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誰來照亮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宗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就混成了這樣。
他打開自己的社交軟體,把從一開始就故意寫成已婚的狀態,改成了單身。
這下好了,從國外的社交軟體開始,一直延伸到國內的,直接就炸了。
除了社交軟體之外,手機和電話,也被打爆了。
這種感覺……
僅僅只過了幾分鐘,就讓宗光覺得自己幼稚且無聊。
他退出了社交軟體,又把手機關了靜音。
客廳里,只有微弱的燈光。
僅僅比伸手不見五指稍微好一點。
宗光在暗黑環境裡面,誠實地面對自己。
放下一段感情,對於他來說,是挺容易的。
這麼多年,不是沒有覺得哪個姑娘漂亮,也不是沒有被一直追他的姑娘感動過。
但也僅僅只有感動,一旦有這樣的苗頭,他就會直接屏蔽這個人。
放下夢心之,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是他的青春,也是他的人生。
是他生活的目標,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他其實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心理建設。
有想過夢心之在給他寫信的時候,說自己談戀愛了。
也有想過,悄悄跑去學校的時候,看到夢心之和金髮碧眼的小男生手牽手。
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設裡面。
他都有預想過,如果出現這樣的狀況。
就安安靜靜地離開。
不打擾,就是最好的祝福。
但這樣的事情,始終都沒有發生。
希望的火苗一直在他的心裡。
燃燒,再燃燒。
直到燎原。
最後。
他不管不顧地回國了。
最後的最後。
有人當著他的面,和他的全世界表白了。
這個刺激,不可謂不大。
打破了他所有的計劃。
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雖然表現得很淡定,情緒實際上是已經失控了的。
後來所有的一切,都源於那一次的表白失控。
如果當時能更淡定一點,現在的後悔會不會少一點?
如果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他是不是就能說服自己,親情比愛情來得更加美麗。
宗光為自己一時的失控後悔不已。
家裡的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
宗光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
此時此刻,在為之之設計的黑暗哥特歸家模式里,除了夢心之,他不想見到任何一個人。
讓之之出現在家裡,並不是多大的願望。
在這個特定的時間,卻成了奢望。
宗光有點想不明白,事情怎麼就一步一步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滿心的無力感,讓他直接把自己蠢哭了。
宗光沒有開門,門卻在門鈴響了兩次之後自動打開了。
這個家只輸入了他、夢心之還有宗意的人臉和指紋。
就連盧宇翔都還沒有來得及輸入。
宗光原本是躺在沙發上,用手遮著臉。
聽到門口有動靜,直接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如果之之在這個時候回來陪他,應該是他人生到目前為止最幸福的時刻吧。
因為光線的問題,宗光直接獃滯了好幾秒。
「阿光,你在家啊。」
來的人說話了。
是他很熟悉的聲音。
卻不是魂牽夢縈的那一道。
「爸爸,你怎麼來了?」宗光沒辦法不意外。
「你怎麼把家裡弄成這樣?」宗極沒有正面回答。
他剛進門的時候,差點沒有被嚇到直接關門離開。
「小之小之。」宗光出聲喚醒全屋智能。
「在呢。」
「開啟歸家模式。」
「好的,已經為您調整溫度、濕度,檢測空氣質量,開啟新風系統,並將直飲水的溫度,調整到45度。」
宗極走到被宗光改過名的全屋智能面板的邊上,伸手摸了摸,帶著點探究地出聲:「小之……」
宗光很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
隱藏了不經意間掛滿臉龐的情緒痕迹。
走到吧台的位置,給宗極倒了一杯水:「爸爸怎麼會有家裡的密碼?」
「阿心告訴我的。」
「哦……」宗光愣了愣。
這個答案,其實是顯而易見的。
宗光一點都不介意,讓爸爸有家裡的密碼。
他自己之所以沒有說,是想等爸爸過來的時候,直接人臉指紋輸入完了,最後再提一下密碼。
在已經輸入人臉和指紋的情況下,密碼實際上,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看到爸爸很失望?」宗極把目光掃向宗光的臉上。
「怎麼會呢?」宗光解釋道:「這次是家裡裝修好的時候,弟弟剛好放假過來,我想著,爸爸和弟弟見面,可能會有些尷尬,才沒有讓爸爸一起過來暖房的。」
「暖房。」宗極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兩個字,和現在這個情況,倒是一點都不沾邊。」
「昨天已經暖過了,挺好的。」宗光解釋了一下。
「你家酒在哪兒,爸爸買了好多菜,給你做點好吃的,等會兒我們父子倆一醉方休。」宗極很快就切換到了大廚模式。
「我這職業,也不太適合一醉方休。上飛機前都要檢測的,到時候一吹氣,就不能飛了。」
「不能就不能嘛。航空公司還不允許飛行員不舒服休息幾天的?」
「我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宗光不願意承認。
男生,哪怕在自己的爸爸面前,也一樣是死要面子的。
「沒事兒,那爸爸喝到你不舒服為止。」
「爸爸……」出於職業本能,宗光有意開口拒絕。
「誒,咱們父子倆,都還沒有喝過大酒。」
宗極拍了拍宗光的肩膀:「你都不知道,整天被自己的女兒喝大,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之之很會喝酒嗎?」
「嗯,阿心對酒精有可能是免疫的,真要喝起來,我一次都沒有喝過她。」
「那我還真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先和我把門口那一堆東西搬到廚房,等做好飯了,再一件一件和你聊。」
宗極的到來,讓這個冷冰冰的家,瞬間就有了煙火氣。
宗光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此刻的心境。
這一幕,原本是應該習以為常的。
小的時候,爸爸就是這麼照顧他的情緒的。
遇到什麼不開心的,爸爸就給他做好吃的。
記憶里,和爸爸在一起,最初的那幾年,這樣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
那時候爸爸其實還不太會做飯。
但他就是覺得,爸爸做的東西,是全天下最好的美食。
在和爸爸一起生活之前,他的童年,是在被拋棄來拋棄去的那種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度過的。
再後來,爸爸重組了家庭。
在爸爸、蘭姐的雙重關愛下,在夢心之對他持之以恆的崇拜和依戀下,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
不再擔心爸爸會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小孩,就看不到他。
可他偏偏在最幸福的時刻,對夢心之的感情,產生了變化。。
哪怕沒有血緣關係,與日俱增的感情,也壓得他喘不過氣。
如果可以,他比誰都希望,在充滿愛意的家庭裡面,和極哥、蘭妹還有阿心一直幸福下去。
命運總是和他開那麼多的玩笑。
在他青春期最叛逆的時候,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並且因此出走。
從此,他就有了弟弟這個羈絆。
說是羈絆,真正照顧起來,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弟弟那麼小,那麼無助,還有先天性的腦癱。
宗光在盧宇翔的身上,看到了頑強的生命力。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努力。
那種人性的光芒可以照亮整個世界的黑暗。
如果不是要照顧弟弟,他最多一年,應該就會回來。
陪著夢心之,要麼讓她愛上他,要麼在長時間相處的過程裡面,慢慢改變自己的心態。
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可能,在夢心之的人生裡面,缺席那麼長的時間。
如果不是沒辦法回來,他壓抑在心底的感情,也不會因為找不到出口,一年比一年更加強烈。
一切都是巧合,都源於一個小小的離家的選擇,一切又似乎是註定的。
宗光收拾了一下情緒,來到廚房:「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宗極抬頭卻沒有停下手上切肉的動作,出聲問宗光:「你能幫什麼忙?」
「廚房裡的事情,我應該是什麼忙都能幫的。」宗光篤定回應。
「真的假的?你以前可以連土豆削皮都不會的。」
「這麼多年了,我身上肯定也有很多爸爸不知道的事情。」宗光用宗極之前的話,回敬他。
「那倒也是。」宗極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宗光:「要不然,今天這頓飯父子餐你來做?」
宗光看著直接撂挑子的宗極愣了愣,隨即擼了擼根本不存在的袖子回應:「好啊,爸爸想吃什麼?」
宗極讓了一個位置出來:「就吃你最拿手的吧。」
「我……」猶豫了半秒之後,宗光出聲拒絕:「我今天不想做我最拿手的。」
「這樣啊……」宗極很快就明白了兒子沒有說出口的那半句話的意思,想了想,改口道:「那要不然,你就做個蛋炒飯、拍黃瓜,越簡單的東西,越能看出一個人做飯的功力。」
「爸爸不是要喝大酒嗎?蛋炒飯和拍黃瓜要怎麼下酒?」
「會喝酒的,干喝都行。」宗極頓了頓,「要不然,你再炸一點花生米。」
宗光大概也聽明白了,爸爸對他的廚藝,並不抱有什麼信心。
想來也是,出國之前,他壓根也沒有動過廚房裡面的東西。
「算了,我自由發揮吧。看看家裡有什麼,爸爸又買了什麼。」宗光開始查看食材。
宗極拍了拍手,樂得清靜:「那你在廚房好好忙活,我去參觀一下你的新家。」
「好啊。」
才說完,宗光又想起來爸爸一直到現在還以為之之喜歡的是公主風。
如果被爸爸發現他給夢心之裝修了一個黑暗哥特風的卧室。
再想要瞞著準備去研究墓葬藝術的事情,就會變得比較困難。
宗光對夢心之的呵護,是印刻到了骨子裡面的。
哪怕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他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讓之之和自己的夢想失之交臂。
趁著爸爸還沒有走遠,宗光趕緊改口道:「就一個平層有什麼好參觀的?」
「我兒子的家,別說是大平層了,計算只有雞窩那麼大,都是很好參觀的。」
「爸爸不想留下教我做飯嗎?萬一我和小時候一樣削個土豆片都不會呢?」
「我看你這拿刀的架勢,就不可能不會。別的不說,你現在的刀工,已經不比爸爸差了。」
「光有刀工也不行啊。色香味只佔了一個色,最後難以下咽,肯定影響我們喝大酒的心情。」
「阿光,你怎麼回事啊?這麼不想讓爸爸看看你的家。」
「哪有怎麼回事,就是想要和爸爸一起做飯啊,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父子局,不是嗎?」
「是到也沒有錯。但你這反應不對勁。你這家裡是不是藏了什麼?」
「嗯嗯嗯。」宗光點頭如搗蒜,想都沒有想,直接開口就是一句:「可能金屋藏嬌了吧。」
宗極笑著回應:「你要是有這本事,爸爸等著明年抱孫子。」
「行啊。」只要爸爸不去一個一個房間參觀,宗光什麼都敢答應:「爸爸想要抱幾個?」
「一年,還能想抱幾個?」宗極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
「生個四胞胎五胞胎給你可還行?」宗光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宗極想了想:「三胞胎就夠了,爸爸不貪心。」
「嗯,是挺不貪心的。」
從切菜開始,宗光都是一心好幾用。
看著火候,顧著聊天,哪一樣都沒有落下。
動作之嫻熟,讓老父親看了都瞠目結舌。
不到半小時,就做好了四菜一湯。
酒足飯飽,喝完宗極帶來的一瓶和宗光同歲的茅台,父子倆離開餐廳,去茶室就著火腿繼續喝威士忌。
宗光的酒量並沒有很好,剛喝了三兩茅台,第一口威士忌摻進去,就已經進入到微醺的狀態。
宗極趁機表明自己的來意:「阿光,你別怪爸爸沒有站在你這邊。」
「這種事情,我為什麼要怪爸爸?」宗光原本不想聊,借著酒勁開口感慨:「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怪自己,那就更不應該了。你做錯了什麼?」
「在不該離家的時候離家,在不該歸家的時候歸家。」哪怕還沒有徹底喝醉,宗光的眼神裡面也沒有一絲神采。
「什麼叫不該歸家?兒子要回自己的家,怎麼會有不該?」
「我要是再等等,等個一兩年再回來,直接參加之之的婚禮什麼的,就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了。」宗光直接喝掉了半杯純的威士忌。
「阿光,你本來就不是負擔。你和你的名字一樣,不管在哪裡,都一樣會照亮身邊的人。」
「那誰又來照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