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娘病了
修繕老屋和吳蔚想象的一樣,是個大工程。
不過按照吳蔚最初的計劃是沒有考慮綉娘的因素的,吳蔚驚喜地發現:綉娘是一個非常善於學習的人,關於修繕房屋的事情,雖然她一開始只會活泥,但只要吳蔚稍加講解綉娘幾乎馬上能明白,嘗試幾次就能上手,二人默契協作,只用了十幾天就完成了基本的修繕,趕在天氣徹底冷下來之前,老屋可以住人了。
吳蔚還從綉娘的身上發現了一種現代人幾乎不具備的「笨拙」的韌性,綉娘想要做的事情,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從不會在她的臉上看到不耐煩的情緒,更沒有見她起什麼「走捷徑」的心思。
吳蔚心想:這難道就是古人的可愛之處?沒有了現代科技的加持,沒有平替的選擇,就只能朝著認準的方向全心全意的奔赴了?但轉念一想,好像又不是……若每個人都能像綉娘這樣,還會有不成功的人嗎?自己應該向綉娘學習。
修房子的最後一天,吳蔚和綉娘一個在裡面,一個在外面,一起貼好了窗戶紙,推開窗子的那一刻,兩個人四目相對,笑得燦爛。
這是吳蔚和綉娘共同的「第一次」,第一次完成了這樣「浩大」的工程。
「行了,晾一宿就幹了,我把火炕點上,驅驅寒,明日一早就可以搬過來了!」
「這些日子多虧了吳姑娘,要是沒有你……我無論如何都是不成的。」綉娘由衷說道。
「哎,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能趕在下雪之前和你一起把房子修好,我也很開心,今天晚上咱們吃點烤肉慶祝一下~。」
……
吃過晚飯,綉娘躊躇再三才和吳蔚提出了邀請她來同住的想法,吳蔚欣然同意,並主動告訴綉娘:「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我正在這附近尋找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找到了我就可以回家了,在這之前,打擾柳姑娘了。」
「吳姑娘比我年長,叫我綉娘就好。」
「好,綉娘。那你也叫我蔚蔚吧,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這麼叫我的。」
「好,蔚蔚……姐。」
「蔚蔚就好,親切。」吳蔚忍不住腹誹:這位柳姑娘比自己大了成百上千歲,自己叫她一聲「綉娘」已是託大,可擔不起這一聲「姐」。
吃過晚飯,整理完畢,二人各自睡下,吳蔚仍睡在棺材里,綉娘在篝火旁邊打地鋪,許是綳在綉娘心中的一根筋鬆懈了下來,這一夜綉娘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睜開一次眼睛,只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頭疼欲裂。
綉娘好像看到了吳蔚,她的表情很緊張,綉娘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想和吳蔚說:別擔心,自己這就起來,可眼皮實在是不聽使喚。
「綉娘?綉娘!」最令吳蔚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綉娘病了。
清晨起來吳蔚就覺得不對勁,一摸綉娘的額頭,吳蔚的心跟著沉了下來。
吳蔚用被子裹著綉娘將她扛到了老屋,窗戶紙也已干透,吳蔚關緊門窗,又往灶台里添了些柴。
綉娘已經燒得不省人事,吳蔚洗了凈布貼在綉娘的額頭上,又強行喂綉娘喝了一碗溫水,毛巾換了幾次綉娘額頭的溫度才降下來一點兒。
「這樣下去不行啊……綉娘,得罪了。」吳蔚將手探到綉娘的懷裡,摸到了半串銅錢。
吳蔚捏著銅錢,看到床上眉頭緊鎖,不時囈語的綉娘,很是放心不下。這裡到市集一來一回……就算跑著去也要一個時辰左右,可若不去請大夫抓藥,以綉娘的體質自愈的可能性很低。
吳蔚又盛了一碗溫水回來,將綉娘半抱在懷中:「綉娘,來……喝水。」
「娘~我不想分家。」
「大姐,別趕我走,我能做活……」
「爹……」
夢到傷心處,綉娘的眼淚成股往外涌,看得吳蔚一陣揪心。
吳蔚輕嘆一聲,低聲哄道:「綉娘別怕,困難都是暫時的,你這麼勤勞,好日子一定會來的。」
不知是吳蔚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怎地,綉娘漸漸止住眼淚,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吳蔚連捏鼻子帶哄,總算是讓綉娘又喝下一碗溫水,給綉娘蓋好被子,吳蔚出門了。
山路難行,吳蔚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藥鋪,葯櫃前立了三個年輕的學徒,一個在鍘葯,一個在抓藥,還有一個在打算盤。
吳蔚來到正在鍘葯的學徒面前,問道:「請問大夫在嗎?」
「我師父正在內堂給人瞧病呢,請客官稍坐。」
「我想問一下……你們這兒請大夫出診要多少錢?」
「出診要兩百文診金,方子另算。」
「那……要是病人不能來的話,能開方子嗎?」
「這個,我學徒的年頭短,做不了主,師兄!」
正在抓藥的葯童放下手中小秤,問道:「請問是什麼病症?」
「傷風,發熱。」
「可有嘔吐,腹瀉的癥狀?」
「沒有。」
「如此,倒是可以抓一副現成兒的葯回去。」葯童從寫著『驅風散』的抽屜里拿出一包葯,遞給吳蔚:「八碗水煎成一碗葯,每日早中晚各服一碗。」
「多少錢?」
「八十文。」
吳蔚抿著嘴唇,將攥了一路的銅板放到櫃檯上,央求道:「我這兒只有六十五文,是我的全部家當了,我朋友病得很急,已經不省人事了,能不能請你進去問問大夫,通融一二,等我有了錢一定把剩下的送回來。」
「你且等等,我進去問問師父。」
片刻后葯童出來了,將藥包遞給吳蔚:「我師父答應了,願客官的朋友早日痊癒。」
「謝謝!」吳蔚將藥包揣到懷裡,出了藥鋪又轉身看了牌匾一眼,才快步離去。
吳蔚一路疾行回了老屋,綉娘還在睡,她拿下綉娘額頭上的凈布,在冷水中洗過,重新貼到綉娘的額頭上。
生火,架鍋,按照大夫的囑咐煎藥,八碗水燒成一碗,喂綉娘喝了,吳蔚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
吳蔚切了幾葉白菜和肉片一起燉在鍋里,鍋邊貼了兩塊巴掌大的糜子麵餅,飯菜一鍋都出了,吃著午飯吳蔚不時瞥向廚房一角,那邊的缸里放著吳蔚買回來的白米,還沒來得及開封呢。
大學四年吳蔚都沒有回過家,假期的時候吳蔚一般會選擇半徒步旅行,野外生存的經驗就是在這四年裡積累起來的,這個時空的自然資源比現代的藍星豐饒許多,吳蔚自然不愁生存,唯一讓吳蔚不習慣的就是來到這裡以後,連一口白米飯都沒吃過,曾經幾乎是餐餐相伴的食物,如今連吃上一口都成了奢侈。
吳蔚收回了目光,將手中最後半塊餅子掰成幾塊,丟到菜湯里泡著吃了。
……
綉娘感覺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她在不停地做著針線活,一邊央求大姐不要把自己趕走……也不知做了多久的活兒,故去的父親招呼自己過去吃飯,主食竟是一碗白米!
柳老爹的目光無奈又心疼,讓綉娘多吃一點。
「爹……」綉娘睜開了眼睛,迷濛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這兒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家了,也不是義莊。
她定睛一瞧,自己來到了老屋……
「咳咳咳……」綉娘掙扎著坐起身,眩暈引出一陣咳嗽。
吳蔚快步進來,驚喜道:「你醒啦!」
「吳……蔚蔚。」
「嗯,還有些低燒,晚上再吃一次葯應該就能好了。」吳蔚用手背貼著綉娘的額頭說道。
「我怎麼在這兒?我生病了,睡了多久?」
「現在已經快酉時了,你發燒了,睡了大半日,我給你煮了粥,你等等啊。」
吳蔚閃身出去,端著一碗白米粥回來,綉娘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吳蔚。
「火候剛剛好,吃飽了才有抵抗力,來~要我喂你嗎?」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吳蔚坐到綉娘身旁,關切道。
綉娘吸了吸鼻子,呢喃道:「這太奢侈了。」
看著臉頰潮紅,眼角掛著淚珠的綉娘,吳蔚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自從立志做個考古人,吳蔚查閱過許多資料和野史,她知道:在古代的貧農家庭中,精米是家中主要勞動力的專屬,其他成員哪怕是趕上豐年,能在逢年過節吃上一次不參雜糧的白米就不錯了。
可閱讀文字和看著鮮活的例子帶給內心的衝擊是完全不同的,吳蔚默默舀起一勺白粥,哄道:「如今你也是一家之主了,吃點白粥怎麼就奢侈了?來……張嘴。」
「好甜,好滑~真好吃。」綉娘含著淚珠,連連稱讚,更加印證了吳蔚內心的猜測:這是綉娘第一次吃不參任何雜糧的白米。
「蔚蔚,你也吃一點兒吧?」
「我吃過了,這碗都是你的。」
……
一碗熱粥下肚,綉娘的臉色好了許多,吳蔚又煎了葯給綉娘服下,端著綉娘內心惶恐難安,這是她從未享受過的奢侈待遇。
在她的認知中:自己這種小病哪裡配吃藥呢?可她卻不敢再道出心思,害怕戳傷吳蔚的好意,傷了她的心。
綉娘無法想象吳蔚從前的生活究竟有多富庶才能如此,她忍不住又掃了一眼吳蔚青蔥般的手指,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