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驚雷
這小兔子都把爪爪放上來了,不嘬不禮貌了。
這嘬了一下,就有第二下,第三下,等燕飛度回過神時,他竟有些像市面上吸貓成癮的變態了。
……此子可怕。
燕飛度看著那明顯是在夢遊的小兔,閉眼克制了一會,重回矜持,將把小兔的小腳塞回被子里放好。
小兔子還在喃喃著「不要生氣」。
「做了什麼夢?我為什麼生氣?」
燕飛度問了,但寒江雪翻了個身,把那圓滾滾的後腦勺給燕飛度看。
燕飛度笑了笑,伸手碰了碰小兔子的耳朵,那小兔耳朵自發地左右搖擺,惹來小兔子一陣含糊不清的嘟囔。
寒江雪醒來時,還覺得昨夜的夢有些奇怪。
在夢裡,他又回到了那神秘古怪的妖鬼市集,小童鬼又與他說著那如意仙尊的故事。
小兔子聽得有點害怕,生怕自己也被如意仙尊捉了去填補封印。
可怕什麼來什麼,一隻冰冷的手從后拎起了寒江雪。
寒江雪回頭一看,一頭青面獠牙的惡獸張著大嘴,要一口吃了小兔子!
「我不好吃——」
寒江雪在夢裡叫喊著,現實中則是一隻小兔子被棉被壓得胸悶,四肢並用連蹬了好幾下,把張被子踢到了外邊,小兔子在簸箕小床上轉了好幾圈,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寒江雪坐起身,先看了一眼身側,仙人不在。
於是小兔子就跳下床,開始用兩隻小爪認認真真地給自己洗臉,從額頭到眼睛,再到臉頰和嘴巴。
等全部洗好,整張臉的毛毛就又蓬鬆又乾淨啦!
待寒江雪出了門,看了一眼天色……唔,看不懂,於是寒江雪低頭看著院子,發現寄靈木偶還沒出來打掃庭院,那麼一定就在廚房。
現在還早著呢。
寒江雪蹬蹬蹬跑到樓下,發現阿大阿二兩隻倉鼠早早就等在了廚房門外,卻不見進去。
「怎麼不進去啊?」
寒江雪走過去,兩隻倉鼠告狀一般指著廚房裡,吱吱叫個不停。
寒江雪扒拉著門檻往裡一看,就看到了畫著猴童臉譜的花寂上人正在裡邊端著海碗等麵條吃。
「喲,小兔子起床啦?」
花寂對寒江雪點了個頭打招呼,寒江雪鼓起臉呲牙「威嚇」。
花寂忍不住笑了,這小兔不知道自己鼓起臉頰的樣子,讓人更想嘬了嗎?
花寂下意識吧唧嘴,接過被寄靈木偶盛滿的一大碗牛骨湯麵,對寒江雪笑道。
「昨天是我不好,胡開玩笑嚇著你了,我道歉好不好?」
寒江雪眨著眼:「你道歉?」
花寂點頭:「我不該這麼唐突要嘬你爪子,也不該嚇唬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寒江雪認真地問:「真的?不騙我?」
花寂舉手發誓:「真的,騙你我當場變呱呱跳池塘。」
小兔子立刻眉開眼笑,甜甜地說:「好的呀!我原諒你了!」
花寂望著這笑,登時如沐春風,他好像知道為什麼燕飛度會留下這隻小兔了,這怎麼說來著,乖得讓人心軟不是?
……更想嘬了!
因著今日有客人,寄靈木偶準備的早餐非常豐盛。
花寂當場來了一段報菜名:「雞湯餛飩,三鮮餃子,牛肉生煎,牛骨湯麵,豆漿油條茶葉蛋,小炒時蔬,胡辣湯,各色南方涼糕四拼盤,配拌黃瓜拌三絲拌皮蛋豆腐拌涼皮拌藕丁拌筍絲共六樣冷盤!」
兔兔和倉鼠被這一串報菜名饞得當場表演了一番什麼叫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
眼見寒江雪像是想端點菜上樓找燕飛度吃飯,花寂抬手阻止。
「他去靜室打坐去了,說了不吃早飯。」
寒江雪有些失落地垂下耳朵,昨天明明說好了呀。
「他又說了,倒不是他故意失約,而是早上剛好行氣出了點岔子才去的,晚飯再來和你吃。」
花寂替燕飛度說完也覺得新鮮,早晨他聽到燕飛度的囑咐時,還以為燕飛度被鬼上身了。
居然這樣尊重和這小兔的約定。
不過現在看著寒江雪又高興起來的模樣,又覺著誰忍心讓小兔子不高興呀?
寄靈木偶幫著把菜端到游廊外生了爐子的小亭子里,放下了四周的竹卷垂簾,這樣看起來就雅緻多了。
兩隻倉鼠坐在桌子上抱著一塊蒸糕在吃,小兔子也坐在桌子上,用自己的小碗兩爪捧著胡辣湯在喝。
沒辦法,這三都太小了,坐凳子上踮腳也摸不到桌子。
花寂依然只披著一件外褂,鬆鬆垮垮地坐在那,而他似乎察覺到寒江雪的視線,突然臉微微一動,那面上臉譜就突然換了一張!
「哇!」寒江雪不由叫出聲來,而兩隻倉鼠像專門的鼓掌木偶一樣,又開始呱唧呱唧鼓掌。
見著大受歡迎,花寂這興緻就起來了。
拿湯也要變個臉,吃麵條也要變個臉,寒江雪湊得再近也看不出是怎麼變的。
「是仙法嗎?」
吃了早餐后,兩隻倉鼠自去睡覺,而寒江雪和花寂坐在游廊上喝茶。
「這是凡間的戲法,自有機關。」
見著寒江雪一臉好奇的樣子,花寂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
「這是我吃飯的傢伙,可不能告訴你!」
寒江雪看得很開:「沒關係,那我就不問了。」
小兔子立馬起身要走,他還要練劍呢。
寂寞的花寂連忙挽留。
「別走呀,這裡連個和我說話的人都沒有,聊聊天嘛!」
寒江雪有些無奈;「我只能跟你聊一會哦。」
花寂覺著這小兔子和燕飛度待久了,這說話的模樣也有點像燕飛度了!
「你不會變成第二個燕飛度吧……」花寂不能想象這麼可愛的小兔子變成那樣!
寒江雪卻只理解了字面意思:「我和仙人不像啊?長得不像,我也沒那麼厲害……」
花寂挑眉:「噢喲,在你眼裡,燕飛度就全是優點啦?」
寒江雪重重點頭,不過又歪頭想了想:「仙人就是太愛躺著了。身體不好的時候一直躺著,身體好了一點又躺著。出門走路都要小心,希望祛毒之後,這體虛的毛病能好。」
花寂聞言爆笑:「是是是,他體虛!你可要好好監督他,多起身動彈啊!」
小兔子握拳,這是當然的!
「我昨夜聽燕飛度說,你是從屠羅山來的?」花寂擦掉眼角笑出的淚水。
寒江雪點頭:「是的。」
花寂覺得奇怪:「那你來這就是為了當燕飛度的狸奴?這大老遠的……」
寒江雪連連搖頭:「我本意是來學劍的,仙人雖不肯收我為徒,卻願意教我劍法,我想著也不能光佔便宜,才結了狸奴的契。」
寒江雪還記得昨夜花寂說他是小兔,怎麼當狸奴的話,連忙拍胸脯保證。
「我雖是兔子,但卻是貓媽媽養大的,從小就會抓老鼠,有真功夫!」
先不說以兔充喵這事頗為清奇,花寂更奇怪的是,縱觀修真界,燕飛度雖是劍絕人絕,但個名聲就有點……怎會有小兔子專門找他拜師?
怕不是路上被拐來的吧?
「咳,」花寂咳嗽一聲,試探著問,「你找燕飛度拜師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寒江雪扒拉著耳朵,耳朵有點痒痒,他漫不經心道:「桃花落的仙人嘛!我每日都看桃花落劍仙的話本子,等了許多年才被准許出門來拜師,雖然沒拜成,不過總有機會的!」
小兔子心態非常積極!
可這話說完,花寂哈哈笑著拍大腿。
「你真上進,不過你這嘴瓢的毛病可得改,昨天『迴光返照』,今天又『桃花落』。這裡哪是桃花落,是霜天曉角啊!你不是想要竄到隔壁桃花落學劍吧?」
花寂說完這句話,卻不曾聽到回應。
哎呀,最怕這種沒來回的尷尬。
花寂低頭看著寒江雪,卻見小兔子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這,這裡不是桃花落?」
花寂茫然:「對啊。」
見著小兔子整隻兔都呆在原地,那震驚的表情完全演不出來,花寂心跳莫名有點快,隱約覺得好像犯了什麼錯。
「是,是燕飛度和你說這裡是桃花落的?」
寒江雪聞言痴獃地搖搖頭,從他來到現在,燕飛度從來沒說過這裡是桃花落,不,燕飛度都沒說過這裡是哪。
「霜天曉角,」寒江雪喃喃道,他突然伸爪拉住了花寂的衣角,「是哪裡?」
花寂已然確信,方才那開玩笑的話,居然荒謬地成真了。
「如意仙尊的居所。」
「如意仙尊……就是仙人,就是燕飛度?」
小兔子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花寂愣神。
今早他還很高興,應該說他每天都差不多高興,但像今日這麼震驚,還是出生以來頭一回。
寒江雪僵硬轉頭,抬爪指著庭院外那片灼灼的桃花林。
「龜爺爺說,我上岸的地方離桃花落很近。我走過來的時候,路上問了雀雀,它們也說往前邊走一點,有一大片桃林的就是。」
花寂側頭看著那片桃林,雀雀……雀雀沒有撒謊。
確實要往前,只是這往前指的是沿著水路一直往前,在第三座山的山腳下就能看到一片桃林,那桃林沿著一道石階一路蜿蜒向上,經過一道山門,山門旁有巨石,巨石上刻著「桃花落」三個大字。
山門之內,仙氣靈地無數,眾多桃花落弟子日日都有念經課,當然也有逃課的。
鼓瑟吹笙,冶鍊打鐵,辯經論道,抓貓逗狗,或者下山降妖伏魔,遊走四海,甚至連不修行,只日日躺著的弟子也有。
修行,不修行,都是修行。
飛升,不飛升,都是人生。
那便是桃花落。
花寂抬手一抹臉,輕聲說道:「雀雀是沒錯的,只是……你可能走錯了路。」
寒江雪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花寂的話,只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桃林。
看著小兔子一直望著桃林,花寂補充。
「燕飛度從前是桃花落的弟子,獨立門戶時,就將他在那邊種的桃花都移栽了過來。」
寒江雪又愣愣地看著游廊對面,掛在他房間牆上的小木劍。
花寂又道:「燕飛度劍法確實高明。」
小兔子轉頭與花寂對視,一臉茫然:「可是仙人待我很好,很溫柔,不是,不是傳言里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壞蛋呀?」
花寂看著寒江雪的眼睛,好像生怕他會哭出來:「他手段雖激烈些,但本意都是好的……」
花寂說著說著,感覺好像把燕飛度越抹越黑。
小兔子耳朵里已經聽不到花寂在說什麼了。
他從小的夢想,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桃花落學劍,學成真本事,成為大劍仙。
但誰能想到……他居然第一步就走錯了路!!!
小兔子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哇」地一聲撲倒在地,整隻兔一抽一抽,像是在哭。
花寂頓時緊張起來,左右四顧,生怕燕飛度突然出現。
燕飛度這人平時好像萬事不上心,但對這小兔子卻不同。
花寂后脖發涼,有種要挨抽的預感!
「別哭啊,乖小兔,不哭哦,不然我現在就把你送桃花落去?」花寂不惜一切了!
片刻后,小兔子把頭從爪爪里抬起來,他吸著鼻子,可大大的眼睛乾乾淨淨,一點眼淚也沒流。
花寂:你玩我???
寒江雪癟嘴:「我好傷心,可是又哭不出來。因為,仙人很好……我喜歡他。」
即使知道燕飛度就是傳聞里那個惡名昭著的如意仙尊,是那個背離了桃花落的人,但小兔子依然願意相信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仙人。
桃花落是寒江雪遙遠的夢,霜天曉角卻已快成了寒江雪的第二個家。
「是我自己走錯路的……」
小兔子握著小兔拳,吸著鼻子,像是在努力忍耐。
這堅強的樣子,實在讓人按捺不住。
花寂朝寒江雪伸出手:「哎喲喲,乖乖,好心疼啊,來,我抱抱!」
「哐當」!又是一聲巨響,花寂雙眼再次挨捶。
小兔子拚命搖頭:「不可以抱抱!」
寒江雪聽著耳邊的哀嚎,抬頭望著樓上,心中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