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進宮的馬車上,殷離目光複雜地打量著蕭沐。

這位威名赫赫的蕭世子此時正側倚著車廂,一雙眼睛好奇地望著窗外。

蕭沐生得頂好看,一張臉嫩生生白凈凈的,長長的睫羽在他眼瞼下落著一小片陰影,不知看到了什麼,他忽地眨了眨眼,小扇子似的長睫也跟著微微顫動起來,眸光忽閃忽閃顯得無辜極了。

儘管殷離早已見識過這雙眼的威力了,卻還是因此恍惚了一瞬。

便是這雙眼睛,哄得府中上下都對蕭沐小心翼翼,當尊琉璃菩薩似地供著。

分明是尊煞神,殷離想。

蕭沐的唇角是撇著的,看起來不太高興。

殷離知道緣由,回想起今早出門時的那一幕——

那時蕭沐抱著劍出門,但是因為進宮不準帶利器,下人好說歹說,全都跪下了,才說服蕭沐依依不捨地把劍放下,還派府兵看守,那模樣活像看守什麼稀世珍寶。

殷離不理解,他人都在這裡了,為什麼還要抱著劍睹物思人?

總不會是因為太過愛他,所以將他的東西都視若珍寶吧?

此時的蕭沐渾身緊繃,心頭不住祈禱公主千萬別開口跟他要回劍。

他委屈得緊,明明是他的老婆劍,怎麼就變成別人的了呢?他取回來還成了強搶,還要提心弔膽擔心被新主人開口討回去。

難過......

蕭沐沮喪了一陣,但很快又提起精神來,為了老婆,得想個法子打消公主討要的念頭。

公主想要什麼呢?他有什麼值得交換嗎?

蕭沐思索著開口:「我......」

「你......」殷離同時發聲。

二人同時頓住。

殷離本是想問蕭沐為何總抱著那把劍,聽見蕭沐開口,便道:「你先說。」

蕭沐看過來時,睫毛微微顫,長長的,濃密得像烏黑的蝶翼。

確實很蠱惑人,殷離想。

「這把劍跟我很有緣,能讓給我嗎?你想要什麼,我可以跟你交換。」

殷離微微挑眉,他人都被搶來了,搶他人的時候都沒問過他的意見,這回搶了件東西,反而問他要交換條件?

他思來想去,唯一的解釋,就是因為新婚之夜他那番故作激烈的反抗,讓蕭沐意識到了強娶豪奪不可取,才一反常態打算走迂迴的路子。

這是想要討好他,挽回一點好感度?

可惜,他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殷離目光審視蕭沐片刻,隨後不達眼底地莞爾一笑,「我沒什麼想要的,能與夫君長伴就已經知足了。」

心中卻道待會你就死了,劍還不是回我手裡。

蕭沐歪了歪腦袋,直截了當:「你在撒謊。」

殷離的笑容微微一滯,換成旁人,見了他的笑就像被灌了迷魂湯,還不是他說什麼就聽什麼,可面對蕭沐,這容貌卻絲毫不起作用。

「你分明不想和我成親。」

殷離眯了眯眼,果然蕭沐不容易糊弄。

他眼眸微動,擺出一幅賢淑溫馴的認命樣,語氣卻是隨意又慵懶:「新婚那夜是我不對,現在是已經想通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蕭沐漆黑的眸子眨了眨,誰是雞誰是狗?

總感覺被罵了。

此時馬車平緩地行駛,至一個岔路口時,前方忽然躥出一隊人策馬而過。

那隊人速度極快,並高聲呵斥著什麼,引起一路雞飛狗跳,路邊的人們驚惶四散。

殷離的視線越過窗子瞥見帶隊那人一閃而過的熟悉側臉,他心神一震,來了!於是悄悄抓緊了車廂窗子邊緣。

猝不及防之下,馬夫急急扯緊韁繩,兩匹馬發出尖銳的嘶鳴聲,高高躍起馬蹄,不知是被什麼驚了,劇烈地奔跑起來。

馬夫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被顛下馬車,等他爬起來時,馬車已經躥出老遠。

「不好,驚馬了!」馬夫驚呼。

跟在後頭的隨從及府兵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世子的車駕如離弦的箭一般,偏離了路線,向城門方向疾馳。

「保護世子!」侍衛長率人策馬疾馳跟上。

蕭沐並不慌亂,反而從容自如穩住身型,安撫殷離道:「別怕。」說時鑽出了馬車試圖拉扯韁繩停馬。

殷離看著他的背影,心情有點複雜。鉉影衛動的手,絕不可能有機會停車。

出城門后不遠處有段陡坡,他安排的路障會使疾馳的馬車直接翻車解體。鉉影衛在路邊樹榦上做了標記,看見標記后他只需將繩鏢擲出鎖緊樹杈,利用輕功將自己拽出去。

屆時蕭沐連人帶車翻下山坡,不死也會摔個半殘,而他身上穿了護體軟甲,就算失手摔了也不會有事。

殷離一眼不錯地盯著車窗外,隨時試圖跳車。

蕭沐此時已經看見了不遠處的陡坡,心知來不及停馬了,於是果斷放棄鑽回車廂內。

他動作迅速,一把拉過殷離的腕子就要往車外去。

殷離一驚,警惕地道:「你幹什麼?」

蕭沐面色平淡如常,語速卻是難得地很快:「馬車停不下來,必須馬上跳車。」

此時馬車已經馳到城郊,再不下車就要駛過路障,殷離才不想給這傢伙陪葬,於是推搡了一下,故作柔弱道:「不成,我會拖累你的,你自己逃吧。」

同時心道,開什麼玩笑?就這麼跳下去不死也得摔殘了,這病秧子不要命了?

此時的殷離美人垂目,眼尾泛紅。若是旁人見了這幅神態,必會被他的美貌晃了神,說什麼都會應承下來,然而蕭沐卻彷彿沒看見似的,仍一把拉過殷離拽進了懷裡。

殷離:?!

因為距離過近,蕭沐身上傳來淡淡雪松香無孔不入地鑽入殷離的鼻息間,伴著對方清冽的嗓音在耳側響起:「抱緊我。」

殷離竟然有一瞬間恍惚。

二人貼得緊,隔著衣料,殷離甚至能感受到蕭沐的心跳,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一下一下,伴隨著微涼的體溫一同傳導過來。

殷離渾身都僵了,竟然呼吸一滯,忘記了推搡。

忽然,車輪轂像是碾壓到了什麼,劇烈顛簸了一下。

殷離猛然回神,來不及了!

此時車輪已碾過路障,馬匹嘶鳴著掙脫韁繩,與車廂分離,狂奔下陡坡,同時高速下的滾輪被路障尖銳的鋸齒撕裂解體,整個車廂卒然騰空,眼看著就要砸落分崩離析。

電光火石之間,蕭沐看準時機一躍而起。

殷離只覺雙腳騰空,同時一陣天旋地轉。

耳邊傳來車廂砸落時的巨大聲響,眼前的景物簌簌退去模糊成一片。

蕭沐摟著他眼看著就要以自己的身體墊在下方背部著地。

殷離一驚,這病秧子......就這麼喜歡他嗎?為了護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鬼使神差,半空中一個用勁,翻身將自己墊在了下方,旋即響起砰地一聲悶響。

一陣措不及防的眩暈之後,蕭沐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如約而至,反而感到一片柔軟,像是有什麼墊在了身下,耳邊傳來公主吃痛發出的一聲悶哼。

蕭沐眨了眨烏黑的眼睫,愣住了。

奇怪,他跳車的時候明明記得自己護著公主的,怎麼幾個翻身後反而是他把公主壓住了?

他呆了片刻沒有反應,直到聽見殷離低低的氣聲,「還不起來?」

蕭沐觸電一般慌忙起身,愣愣看著還躺在地上,蹙緊了眉宇面露痛苦的公主。

他張了張嘴,僵硬地道:「抱歉......本該是我護著你的。」

殷離瞥他一眼,強壓下胸腔湧起的一股熱流,狀似有氣無力地咳嗽了兩聲,隨後緩緩試圖起身。

蕭沐忙不迭伸手將殷離扶起,小心翼翼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他心說自己應該挺沉的,公主一個女子怕不是給他壓壞了?想到這他忽然有點心虛。

不應該啊,憑他的身手不至於護不住公主,難不成自己的身子太弱,使不上勁?

身體與他的魂識尚未完全融合,會出現這種身體不受意識控制的情況也很正常。

殷離被蕭沐扶著的胳膊微僵,然後仿若無意地站起身,徐徐緩過一口氣來,才看見周遭摔成了碎片的馬車,木質框架與廂體從沿著陡坡散落一路。

他深深閉眼,心頭怒罵:怎麼回事,他護著這個病秧子做什麼?摔死不正好么?

蕭沐見他面色有些沉,不由更是不安,「回去請太醫看看吧?」

殷離才覺自己大概柔弱裝過頭了,請太醫把脈豈非要暴露自己是男子?他連忙下意識搖頭,「我沒事。」

他說時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路旁樹林,那裡隱約出現數道黑影,他迅即向樹林方向投去一個制止的眼神。

接到他的眼神示意,黑影們的動作微頓,一轉眼便消失無蹤。

原本殷離的計劃是讓蕭沐與馬車一同翻下陡坡,若是沒死,鉉影衛再出來補刀。

雖然蕭沐沒有摔死,但現在王府護衛還沒追來,此時的蕭沐是孤身一人的,還有機會下手。但殷離卻還是下意識地制止了鉉影衛。

片刻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殷離:......

嘖!

他在幹嘛?

方才明明是個殺了這傢伙的機會!

先是給著病秧子當肉墊,又是親自終止了行動,他到底在想什麼?

沒等他想明白自己哪根筋搭錯了,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高呼:「世子!公主殿下!」

跟在後頭的侍衛們終於趕到,看見一路散落的車廂殘骸,驚得滿頭是汗,紛紛下馬跪地請罪,「屬下護衛不利,請世子爺責罰!」

蕭沐搖頭:「我沒事。」他說時,回頭望一眼一地狼藉,赫然看見殘骸中折射著光芒的片片刀刃,那是路障上的尖刺,用於破壞車輪轂。

侍衛長顯然也發現了,一臉嚴肅地對蕭沐道:「世子爺,是刺殺,屬下馬上去查。」

兩日之內接連遭遇刺殺,前所未有,眾護衛都面色凝重。

蕭沐彷彿毫不意外,轉而道:「公主怕是受傷了,回府。」

殷離心說要是果真回府就更沒機會了下手了,倒不如先進宮再想辦法,於是連忙搖頭:「我真的沒受傷。」

他看了眼天色道:「咱們要遲到了。」

蕭沐還想爭取一下,但看著殷離一幅堅持的模樣,便問道:「去晚了,你會被皇帝責備嗎?」

好像皇室親情淡漠,規矩很多。五公主能被綁來蕭府,還被安排與公雞拜堂,應該是個皇族中不大受待見的孩子,若是犯了錯,可能會受罰。

殷離聞言眼眸一轉,忽而目露委屈狀,「是啊,若是去晚了,不僅我會受責罰,還會連累母妃。」

他並未做出任何矯揉造作的動作,只是眸子那麼一轉,語氣帶著一點點哀戚,便聽得在場護衛都揪心不已,紛紛抬頭望向殷離,目露憐惜之情。

公主殿下這樣一個絕世美人怎麼能被皇室如此對待?這麼一點小錯都要揪著不放?真是太可憐了!

蕭沐面露恍然地哦了一聲,還是不放心地拉過殷離的腕子探了探脈。

殷離措不及防被拉過了手腕,蕭沐的四指落在他皙白的腕子上,令他渾身微微一滯。

怎麼,這病秧子還會看病?

探了脈像會不會發現他......

他正緊張,片刻后,卻見蕭沐眉宇一松,「有些氣息不調,外加上焦陽火熾盛,倒不是大事。」

殷離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個半桶水。

他不知道的是,蕭沐根本沒懷疑過他的性別,自然便把他身為男子的陽剛之氣當成了陽火熾盛的脈像。

蕭沐從侍衛手中牽過一匹馬,拍了拍馬背道:「我們快馬進宮吧。」他說時翻身躍上馬背,隨後垂著眼伸手要來拉殷離:「我帶你。」

蕭沐一向黑邃不見底的眸子在陽光下竟折射出一點光芒,就這麼看過來,眼底乾淨得如同清泉。

好像這個人原本就是這麼的乾淨,與那個挑弄風雲,詭變多端的蕭世子毫無關聯。

殷離先是微怔,隨後點點頭,很自然地一個翻身跨坐在了蕭沐身後。

蕭沐一愣,只覺身後一沉,然後手中的韁繩便被一雙骨節分明的長手不由分說地接了過去。

未等他開口,便見殷離一蹬馬腹,策馬跑了起來。

慣性令蕭沐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

他下意識穩住身體,後背卻是不可抑制地與公主的前胸相觸。

好像有點硬。

蕭沐緩緩冒出一點疑問,女子的胸部該是這麼硬的嗎?

殷離雙臂若有若無地環著身前人的腰,微微眯了眯眼。

很軟,卻有韌勁。

聲名如惡鬼的蕭世子竟然有這樣一幅細腰?殷離不理解,但不妨礙他鬱悶的心情莫名好了一點。

他目光望向皇宮方向,心道算了,這一次就算放過你。於是手中馬鞭一揮,加速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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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痴拿了沖喜劇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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