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 . 苦樂年華
過個三二年,桂成梁六歲半,到了入學年紀。
上學那天,桂有福領著成梁去上學,背著哥哥讀一二年級時的舊黃書包。學費是7塊五毛,老師是一位慈祥的三十多歲的曾老師。
她挺喜歡成梁,還奉承桂有福道:「桂主任,你家成梁機靈,將來肯定會讀書,是上大學的胚子。」
自此後桂成梁收了些許野性,踏上了求學路。
那年是1983年,責任制土地承包,改革開放接踵而來。
生產隊解散了,農具,牲畜,田土,山林全部分配到各家各戶。那種摸洋工,混日子的年代一去不復返,以後過好日子全憑八仙過海自顯神通。
桂成梁家與叔叔共同分得一頭大黃牛,輪流照看。哥哥考上初中去了遠方,成梁讀二年級,看牛的任務也傳給了他和姐姐。
從那時起,那頭大黃牛陪伴成梁成長,小學六年形影不離,初中后仍然節假禮拜周日相伴。
這頭大黃牛成了成梁最好的夥伴。多數時間,開心不開心的事他都試著和它講,管不管它聽得懂。
這頭黃牛挺有靈性挺聽話的,很少偷吃禾苗莊稼。有時桂成梁小孩子心性,把牛往山邊田埂一放,便忍不住小夥伴誘惑去偷玩去了。沒有了管束,黃牛也同樣耐不了誘惑偷吃起禾苗莊稼,為此桂成梁挨了不少大人們的罵。
第二天,桂成梁便賭氣變著法子懲罰黃牛。他把黃牛拴在屋后的茶籽樹下,先用竹杈打它一陣,然後嘴裡數落著:「要你給我扯禍,嗯,不服,看我打不死你……」
黃牛很有靈性,曉得自己給小主人惹了麻煩,低頭躲閃,打急了眼角還掉了淚。
這時桂成梁仍覺得余怒未消,便把黃牛用長繩拴樹下,嘴中說道:「今朝罰你就在樹下吃草……」
次數多了,那些個茶籽樹下早寸草不生噠。二叔見了,便半心痛半玩笑著說:「幺伢幾,你這樣看牛,茶籽樹腳下的黃泥巴都會呷掉……」
桂成梁聽了二叔的話,也覺得自己過份了,便解開繩子讓它自由自在。他也曉得,他家黃牛已是隊上不多的聽話的牛了,好些牛牽手裡看還會扯茅扯草偷吃呢。
不過大多時候他和黃牛處得很好的,下雪下雨打水放草料給它呷。尤其是農耕時,他總是割好幾捆青草喂它,有時還偷偷抓把穀子喂它。
頭回黃牛不敢呷,也怕小主人套路它。次數多了它也懂了,放心的呷得津津有味。吃得美時還用鼻子圍著成梁嚊,用它那舌頭舔舔成梁的小手小腳。
那滋味怪怪的,挺舒服。
除了看牛,像砍柴,挑水,插田,割禾等等農活都要做。
砍柴還好,三五個小夥伴扛個扦擔上了山,山林里摘些野果,累了喝口山泉水。有時幾個夥伴還擺起龍門陣,扯談野玩。
最有趣的是幾個男孩子站一排,比賽誰灑尿灑得遠。照例女孩子們都羞得跑得遠遠的,除了極個別不害臊沒皮沒臉的假小子。
贏了的,得些野果,或者罰輸了的替自己挑一段路的柴。
這種比賽,一般是年長的男孩子勝算大。除非是那天小些的男孩子尿憋急了,才射得遠。
農活中最險的一次是成梁永遠失去了半截大拇指。
農村人,割個手劃破個腳是常有的事,不過那回也太兇險了。
那天桂成梁照例配合姐姐毓秀鍘干紅薯苗。當時幾根干紅薯苗卡在了鍘刀中,桂成梁試著去拔了拔,弄出來了不少。毓秀叫了聲:「好了,可以噠……」
然後她回頭去拿紅薯苗放進鍘刀下,準備鍘草。桂成梁看見還有一根長的卡住了,便伸手拉著往外扒。
毓秀沒有注意,一鍘刀下去了。桂成梁來不及縮手,大拇指早應聲斷了小半截,頓時血如泉涌!
十指連心,錐心的痛,瞬間桂成梁滾到地下。
近在屋前耕田的桂有福聽到慘叫拔腿就沖了回來,來不及撿那半截斷指,飛快跑進廚房。用刀在菜鍋底下颳了一把鍋末灰,順手扯了塊破布頭,快步來到鍘刀邊。
他一把拉開桂成梁抓住傷指的手,把那鍋末灰朝斷指上一潑,快速用破布頭包裹起來。
那鍋未灰是治刀傷止血的特效土法。還別說,包好后便不再流血。
來不及斥罵毓秀,桂有福背著桂成梁就往村衛生室跑。
當時村醫不在,左等右等二個小時后那個劉醫生才來。
那劉醫生打開看了看,說,沒事了,弄些消炎藥早晚換一下紗布就好了。
換藥那幾天,痛得桂成梁哭天喊娘。
最苦的差事是農忙插田割禾。
插早稻還好,天氣不是太熱。除了腰酸背痛外,沒有太多不適。農村孩子嘛,習慣了。
雙搶是最難熬的。
六月暑天,地上都冒白煙了。
桂成梁跟著哥哥姐姐一起去割禾。也不知道是那個學校領導安排的,不多的幾回長假都會安排在雙搶時放,連遠在其它鎮上的哥哥也躲不了。
那時成梁老是琢磨,興許校長老家也是農村的,也要回家幫屋裡插田割禾。要是換個大城市,或者北京那樣的大地方來的校長,或許就用不著放假回來割禾了。
想歸想,禾還是要割的。
稻田裡那個悶熱,幾乎讓人窒息,還有那稻穀灰癢得人受不了。回家時,孩子們挑不起稻穀,大人們會叫孩子提幾個稻草回家喂牛。像哥哥這種上初中了的大小伙,還要挑半擔濕濾濾的穀子回家呢!
雙搶也不全是壞事,起碼那幾天的生活是過年都有得比的。雞魚肉這種平時見不著的東西,這時會應景出現在餐桌上。
最妙的是,黃昏收工時,孩子們三五一群,跑河裡水塘打泡秋——游泳。
清涼河水中,洗滌掉身上的泥淖,盡情戲水。
那愜意歡暢,無以言表。
最讓桂成梁驕傲的二件事。
第一件是姚家沖一丘冷浸深水田翻耕時,桂有福他們大人太重,站農具上,會連牛帶農具陷進去。這時桂有福會把最輕的桂成梁放上去站在農具上,由他翻耕那小塊田地。
第二件是哥哥考試回不來,姐姐爸爸桂成梁先割一陣子禾。然後姐姐一個人割,爸爸打穀子,成粱負責配合爸爸踩腳踏打稻機,愣是一天收割完屋前1畝四分地的稻穀。
天已漆黑,一家大小拖著累得幾乎無法動彈的身子回了家,心裡卻是樂呵呵的。換平常,四個勞力正常一天才幹得完的工作讓他們三父子幹完了。
誰讓媽媽遲蓮是個極自私顧全自己的人。遲蓮集體時尚在茶場上份工,到單幹后便只管家中洗涮飯菜了。她每天功課是呷完早飯後便提著昨天換洗衣服去河邊洗衣,磨磨蹭蹭到茶時回家做中飯。中飯過後便是睡二個小時的午覺,天塌也不管的那種。睡醒了東家逛逛,西家哈哈說笑,近黃昏時弄好晚飯便是功德完美。
此習慣幾十年雷打不動,日復一日。
想起那段往事,成梁滿是心酸。
親仁已年滿十八,親義也十歲多了。別說割禾打草,上十公斤的東西也未提過,多走幾步,便手一揚喚個三輪摩托。想起幼時翻耕田地,腳下是毫無保護的鐵制農具翻滾,稍一不慎,斷腳斷手都是輕的。
人啊,經歷過才曉得珍惜。
奶奶丁香是極好的,平時扯秧割草曬稻穀幫些忙。那回父子三個收割稻穀時,恰巧二叔家也收割,她一人曬兩家稻穀累得也不行。
丁香一人獨居,弄些好呷的便叫上幾個孫子孫女一起呷。
到如今,桂成梁下巴一條長長的疤痕見證了那段歲月。
那是秋末,丁香弄了一大鍋的紅薯菜。濃濃香味穿過隔壁,桂成才兄妹聞得氣味,便端起碗便往奶奶家跑。
桂成梁年紀小,跑在後頭。
過門檻時,成梁一不小心拌了門檻。咣的一聲,連人帶碗摔地上了,破碎的瓷碗劃破了成梁下巴,痛得成梁嚎啕大哭。
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自那后,那道深深的傷疤伴了桂成梁四十年。
六年級那年畢業,成梁高分考取了洢家中學。
他也第一回離開了生活了十二年多的家。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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