門，作為承擔精神污染的全新耗材。

「信仰勇獵教會的，可能未必就是純惡魔序列的非凡者。不過立場和地位似乎還行，沒有那種腦子抽風的天生信仰死敵，就從日記里來看，帝國官方的非凡者，比我想象中的要剋制許多。」

「這樣的情況，說不清好與壞，畢竟我是異常序列。」

柯黎隨手把文件塞了回去，正要起身離開，忽然門口光暗移動，有人在門口活動。

柯黎下意識地閃到視野盲區，卻發現原來辦公室的座位上，浮現出彎鬍子的男人身影。

一個陌生女人推門而入：

「先生！我要報案，我的家人遭到綁架！邪教徒打算獻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