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蔥歲月 . 懷春
那段時間成梁挺鬧心的,情緒極其低落,不是因為田雨無意的冒犯,而是家裡的事。
那年十月,有福他們村裡進行了民主改選。
支書是上級領導選派,村長是民主選舉。有福雖然平日招些人恨,但多數人看在眼裡,都知道他是個忠厚實心為群眾辦事的人,擁護他的人不少。有福也自以為為群眾辦了好多實事,有繼續為大家做些事的想法。
改選前,鎮上領導徵詢了上屆村委意見,也找過有福談話。經過一段時間醞釀,最後確定了有福與十一隊的周保勝作為候選人競選村長。
一段時間后,結果出來了,周保勝贏得了村長選舉。
那次選舉失利,有福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更讓他耿耿於懷的是這場選舉中競爭對方私下詆毀,拉攏群眾捏造不實情況敗壞他名聲的行為。
那個烏龍莫須有的事還是造謠有福家存有集體時期的三百斤谷,後來集體解散後有福私自侵佔了。
這是赤裸裸的侵犯,也是有福再在意的東西。
其實隊里糧食寄存有福家是常有的事,隊里倉庫換新騰空時,就近寄放。不過每回隊里都有兩人以上經手這事,從無二話。
後來隊里一個老會計去世了,剩下的那個倉庫保管員平時因為偷閑挨過有福的批,內心裡有千萬個不服。
競選醞釀階段,那個人在一次鄉里辦喪事時與人洶酒,討論誰更能勝任村長時,口無遮攔大咧咧嚷道:「你們都講桂有福如何好,如何好,我們隊里存放他那裡的糧食有三百斤都冒得數,鬼曉得他冒私自吞了。那糧食寄的時候我親自擔進他的倉,後來話都冒一句噠……」
其實那三百斤谷確實寄在有福家裡半年多,後來隊里搞水利維修時抵了有福的工資。知道的人多,不曉得的也有。
說者無心圖個嘴巴快話,可讓幫辦喪事的周保勝記在心裡。他使了個壞,那段時間他親自或授意心腹到處散布桂有福貪污糧食的事。
這事在有福隊上沒掀起么子風浪,人家都當是那保管員酒後無德胡咧,可在其他隊里卻傳開了,有鼻子有眼的,平時對有福不滿的好事之人還添油加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事讓人越描越黑,有福忠厚人設徹底毀了。
村長選舉結束后一段時間,那事也慢慢銷聲匿跡了。
有福那個憋屈。
有福年輕時就有喝酒的老病,婚喪喜慶時好那麼一杯,有時還因醉酒誤事,這是成梁兒時為數不多的對有福的壞印象。
有一回他帶著成梁去岳父家拜中秋節,那日幾個小舅子都在家,難得聚一塊,便放開了痛飲。日已斜西,有福與幾個小舅子喝得雲霧海,絲豪沒有散席的意思。
成梁第二日是要上課的,於是他幾次湊到酒桌邊,向大人們說起明天要上課。這時有些醉意的大舅向平眯著朦朧醉眼笑著對成梁說:「外甥,今天你爹老子有些高了,明早回一樣的……」
有福早已爛醉,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等下……我和你大舅……呷……呷得團圓酒……就回去……」
成梁沒法,只好耐心等了一頓,可舅舅他們杯來盞往,絲豪沒有停的意思,這時太陽已快落對面山凹里了。
成梁曉得,從外公家回屋有十幾里路,還要翻一座大山呢。他著急了,便再次來到有福旁,拉了拉有福衣袖。
有福已然醉了,他瞪著紅通通的雙眼,嘟嚕道,「拉么子拉……你……你冒看見喝得得……」
成梁沒了法,來回在屋裡屋外走動。
當最後一抺陽光從山凹落下去時,霞光下天色漸漸青黛。成梁真急了,也不管大人們喝酒的事,決定一個人爬山回家。
那年成梁九歲。
翻過山時,天色已暗,曠野寂無一人。
經過苟家洞那二三里無人煙的峽谷河口時,天已漆黑。兩岸高山夾立,黑影幢幢,成梁心都吊嗓子眼裡了。尤其是經過那個洞口,平日白天看上去都有些陰森的溶岩洞更加滲人。成梁路過時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掀起的沙土打在後背讓他更加害怕。
到河口終於看見一戶人家油燈亮時,他狂奔了起來。
到家時已是淋漓大汗,身上沒有一根干紗。
奶奶丁香曉得了,甚是心痛,連連阿迷陀佛菩薩保佑。
有福他們終於散席了,當發現成梁不在,他頓時酒醒了大半。
黑夜裡,他跌跌撞撞爬山過凹,沿著回家的路一路找尋,自己不曉得摔了多少個跟頭。
回家已是10點,一身酒氣夾著汗臭的有福瞅見成梁,便氣打不出一出,追打起成梁來。
丁香聞訊趕了過來,一邊護著成梁,一邊數落著有福,「酒是人呷的,你自己醉得一個癲子一樣,崽女都不管噠,回來還發氣!你再打一個看看,你哪只手打的我就剁了你哪只手……」
當天夜裡成梁同奶奶丁香一起睡的。
那件事,成了成梁童年時的陰影。後來他也喝酒,卻從不爛醉,如果實在醉了,他趴廁所里也要摳嘴吐出來,怕酒後失德啊!
這回選舉失利后,有福洶酒的毛病更深了。
無論是地方上紅白喜事,還是招待客人,有福沾酒必醉,有時一人獨飲也喝得不管人事。
平時有福對遲蓮唯唯諾諾,喝酒了便話多,話一多必與遲蓮起衝突。遲蓮不是善茌,嘴上從不饒人,有時還奚落他就是酒後失德才當不上村長。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捅到痛處的有福便和遲蓮干起了架,只是每回都是有福吃虧。就是有那麼一回遲蓮受了委屈,酒醒了必找回場子。
其實是有福心好,自己女人還是痛的。
就這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過得雞飛狗跳。大人們不打緊,苦了成梁。周三周六是他最難熬的日子,人家回去興高采烈,他卻是恍恍惚惚魂都失了般。
許多年後,成梁仍然耿耿於懷,有福臨終時他還同哥哥姐姐提起過,「你們初中高中都是住校,一個月才回一次,我算是趕上了爹娘吵架那趟子事,唉,世上冒得那麼多如果,如果有如果,我也像你們一樣體制內工作,少些奔波勞累……」
這不,大哥考上了大學,家裡辦起了喜酒。本來是開心的事,可喝酒時有福又醉了,醉得又哭又鬧。
他憋屈,成才的成功讓他歡喜,一掃半年來的萎靡。酒席上敞開了敬酒,自個還自酎自飲。
客人們走了,望著癱在桌下有福和他嘔了一地的穢物。遲蓮厭煩惱火,不曉得輕重用鐵鉗抽了有福兩下。
痛疼讓酒醉的有福醒了過來,他摸了摸抽得紅腫的腿,嚎叫起來,「你個賊婆娘,見不得我開心!我桂有福哪點不比人家強,你廢人一個,天天嘻嘻嘻嘻哈哈,還不知福……」
遲蓮抽了他,嘴上還不饒人,「前福後福,跟你個酒鬼算倒了八輩子霉……」
就這些兩人幹了一晚的仗。
大哥成才高考成功的喜悅就維持了那麼十來天,接下來都是腥風血雨……
其他同學很少人在意成梁,況他平日里也不是喧鬧的人,沒人留心他快樂與否。
田雨卻覺察了,她看到躲著她走和一個人默默在沙坑裡玩著沙子也不去和大夥麻電的成梁,她有些惆悵。
後來她耍了些小伎倆,故意製造了些與成梁接近的法子。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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