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了
任憑仙人多麼遙不可及,小兔子是不懂什麼高高在上的。
寒江雪從小長在被否定的世界里,被拒絕簡直是家常便飯。
他停頓了一會後,立時打開了自己的百寶囊,從裡邊掏出了一樣東西!
鍍金的罐子,其上用銀粉繪著一片延綿的茶山。
「這是送您的茶葉!」
小兔子向仙人送出茶葉罐子,進行挽救!
他三哥說了,人間嘛,談事不成,那得先喝一道茶,要是喝茶也不成,就必須請出去吃個飯了!
走過這幾輪,幾乎沒事不成的!
可寒江雪不成想,哪怕拿出了茶葉,眼前的仙人也依然紋絲不動。
「茶葉……太少了嗎?還是您缺什麼,我給您找來?」寒江雪試探地問。
仙人搖了搖頭,他也算經歷過不少世情,但依然不大明白這茶葉是怎麼冒出來的。
大多精怪要化形,都得歷劫。
光是要能說人言,就得先煉化喉間橫骨,這就是化形的第一步。
這小兔不曾化形來拜,想必還不能化形。
既如此,這還沒耳朵長的爪子,握得住劍嗎?
妖性執著,即使話說清了,想必這小兔還是會在這裡等。
若今日在這裡是只黑熊精或是駱駝精,他想來會連面不見,只管讓它們等。
可現在站在他掌心裡的,是只只有肉包那麼重的……小兔。
仙人嘴角微揚:「我這裡什麼都不缺,只缺抓老鼠的小貓。」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收徒,連小兔想強留下來,哪怕做雜役的路也斷絕了。
誰知寒江雪卻睜著圓圓的眼睛,興奮地在仙人掌心裡跳了起來。
「我會我會!我是貓媽媽養大的!我可會抓老鼠了!我能以兔充喵!」
一捧雪自桃花枝頭墜落,發出砰一聲的脆響,像是在驗證這話所言不虛。
仙人:「……」
仙人也不免語滯,像是沒想到竟歪打正著。
此時話頭再轉,就顯得無賴了。
他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是對著只小兔,好似也不該使什麼手段。
這一時竟有些騎虎難下。
寒江雪揮著小爪急急問道:「仙人家老鼠多麼?是什麼鼠?偷不偷糧食吃?會咬您的衣服和桌腳嗎?」
寒江雪生怕仙人不信他的本事。
要是可以,他當場就要抓一隻老鼠證明自己!
騎虎難下·仙人:「……三日後風雪就停了,若你能待到那時,就再說吧。」
先不說這小兔到底能不能抓到老鼠,待得三日後,這小兔大約也該明白此處難留,自會離去,又有什麼可為難的呢?
可寒江雪卻亮著一雙星星眼,感覺明白了什麼!
三天內,他會把桃花落的老鼠都抓光!
一陣風飄過,仙人離去,寒江雪趕緊扛著自己的小包袱吭哧吭哧爬過門檻,進入了庭院。
「不知道我要住哪裡啊?各位師兄,我叫寒江雪,打擾諸位了!」
寒江雪笑嘻嘻地說著,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庭院內也滿是落雪,那遠處的樓閣與近處的廳堂,都像是落敗了許多年,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寂寥。
寒江雪抱著包袱默默地走過了迴廊,廊下池塘里也沒有游魚。隨手打開一扇門,裡邊卧房的陳設應是下了界陣,還是新的。
可就是沒人。
此處只有桃花與仙人。
寒江雪歪著頭想了想,修仙嘛,不是閉關就是下山,現下就只有仙人一個人在這裡!
「啊……忘了問仙人名諱。」寒江雪覺得可惜,再見一定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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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度站在靜室窗邊,看著底下那隻小兔怔愣了一會,又很快地安頓好了自己。
他胸口處再次傳來熟悉的滯淤感,當即吐了一口血。
他抬手擦去唇邊血跡,勾起一抹冷笑。
天外雲海想這樣殺了他,還早得很。
他坐在蒲團上,閉眼打坐。
靜室內四角銅爐燒著葯香,森冷霜寒,比之屋外的白雪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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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起了個大早,直接撲在雪上,用爪爪洗臉,這就開始找老鼠。
這世上的老鼠是越來越大膽,昨晚寒江雪就已經聽到好幾回老鼠出沒咬桌腳咔嚓咔嚓的聲音了!
寒江雪養足精神,就拿著自己的小木劍出了門。
是了,寒江雪和窩裡的其他小貓不同,沒有利爪和尖牙,那要怎麼抓老鼠呢?
寒江雪輕易就找到了幾個老鼠洞,隨後就悄悄往洞里滾了點他帶的小魚乾。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再滾一個,直到將小魚乾擺在洞外。
而寒江雪則把自己埋在雪裡,去掉周身氣味,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一隻黑色的老鼠就在洞口處探頭探腦,嗅聞了一會後,就直接竄了出來。
寒江雪攥緊了小木劍,在老鼠低頭叼乾果時,就立刻跳了起來!
「嗨噠——吃我一劍!」
握著劍的小兔子一劍就打到了老鼠的額頭!
那體型比寒江雪還大的老鼠連叫聲也來不及發出,就被一劍敲死!
雖沒有爪子和利牙,但他還有劍!
寒江雪看了一眼那隻老鼠,大多出來探頭的老鼠就是這一洞里膽子最大,最強壯的。
寒江雪估摸清楚后,就直接進了那老鼠洞。
剩下的那些,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寒江雪的好運似乎只在這一個老鼠洞。
到了第三天,他都沒有找到第二隻老鼠。
寒江雪跪了,小小的爪子不甘心地捶地。
怎會如此!
寒江雪看著那隻躺在庭院里的碩鼠(已經結冰),孤零零的一隻,就只有一隻!
眾所周知,老鼠都是成窩出現的。
可寒江雪怎麼也翻不到第二個老鼠洞!
他想讓老鼠一家齊齊整整……不,一網打盡的願望就這麼難實現嗎!
寒江雪想,他想必是遇到鼠中獨行俠了。
可是等仙人得空來看的話,發現他只抓到一隻老鼠,豈不會覺得他只有一張嘴能說?!
通常貓兒打了老鼠,必須得叼到主家房門前炫耀一番。
但只有這麼一隻,寒江雪沒這個臉。
小兔子踹著爪爪蹲在雪地里,無言望天。
難道他真命中注定沒機會拜入桃花落?
「吱吱。」
小兔子耷拉的耳朵豎起來了!
寒江雪側頭向左邊望去,現在已是深夜,除了落雪的聲音格外清晰,他還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鼠?老鼠?!還有老鼠!
寒江雪一溜煙往廚房奔去!
兔子腳急急在游廊上踩過,像是小櫻桃滾落在地的聲響。
最後寒江雪一個起跳,落在了廚房的窗邊!
「吱吱——」
凄厲的叫聲響起,寒江雪低頭看去,卻見兩隻銀狐倉鼠聞聲要逃,胖胖的臉頰卻卡在了編織籮筐里,進退不得!
和寒江雪對視的那一秒,原本嘴巴塞得鼓鼓的小倉鼠們,手裡的南瓜子都嚇掉了。
「吱吱吱!」——老大!對不起老大!我們只是肚子太餓了,這才忍不住出來撿剩飯!
「吱!」——您就當我死了吧!
寒江雪抬爪撓頭,一臉茫然地跳到地上,看著瑟瑟發抖的兩小糰子,終於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弄懂了是怎麼回事。
原本阿大和阿二(兩倉鼠的名字)自出生就住在這裡,有一天鼠老大(就是被寒江雪做掉的那隻)來了,鼠老大霸佔了這裡所有的食物,要是餓了連倉鼠也吃。
它們每天只能撿著鼠老大休息的空隙,出來撿點掉在地上的東西吃,然後就要立刻躲回自己的小窩裡,戰戰兢兢地過一天。
現在鼠老大被寒江雪做掉,於是寒江雪成為了新任的兔老大。
寒江雪並沒有想當這種老大。
「既然你們一直在這裡,就是仙人煩惱的鼠患了?」
寒江雪歪著頭,看著面前這兩隻瑟瑟發抖的膽小倉鼠,兩爪抱胸十分困擾。
貓媽媽從沒教過怎麼打倉鼠。
應該說每次阿娘說起倉鼠,就會從鼻孔里哼氣,倉鼠也算是鼠嗎?不敢擾人,吃點草葉種子就能活,平常還會去偷偷聽教書先生上課學習禮義廉恥,還時常扶老妖精散步,這是什麼良民!
顯然是很瞧不上。
可是……既然仙人提了要求,寒江雪也不能不處理。
「種子不能再吃了。」寒江雪讓它們把南瓜子都吐出來。
「吱吱?」老大,那我們吃什麼?
寒江雪看著阿大和阿二純良無知的豆豆眼,握緊了自己的小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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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度行氣一周后,胸口積淤的悶痛緩解了不少。
雖距離傷勢痊癒還有一段時間,但他今日也可踏出靜室。
他記性向來很好,三日前與那小兔說過什麼,三日後自然也記得。
只是那小兔應當已走了。
可當燕飛度推門而出,看到庭院里那死相猙獰凄慘的碩鼠時,竟也一時無言。
是那小兔做的?他還真能抓鼠?
燕飛度遠遠望了一眼,能看到碩鼠頭上有創口,像是被什麼利器所傷。
庭院角落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響,燕飛度踱步而去,就在前方廊下看到一隻穿著短打的小胖兔。
他袖子和褲腳都已捲起,彎著看不出來的腰,兩隻小爪正在侍弄一個盆栽。
而不遠處則有兩隻銀白倉鼠,正往那盆栽里倒水。
寒江雪嘿喲一下直起腰,拍了拍盆栽,認真地對阿大阿二說明。
「懂了嗎?種子是要種的,要是實在餓,就先種生菜!屋裡暖和,不怕長不出來,這生菜割一茬,過沒多久又長一茬,可不能再偷吃東西啦!」
阿大阿二吱吱叫著,連連點頭。
它們雖開了點靈智,但還未煉化喉間橫骨,說不得話,但態度還是非常認真的。
寒江雪話一停,像是聽到了身後聲響,就立刻回過頭。
見著燕飛度,寒江雪整隻兔都緊張了。
「仙人!我已經把老鼠都打死了!雖說只有一隻……這兩隻是倉鼠,不是那種老鼠!不過我也教育過,讓它們改過自新,以後就自己耕種吃飯,再也不會偷吃這裡的南瓜子了!」
燕飛度心想,他好似也沒那麼小氣,連個南瓜子都不讓倉鼠吃。
見著寒江雪挺起那小小的胸膛,擋在那兩隻倉鼠面前,竟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若說這小兔不想拜師了,但卻真的打死了一隻老鼠,可現下又有漏網之魚。
誠然,那兩隻倉鼠大約確實沒做什麼壞事,若是旁人大可將寒江雪借口送走,可燕飛度看著寒江雪這心善的模樣,不知想起了什麼,輕聲說道。
「如此,我還是不能收徒。」
寒江雪眼睛圓睜,心想難道真要他打死倉鼠不可?!
小兔的兔耳朵緩緩下垂,像是十分喪氣,卻又聽燕飛度說道。
「可你既真捉到了老鼠,若想學些劍招,我可教你。」
寒江雪立時把持不住喜悅之情,兔兒腳狠狠一蹬,直直往燕飛度胸前撲去!
「仙人大恩大德……」
這感激的話語還沒說完,寒江雪就見眼前飛濺了一片朱紅。
燕飛度竟是當場被撞得吐了一口血,往後倒去。
寒江雪目瞪口呆:……我力氣有這麼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