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殷離發現自己坦白身份后,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
蕭沐依然每日清晨拉著他練劍,甚至更積極了。
看著蕭沐為他展示劍招,殷離眉心都在抽,整個人像一團爛泥似地癱在圈椅里,喪喪地看著蕭沐,滿口拒絕,「我不要練。」
蕭沐劍尖指著殷離,動作一頓,嘆道:「老婆,你不練,那什麼時候才能領悟到劍的好呢?」
不能體會劍生,怎麼才能願意變回劍?
殷離幾乎翻出一個白眼,「我不想領悟,我覺得我現在就很好。」想把他也變成劍痴?呵呵,絕無可能。
見蕭沐一幅犯愁的模樣,殷離眸子一動,「要我練也不是不可以。」
蕭沐目光一亮,便見殷離指了指自己的嘴,「渴了。」
蕭沐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早就已經習慣了親吻,於是非常坦然地在殷離唇上輕啄了一下,還順道熟練地渡了點靈氣過去。
殷離對這蜻蜓點水的吻不太滿意,皺著眉道:「不夠。」
「還渴嗎?」蕭沐疑惑嘀咕了一句,心覺自己渡靈氣的水平已經是爐火純青了,但對方還總是不夠,而且不知道殷離是什麼毛病,用掌心渡不行,非要用嘴的。
他無法,又在殷離唇上點了一下。
殷離這才揚起唇,站起身來接過追光敷衍地揮了幾下。
揮劍的時候還目光不善地在追光劍身上掃,心裡盤算著不如悄悄把劍熔了算了,省得蕭沐每天不是練劍就是勸他練劍。
不過追光要是沒了小獃子會傷心的吧?
一想到蕭沐會難過,殷離熔劍的想法又收斂了些,但看著追光的目光還是不悅,舞起來更敷衍了。
蕭沐對他這戳一下動一下的行為雖然不太滿意,但還是在心裡安撫自己,這是老婆這是老婆,要有耐心。
老婆早晚會明白的,畢竟對方揮的可是自己的本體,產生共鳴是遲早的事。
殷離的心思全不在練劍上,隨便揮了幾下便轉移話題道:「我們什麼時候告訴王妃?」他的男子身份是不能瞞一輩子的,遲早要讓王妃知道。
還有身在北境的老王爺......
殷離多少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真相,知道真相後會不會把怒火發泄到皇室頭上。
殷離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並備下了說辭,屆時一力承擔責任,絕不連累父皇母妃。
蕭沐卻壓根沒把這當一回事,甚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殷離指的是什麼,想了想才哦了一聲,道:「你決定。」他真的無所謂,是男是女對他來說都一樣。
反正都是他的老婆劍。
卻見殷離面露猶疑,做沉思狀,「王妃年紀大了,貿然告訴她恐怕刺激太大,得想個法子......」
畢竟娶回家的世子妃是個男人,蕭沐雖然無所謂,但王妃未必能受得了。
便在此時,有侍從前來通傳,說王妃要去城郊的般若寺上香,讓二人陪同。
二人互望一眼后老老實實地收了劍,回房更衣。
般若寺不算遠,馬車行了不消一個時辰便到了。
二人一左一右攙扶著王妃走在登山石階上,蕭沐見王妃爬得吃力,又看一眼遙遙的山門,階梯至少還有幾百級,便道:「我背您上去吧。」
殷離連忙阻止,「還是我來吧。」說著就要背王妃。
王妃笑著拉過殷離的手,拍拍他的手背道:「不必如此,拜山一定要親自走上去才顯心誠呢,旁人可都是三跪九叩上去的。」
「離兒啊,這兒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為娘今日親自領你來拜拜菩薩,你跟沐兒一定要加把勁,儘快給王府添丁。」
殷離動作一僵,抬頭茫然看一眼蕭沐,卻見蕭沐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問:「您是來求子的?」
王妃恨鐵不成鋼地一拍蕭沐的後腦勺,「若非你不爭氣,為娘的需要走這一遭嗎?」
「離兒嫁過來小半年了吧,除去上回鬧了個烏龍,有一點動靜嗎?咱們蕭家人丁弱,你還不加把勁?」
蕭沐怔了怔,脫口而出:「可......他生不......」
「咳咳咳......」殷離連連咳嗽打斷了蕭沐的話,同時瞥一眼蕭沐,這小獃子,想就這樣說出來嗎!
王妃都來廟裡求子了,若是這時候得知世子妃是個男人,殷離真擔心她會直接從半山腰一頭栽下去。
「離兒,你可是身子不適?」王妃聽見殷離咳嗽,關切詢問道。
殷離看著王妃,咽喉一滾,搖搖頭,心虛地道:「沒有,就是嗆著風了。」
王妃聞言拉著人加速上山,嘴上說著進了山門就沒風了。
蕭沐很想阻止,讓王妃別拜了,就算把山門拜穿,殷離也生不出來,但看見殷離瞪他的眼神,他便把話都咽了回去。
二人一左一右各懷心思,唯有王妃興緻勃勃,領著人念念有詞地拜了菩薩,還求了一隻簽。
解簽師父攤開一看,又掃一眼殷離與蕭沐,點點頭,「天賜良緣。」
聽見這句,王妃笑得滿面春風,殷離也愣了一下,「真的?」
他跟小獃子天生一對嗎?
雖不知這簽是真是假,但解簽人的這句「天賜良緣」卻讓殷離止不住地心情激動,看著蕭沐的眼神也灼灼有光。
蕭沐卻是一臉淡然,彷彿毫不意外。
殷離是他的老婆劍,他跟老婆劍可不就是天生一對么?
雖然他從來不求神問卜,但不得不說這間廟確實挺準的。
解簽師父頷首,又道:「只可惜無後。」
聽見這句,王妃的笑容僵在臉上,不可置信地道:「大師......您說什麼?無......」
卻見解簽師父看著王妃,點點頭,再次確認道:「無後。」
蕭沐很淡定。
老婆早晚是要回到劍里的,無後很正常。
殷離還沉浸於方才大師所說的那句「天生一對」,樂得嘴角都壓不下來。
王妃則是愣怔了好一會,連忙追問:「大師,我聽說這裡可靈驗了,這「無後」可有化解之法?我願吃齋念佛,扶危濟困,發大願供養僧寶,只求菩薩保我蕭家後繼有人......」
卻見那師父搖搖頭,目光在蕭沐與殷離二人身上來回掃了一下,嘆道:「他們生不出來,菩薩也無能為力。」
他說時,雙手合十給王妃行了一禮,便意味著送客了。
王妃腳下一個踉蹌,被二人同時穩穩地扶住,她左看一眼蕭沐,右看一眼殷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一抽咽,看向殷離的眼神滿是愧疚,「我的兒,嫁到我們王府,苦了你了。」
殷離一愣,嗯?
苦了他?什麼意思?
卻見王妃一面往外走一面唉聲嘆氣,「我素來知道我兒身子不濟,卻沒想到......」她說時以帕掩面,擦拭眼角淚水,「沒想到連孩子都......」
殷離聽明白了,王妃這是以為她兒子不行嗎?
他瞥一眼依然一臉淡定毫無表情的蕭沐,心頭恨鐵不成鋼地想這小獃子,當初在宮裡拒絕皇后往府里塞人時,也是暗示自己不行,還是他提醒皇帝下了封口令才沒傳開。
現在連王妃都以為自家兒子不行了,而蕭沐竟然也不辯解一下。
殷離扶額,男人怎麼能不行?
為了保住蕭沐的面子,他連忙對王妃正色道:「是我。」
王妃抽噎中表情一滯,詫異看向殷離,震驚地上下打量,半晌后道:「離兒,你......」
殷離鄭重點頭,「是我生......」他嘆了口氣,咬著牙道:「我生不出來。」
蕭沐驚訝挑眉,老婆這是要說實話了嗎?
他看一眼王妃,估摸著一會王妃聽見了真相會不會暈過去,暈過去也沒事,大不了他運功把人救回來就是了。
正做好了搶救準備的他,就見王妃捂著嘴倒抽一口涼氣,「離兒,你的意思是......」
王妃握住殷離的手,淚眼婆娑,「可憐的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麼會得這種病呢?」
蕭沐:?
病?老婆得病了嗎?
殷離心頭一沉,忽然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他本想說點什麼,便見王妃擦拭了一下眼角,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鄭重道:「不怕,你還年輕,能治好的,咱們可不能放棄。」她說時扭頭對身旁的老僕道:「快去把宮裡專治婦科的章太醫請來。」
「離兒不怕,千萬不要放棄,這位章太醫妙手回春,曾經在民間治好了無數女子的不孕症,咱們不求神拜佛了,咱們找他去,走走,現在就去。」王妃一面安撫著殷離,一面拉著人就往山下去。
殷離聽見這些話心覺大事不妙,看太醫?
他忽然想起曾經被蕭沐哄著喝下去的安胎藥,臉都綠了。
他渾身一僵,忽覺自己騎虎難下,怎麼辦,說實話嗎?怕王妃撅過去,不說,難不成真要去看婦科不成?!
光是這麼一想他就渾身打了個寒戰。
可王妃年紀大了,就這麼說出來恐怕真受不住。
這麼一想,殷離把心一橫,算了,看太醫就看吧,又要不了命,反正安胎藥他都喝過了,還有什麼葯不能喝的?他視死如歸一般做好了心理準備,正欲答應下來,此時卻聽蕭沐道:「他沒病。」
殷離瞪大了眼看向蕭沐,心臟都提起來了,這獃子要就這樣說出來嗎?
他拚命沖蕭沐擠眉弄眼,可蕭沐卻像是沒看見似地,看著一臉莫名的王妃,一字一頓道:「他是男人,別說看大夫,就是看神仙也生不出來。」
便見王妃愣愣看一眼蕭沐,又看一眼殷離,見殷離臉上掛著一幅大勢已去的懊悔表情,竟沒有反駁蕭沐的話。
意識到蕭沐說的可能是實話,王妃瞳孔越張越大,看著眼前的二人,忽然眼白一翻,直挺挺向後倒去。
......
......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王府。
蕭沐在路上給王妃渡了些靈氣吊回一口氣,府醫檢查過後,安撫了蕭沐與殷離,稱沒有大礙,殷離才放了心,但看著王妃仍有些愧疚。
王妃仍是不相信,認為蕭沐在胡說,直到殷離開口發出男人的聲音,王妃才瞪大了眼打量殷離,最後倒抽了口涼氣,怒火中燒地指著殷離,「你......你竟然......你父皇知道嗎?啊?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啊......」王妃心情激動,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蕭沐按著王妃的腕脈,以靈力壓制王妃混亂的內息,示意殷離有話快說。
殷離快速解釋了自己為何要偽裝公主,「當時欽天監宣稱我的命格衝撞紫微,如若是個男嬰,則與陛下有害,母妃為保下我的命,這才將我以公主身份養大。」
「國師稱我的命格能給世子沖喜,也是皇后的計謀,想利用我刺殺世子。」
殷離說時,鄭重地雙膝跪地,給王妃磕了個頭,「但我知曉蕭氏滿門忠良,並無不臣之心,王妃放心,我定還蕭氏一個清白,洗清陛下對蕭氏的猜忌。」
王妃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看著殷離嘆了口氣,招呼人站起來后,嘆道:「你也是可憐人,我......不怪你。」
「可是......」王妃看一眼殷離,面露愁容,「你畢竟是個男人,當不得世子妃。」
「好在你倆婚後不過半載,倒不如先和離了,今後你要恢復身份也好,或是一直以公主......」王妃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都與我蕭家無關。」
聽見和離二字,殷離的心一沉。
雖然早有預料,但他還是不免莫名難過。
王妃的顧慮很正常,男人怎麼能做世子妃?還不如早早和離了,今後一旦他恢復皇子身份,蕭家還能留個體面。
卻見此時蕭沐忽然開口:「不行。」
王妃一愣,扭頭詫異看向自家兒子。
蕭沐看著殷離,認真地道:「他是吾妻,我不會跟他和離。」
殷離:!
「沐兒!」王妃不可思議,「可他是男......」
卻見蕭沐一臉認真,一字一頓道:「不論男女,他都是吾妻。」
他不會跟老婆和離的,他還要敦促殷離練劍,好叫老婆早日回到本體呢。
殷離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蕭沐說這話半分遲疑都沒有,竟願為了他忤逆王妃嗎?
沒想到這小獃子平日里不善言辭,內心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愛他。
王妃更是震驚不已,「沐兒,你......」她沒想到兒子竟愛慕公主到這種地步,連公主是個男人都……無所謂?
一旁看了全程的老僕亦是一臉感慨,沒想到世子爺竟對殷離用情這麼深,這才是真愛啊。
「不行,你是我蕭家的獨苗,你怎麼能跟一個男人......」王妃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蕭沐恨鐵不成鋼地道。
此話一出,殷離的面色不由一沉,忍不住攥緊了拳,他與蕭沐之間的阻力恐怕比想象中的更大。
蕭沐是蕭家的獨苗,而他又何嘗不是承載了父皇的期望?
他們的身上都擔著家族重擔,真的能在一起嗎?
他沉思片刻,試圖勸阻蕭沐不要為了他跟直接王妃起衝突,這些阻力他一定會想辦法解決。
卻見蕭沐忽然捂嘴咳嗽了幾聲。
因為連續給王妃灌輸靈氣,蕭沐的經脈又剛剛恢復,體內氣息一時沒能穩住,氣行岔道,一咳就停不下來。
蕭沐一邊咳嗽一邊有氣無力,眼神卻無比執著地道:「他是吾妻......我......只要他。」
本命劍與他休戚與共,怎麼能分開呢?不行,他絕對不能和離。
王妃一聽見兒子咳嗽,整個人就慌了,連忙伸手給蕭沐撫背順氣,又取了茶盞給蕭沐喂水,卻見蕭沐還是咳嗽不止,渾身抖得像片風中的枯葉,蒼白的臉頰咳出一片病態的潮紅。
這模樣看得殷離心頭一片揪疼,連忙找了葯來給蕭沐服下,又給蕭沐拍背,又是喂水,折騰了好一會,蕭沐的咳嗽聲才減弱了些,卻還是不停地咳。
一旁老僕看著殷離對蕭沐這樣好,二人活脫脫一對即將被父母拆散的苦命鴛鴦,不由心頭軟了一片,勸誡道:「娘娘,世子爺這幅身子可受不得刺激,再說當初世子爺能醒過來,不也多虧了公主殿下嗎。」
王妃聽見這句,驀然想到當初蕭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頓時心都疼了,什麼傳宗接代統統拋諸腦後,連忙安撫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她滿口答應,只要兒子活著,什麼都不重要了。
「咱們不和離了,只要你好好的。」
蕭沐聽見這句,知道老婆不用被趕出去了,頓時氣也喘勻了些,雖然還淺淺地咳著,卻露出了點笑模樣:「多謝母親。」
殷離看著蕭沐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驚呆了,沒想到小獃子為了與他在一起,竟然學會了苦肉計?
卻見王妃又覷一眼殷離,小心翼翼地在蕭沐耳邊不死心地低聲道:「你喜歡誰為娘管不著,但給你納兩個妾室總可以吧......」
耳聰目明的殷離全聽見了,頓時眉間一緊,納妾?
一想到有女人要爬蕭沐的床,心頭一股無名火騰地就燃起來,還沒等殷離發話,卻聽蕭沐斬釘截鐵道:「不要。」
蕭沐看著王妃,一字一頓道:「我的老婆只有一個。」
王妃的面色肉眼可見地垮下去,痛心疾首地道:「沐兒,你為了他,竟然......」
殷離亦渾身一顫,直勾勾地望著蕭沐,滿眼寫著感動。
只見蕭沐看向殷離,彷彿是安撫一般,道:「老婆,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看著殷離激動的目光,蕭沐心道:沒錯,他得日日看著老婆,免得脫離了他的視線對方又怠惰了。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劍里?
他說時站起身來,對王妃行了一禮后,「母親恕罪,我是不會納妾的。」話落,便拉著殷離告退了。
一邊走一邊心道今晨的份還沒練完呢,快走快走,別耽誤時間。
殷離走在他身側,目光中的感動揮之不去,聲音都啞了:「小獃子......」
我此生定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