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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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

西門吹雪：「…………」

圍觀群眾：「…………」

西門吹雪一動不動地站著，一雙永遠冰冷、永遠銳利的眼睛里，罕見地表現出了幾分茫然、困惑。

他下意識地朝陸小鳳看了一眼。

陸小鳳……也不明白啊！

這……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事情發生時，陸小鳳也只看見一點殘影，那身影快如閃電，氣勢洶洶，簡直要比葉孤城的天外飛仙，更加燦爛、更加可怖……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天外飛仙呢……？

人力所無法抗衡的……天外飛仙？

陸小鳳的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感覺，他隱隱覺得，好像有什麼隱秘的、不為人所知的另一個世界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可再瞧一眼那天外飛仙騎著的……掃帚，陸小鳳的表情又變得微妙了幾分。

……所以，神仙都是如此不拘小節的么？

而且聽她說的話，這神仙還挺……守序善良的。

掃帚在空中漂浮，衣著奇異的女子端坐在掃帚之上，神色自若，好似她不是騎著掃帚，而是坐在龍椅上一樣。

她的帽檐很寬大，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叫人瞧不清她的面容，在這一輪大得驚人的明月之下，她渾身好似都散發著一種神聖的光芒，與不拘小節的出場方式形成了微妙的對比。

司空摘星的嘴巴越張越大，好似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的表情如此滑稽，卻沒有人嘲笑他，因為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見多識廣，白髮蒼蒼的木道人也說不出來，老實和尚雙手合十，想喊一聲阿彌陀佛，又閉上了嘴，擔心這個突然從天上飛下來的天外飛仙是道教神仙，見不得阿彌陀佛。

只有幾個離得稍遠一些的少年劍客，雙手抱劍，心中納罕，只覺得這或許是什麼戲法之類的東西，不必要如此驚訝吧？

至於眾目睽睽之下的溫玉，她一點兒也不慌張。

好歹也是成熟的女巫小姐了，只是被二十多個人圍觀了而已，又能怎麼樣？

這裡又不是現代，被人圍觀就有可能被上傳互聯網，傳得滿世界都是，最多也就變成一些神乎其神的傳聞志怪，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這些人要是想把她當妖人一樣直接燒死……

有個地獄笑話說的好，當古代人覺得你是妖人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是。

比起被人圍觀，她還是更在意這場突然發生的交通事故……

她覺得很憂鬱。

她只是想在空中兜兜風而已……這城市上空半個人都沒有，誰知道會忽然蹦出來二十多個大老爺們大晚上不睡覺在屋頂上比武呢？

等她發現的時候，即使緊急制動減速，卻也不可能完全躲開了……

她砰得一聲撞上了一個白衣人，而與此同時，一柄鋒利的劍噗嗤一聲刺穿了這個人的胸膛。

由於她緊急轉化方向，掃帚是側著撞過來的，這個白衣人好懸沒被撞斷脊骨，只是肋骨在一瞬間斷了好幾根……有極大的可能性是粉碎性骨折。

溫玉：「…………」

她已經看出來了，兩個白衣人在比劍，然後她忽然衝出來，撞斷了其中一位的肋骨，同時也因為這變故，讓另外一人把劍刺入了他的胸膛。①

溫玉嘆了口氣。

她還沒有窮凶極惡到自己肇事之後管也不管直接逃逸的程度……

她壓低身體，令掃帚再低下去一點，去觀察這個倒霉蛋。

——這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人，眉眼與稜角的弧度，都有一股直刺人心的寒冷，只是他心口處潺潺冒著血，染紅雪白的衣裳，進氣多出氣少。

而一個白衣人就立在另一側，手中長劍上沾滿血跡。

溫玉繞飛半圈，對那個扶住昏迷苦主的人說：「他快死了。」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白霧在空氣之中散發，雪色的貓頭鷹終於趕上來，在空中盤旋數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發出一聲長嘯。

猛禽的長嘯，令人心驚。

天外飛仙的聲音，平靜如湖水。

但陸小鳳卻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剛剛的一切，他瞧得分明，西門吹雪的劍並未直接刺入葉孤城的心臟，而是偏了三分，所以，葉孤城此刻的呼吸雖然很微弱，卻並不是無藥可救，只是沒人敢救。

倘若他真的能活下來，那也只有可能是神跡了。

神跡一詞，放在平時說，是為了表示人力不可為，已沒辦法了。

可是現在……天外飛仙就在此處！

陸小鳳語氣恭謹地道：「回……仙娥的話，他……的確已時間不多了，仙娥仁慈，草民肯請仙娥賜葯，救他一命。」

他恐怕這輩子，都沒用這種語氣同旁人說過話。

但人面對一種全然未知的神秘時，總忽有一些震驚、畏懼、不知如何是好的心理。

溫玉：「…………」

被認作神仙的溫玉有點尬住了。

現代社會的人就沒有這麼多敬畏之心了，她僅有的幾次被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看見的時候，對方無一不是發出一聲「卧槽」的尖叫，然後拿起手機就對準她拍，很沒禮貌。

……這麼鄭重其事，真的很少見。

她沉默了。

空氣詭異的沉默著，尖帽子的仙娥臉上全無表情，她的帽檐擋住了她的眼睛，令陸小鳳無法觀察她的神情，也令他的心忐忑不已。

陸小鳳只覺得自己的手腳，也同死人一樣的冰冷，好似一個正在等待審判的死囚。

幸運的是，仙娥沉默了一小會兒，淡淡開口道：「我試試。」

說著，她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蓋在了葉孤城的身上。

陸小鳳登時鬆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睛登時瞪的比銅玲更大！

因為……葉孤城不！見！了！

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自己懷裡一輕，直接消失不見了！

陸小鳳的嘴巴張得也能塞雞蛋了，饒是西門吹雪這冰山臉，在這匪夷所思的神跡之下，也已出現了震驚的裂痕。

那圍觀的二十餘個江湖人，更是人人頭皮發麻，倒吸冷氣。

司空摘星僵硬地抬起手，好似是個沒有加潤滑油的木造傀儡一般，咔咔咔地拍了老實和尚一巴掌。

老實和尚說：「你打和尚作什麼？」

司空摘星僵硬地說：「……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夢，還是什麼人給我們下了會產生幻覺的毒。」

老實和尚雙手合十，瘋狂默念阿彌陀佛。

木道人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白鬍子。

……嗯，有點疼，真的不是做夢。

可若不是做夢的話……

木道人抬頭看了看天，眼中罕見地出現了幾分茫然。

剛剛那幾個不屑一顧的少年劍客，此刻也已寒毛直豎，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屋頂上都是滑不溜秋的琉璃瓦，一個少年一時沒有站穩，竟差點從太和殿的屋脊上摔了下去！

溫玉面不改色，重新把帽子扣在頭頂上。

陸小鳳獃滯了半晌，才道：「仙娥，他……」

溫玉截口：「他傷得很重，我要把他帶回去再看看怎麼救治。」

帶回去，是帶回蓬萊仙島之上么？

陸小鳳愣神道：「您老人家請便……」

溫玉：「…………」

溫玉決定中止溝通。

這時，天色已暗沉沉下來，雷聲轟隆隆地響起，紫色閃電劈開夜空，使得這太和殿在一瞬間亮如白晝。

在這一瞬間的白晝之中，溫玉已衝天而起，朝著閃電飛了出去！

這時，大內四大侍衛之首，瀟湘劍客魏子云忽然反應了過來，大聲疾呼道：「葉孤城不能走！」

他沖了上來，拔劍欲攔溫玉，可這飛天掃帚又怎麼是人能攔得住的？他奮起直追，卻只被神女漆黑的斗篷邊角一下抽在了身上。

魏子云輕功很好，連著翻了數個屋脊，氣喘吁吁，卻只看見那黑色斗篷被風吹起，像是巨鳥一般，衝上雲霄，在狂風與閃電之中穿行，轉瞬之間，就已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立於屋檐上的雪色貓頭鷹伸出雙翅，追隨著它的主人而去，只留下了兩根雪白的羽毛，顫顫巍巍地飄落下來，被陸小鳳的兩根手指牢牢地夾住。

這些成名的江湖客們，盯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聲。

魏子云好似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怔怔地盯著夜空，忽然失了力氣，坐在了屋脊上。

圍住太和殿的禁軍，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天外飛仙……么？

天外飛仙……

***

溫玉乘風而起，在閃電與雷鳴之中穿行，最後降落到了一處破敗已久的廢園之內。

廢園廢園，就是被廢棄之處，也意味著可以讓她暫時地徵用一下了。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走進滿是蜘蛛網和灰塵的屋子裡，從斗篷內側的口袋裡掏出魔杖，對準自己，使了個乾燥咒；又對準屋子，使了個清潔咒。

她濕淋淋的頭髮與衣裳在瞬間變得乾燥服帖，屋子裡的蜘蛛網和灰塵也全都不見了。

——在現代，她生活的環境十分和平，比起什麼卡巴拉、黑彌撒等知識，熟練的掌握各類現代巫師們發明的生活小竅門咒語，能夠更好的提升幸福感。

但這裡看起來還是很冰冷、很潮濕，傢具硬邦邦、髒兮兮，沒有乾淨的床墊和被褥，沒有明亮的燈火，住起來一定很不舒服。

但是沒關係！

莫要忘了，溫玉小姐是一位精通空間魔法的女巫。

空間魔法嘛……那不得大小給自己整個隨身空間？

她最開始學習空間魔法，就是因為在網上看多了隨身空間文，非常憧憬著有一個可以無限囤積物資、隨取隨用的個人空間。

現在，她的確有這樣的一個空間，裡面也的確堆滿了東西。

她的巫師帽，就是空間的入口之一，所以把帽子罩在那個快死的人身上，那個人才會憑空消失。

溫玉揮舞魔杖，廢園的上方立刻被立了個結界，再揮舞魔杖，點點火星從魔杖頂端溢出，變成一團一團漂浮的火焰，照亮整個屋子。

然後，她跳進了自己的帽子里，開始一趟一趟地往出搬東西。

毛茸茸的長毛地毯，玻璃的小茶几和必備的X印良品懶人沙發，乾燥溫暖的床鋪，大熊貓抱枕、她的兩隻大尾巴小貓咪、六隻音樂蟾蜍、一隻魔法小倉鼠……等等等等。

——一個合格的囤積癖，就是隨時要把自己的家帶在身邊。

搬完東西之後，她又鑽進帽子里，去看那個交通肇事的苦主。

這位苦主……

他還沒死。

這其中的理由也很簡單。

作為一個囤積狂，溫玉在自己的空間里囤積的最多的東西是——食物。

食物是很容易壞的，所以她給自己設計的空間其實還有一個非常牛X的功能。

這個空間里的時間是靜止的。

舉例來說，放進去的是一朵剛開了三天的花，過了五十年拿出來，這朵花還是剛開了三天；放進去的是零下三度的冰激凌，那即使空間里沒有冰箱，冰激凌也永遠不可能融化。

所以，放進去是死了四分之三的苦主，只要不拿出來，他永遠都不會死透。

這也是為什麼溫玉把這個人扔進去之後就不太著急的原因了。

現在，到了檢查傷勢的時候了。

溫玉毫不客氣地動手扒他的衣服，片刻之後，這人精赤的上身，就出現在了溫玉眼前。

——胸、肩、背、腹，無一處不流暢。

他渾身的肌肉，都是蒼白色的，如同古希臘的雕塑一般，肌肉並不壯碩，流暢蘊含力道，五指修長，骨骼完美。

溫玉吹了個口哨。

只有一點不好，傷太重，可能救不活。

普通的葯肯定不行，得用神奇的魔葯。

溫玉丟下這人，去扒拉自己亂七八糟的魔法書，翻了半天，終於翻到了自己想找的條目。

魔葯：生命之水

效果：能將瀕死之人拉回死亡線，被譽為能夠起死回生的神葯。

配方：致幻蕈類3g，發光小菇22.3g，野雛菊花瓣20g，干蒲公英20g，重瓣白百合花瓣80g，雪鴞羽毛3根，蟾蜍粘液15g，綠洲泉水500g…（中途省略大約二十種材料）…藥引：染血金剛石粉末。

步驟：（包括切片、浸沒、順時針攪拌、逆時針攪拌、蒸餾、精餾、均質、大火煮沸轉小火、小火熬煮轉大火等二十八個步驟）

溫玉：「…………」

溫玉感到頭很痛。

這其中最讓她頭痛的，是這一種叫做「染血金剛石粉末」的材料。

這大概需要用到鍊金術的一些知識來解釋。

在鍊金術典作《赫爾墨斯秘文集》②之中提到了一個非常神秘的辭彙——「礦靈」。

這個辭彙的意思是附著在礦物質之上的靈體。

巫師經過數百年的魔法研究，已經證實了，礦物質之中的確可以儲存靈體，也就是俗稱的靈魂。

不同的礦物質與不同的生物之間有獨特的聯繫，金剛石與人類靈魂的契合度更高，如果有人為爭奪金剛石而死，則其靈魂的碎片會被吸附在寶石之上。

一個死去的人的靈魂碎片，對瀕死之人的治癒效果很良好。

溫玉的第一反應是英國女王權杖上的那顆「非洲之星」。

那她怎麼可能會有存貨！這也太為難囤積癖了！

不過……

任何時代，都缺不了能引發腥風血雨的寶石，只要寶石仍然是財富與地位的象徵，只要人類仍然是貪婪的，這種事情就會成百上千次的重演。

她想起了今天屋頂上的那個有兩撇小鬍子的男人。

他很關心這個快死的苦主，他們應該是關係很親密的朋友。

既然如此，就是問問他吧，問一問土著，總比自己瞎找要強。

她拍拍衣服，從帽子里鑽出去，又喚來了還在抖羽毛上水的貓頭鷹，給了它一個乾燥咒，順便讓它明天一早飛出去找那個四條眉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