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竹林仙客

第14章竹林仙客

深秋的晨陽，溫柔的金絲穿過重重竹蔭，毫無吝惜地灑落在我臉上。

臉上淚痕未乾。

竹梢的葉尖，時不時落下冰涼的露滴，彷彿這片充滿靈性的竹林，每一片竹葉都在為我流淚------]

我無聲。手捧著一桿碗口粗的苦竹，凄零的目光散亂，映照著日暈染在灰藍色竹節上的淡淡瑩光。模糊，而清醒的哀傷。

我已不再哭，因為這一過程中，有身邊無數個精靈在為我祝福，盡情的釋放后，心中的慟愴和悲怨彷彿已隨著那淚流，悄悄地落在足下，無聲地散進大地的寬容中。

晨風吹起我耳邊稀零的垂鬢，抿唇，呼氣，淡然地壓制住抽噎。

我勇敢地站起。

「嗚---------小哥哥，你----你還痛不痛？-----」溫依琳陪著我哭了一個多時辰。眼睛腫得像個桃子，此時都還不能從悲傷中走出，拉著我衣角的小手微微地顫抖。

我沖著他艱澀一笑，輕輕搖頭：「已經不痛了。-------謝謝你，小琳！」

「哎------眾人皆說清醒好，唯我——喜陶醉！」身後傳來老伯不無憂怨的嘆息，一挽手，居然從身後拿出只葫蘆來，朝嘴裡灌了口酒，目光向著遠處，沉沉道：「寶寶啊，但願你這多災多難的一生，能從此改變！」

「爺爺，你又犯酒癮了！別光顧著喝酒呀，快想想辦法，幫幫寶寶和他娘呀！」纖翠柳眉輕顰，半嗔著央求老伯道。

「是啊，陶爺爺，寶寶的娘是個好人，下輩子投胎，一定能過得很好的，您就幫幫她吧。」小迷糊也來支持。老伯望著身前無數雙期盼的眼睛，無奈地大嘆一聲道：

「晚了！她含冤枉死，又打傷了拒魂搻煞，這會兒，別說是地府里有了她的『污案』，只怕連天庭都已下了處罰的令簽。投胎轉世怕是沒那麼容易了，只盼著少受幾世的禁制，別被判個永世不得超生就好了。」

「怎麼能這樣呢？天上地下，難道就沒個公理！」白莫顯對什麼都有意見，此時更是義奮填噟：「寶寶，你別怕，無論怎樣，我們都不會讓人再為難你們母子的！」

「哼，又是你這個『酸心不知皮肉甜』的野梨樹精在這兒吹牛！」冷不丁地一個尖細的聲音飛來，白莫顯眉頭大皺：「佟添紅？又是你這野葛花精！」

「呵呵，是又怎樣？」冷笑聲中，天幕影瀾輕漾，進來兩個纖纖婷婷，走姿煞是好看的漂亮姐姐。

「啊——原來是箏璃仙子到了。難得難得，翠濃林難得的稀客呀！」老伯見到為前一個紫霓輕雲衣帶撫風的姐姐，立時笑逐顏開，忙迎了上去。

那位姐姐十七八歲年紀。杏眼櫻唇，蔥鼻淡眉，肌膚白若堆雪，神情間帶著一抹淡淡的冷峻。眉稍輕軒，三分嫵媚中帶著七分冷漠，卻也掩不住她令人窒息的美。她身後跟著一個綠裙紫蘿小衣的小丫環，約摸十三四歲年紀，神情甚是高傲，不停著朝眾人飛著冷眼。聽了老伯的話，突而擠身上來，尖細的聲音又響起:

「哎，陶千節，還真叫你說對了，要不是我家小姐破天荒地發起了善心，我們才不會來你這陰森森，終年見不得光的鬼竹林呢！」她說著這話，有意無意地瞟了我一眼：

「佟添紅，你今天早上起來沒洗嘴巴呀，這麼臭！」白莫顯定要奪回方才的陣地，不惜與她開起舌戰來。那小丫環也不服軟，又將搶上來罵，被紫衣姐姐冷冷瞪了一眼，悻悻地退到她身後去。

「老竹伯，我聽說，翠濃竹林收留了一個枉死的小孩，還引得怨靈索討，搻煞毀林。您老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喜歡湊熱鬧呀，陪上了自己辛苦養育的半頃竹園，您就不心疼嗎？」她說話的聲音半嗔半憐，聽不出是嘲是慰。目光轉匯到我臉上，清冷冷地上下掃掠，讓我禁不住地一陣忐忑。

「哼，我說呢，『最是冷血紫藤仙』——箏璃蔓芯怎會關心起人來，卻原來，是來這兒看人家的笑話的呀！」小迷糊聽了她的話，毫不客氣地迎了上去叉腰道：「喂，你有沒有良心，人家母子死得那麼慘，陶爺爺仗義相助，你憑什麼來取笑人！」

眾人同示冷漠之意，看來這兩位漂亮的仙子姐姐，卻並不受人歡迎。

箏璃蔓芯卻不屑理她，淡淡一笑道：「是！他們母子死得很慘，『西山黑太子』一早就來廣而告知，全嶗山的精靈都知道了。」

「哼，這該死的臭烏鴉！遲早有一天，要把他的嘴給縫起來！」小迷糊聽說是鄔小關泄的密，不禁憤憤。

陶老伯對她們的爭吵卻似無聞，淡笑著對箏璃蔓芯道：「仙子長居沂煙瀛，此次出山來，定也是不忍袖手，有仙子相助，我們的勝算可就更大些了。」他滿心以為來的是幫手，豈料箏璃蔓芯漠視地轉過身道：

「您老可別把我看得太高了，這樣的閑事，我可沒心情管。我只是為了——找她而來的！」她突而將目光對準一直縮立在眾人身後，一言不發的紅璃兒。眉眼間竟充滿了隱晰的敵意。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紅璃兒。紅璃兒抬起頭，幽怨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屑，轉身便走。

「就這麼走了嗎？」箏璃蔓芯早已準備好般「堵住」了她的退路：「想不到呀，能讓他南冥心言神魂顛倒的小火狐紅璃兒，藏頭縮尾的樣子也是這麼好笑！」

「你——」紅璃兒猛地止步，轉頭。微顫的唇，羞憤的眼神卻不敢進一步表露什麼，她堅忍地咬了咬唇：「我與他之間的事，用不著你管！」轉過頭去，再一次奪路欲走。

「他的事，我就要管！」箏璃蔓芯攔上前去，語氣堅毅：

「你以為你躲在這兒不見他，就能了事了嗎？如果你心裡已經沒有他，就明明白白地跟他說清楚，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他的心了------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

「那些都是人家的事兒，用不著你來瞎操心吧！哪像有些人，死皮賴臉，一千七百年道行的偏要倒貼八百年道行的，人家，還不要呢-----」小迷糊不知為何發起酸來，說得一點不留情面。

「你個小賤卑！你說什麼你！」佟添紅見她污辱主人，立時便切齒上前，伸掌抓向小迷糊。斜刺里截來一掌誰擋開了她的手，將小迷糊攬在一邊。

「小虹，你沒事吧？」一臉關切，神情緊張的卻是白莫顯。誰知小迷糊不領他的神，憤憤甩開他的手：「不用你管！」她氣沖沖犟上來，還想與佟糾纏。且聽陶伯憤憤一哼，喝道：

「小迷糊，夠了！紫藤仙子遠來是客，你不能這般無禮，快給仙子道歉！」

「陶爺爺，我-------」小迷糊顯然不服氣，憋屈得雙眼紅血，淚珠在眼眶中不住打轉。纖翠見狀急忙上前去安撫她道：

「小迷糊，你別這樣。聽爺爺的話，去給紫藤仙子認個錯，人家好歹是前輩。」

「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才不會與小孩子計較！」箏璃蔓芯全不將她們放在眼裡，冷冷地別過頭。對陶伯道：

「老竹伯，方才我來的時候，見那兩個拒魂搻煞躲在琵琶洞里正商議著晚上再來翠濃林，您老可要小心了！」

「好好，多謝紫藤仙子提醒！」陶老伯雖然接到的是壞消息，可對箏璃蔓芯自始至終都十分客氣。箏璃蔓芯也便不多說什麼了。再次望了望垂頭不言的紅璃兒，道：

「紅璃兒，我對你說的話，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若有若無的花香遠去，佟添紅護著她，出竹林去了。

紅璃兒獃獃立著，居而開始抽噎起來，雙肩微聳，偷偷拭著淚。纖翠姐姐忙又過去安慰她。竹林里剎時一片沉寂。只有陶爺爺抑天長嘆一聲道：

「紅璃兒，箏璃蔓芯的話也不無道理，你在這兒躲著，終究也不是辦法。我老人家沒心思管你們年輕人的瑣事兒了，你自己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