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隍鈴陰尊

一陣急促的步聲踏碎竹葉而來。

「寶寶！小----小琳？你們果然在這兒？」

懷裡一樣毛絨絨的東西蹬了一下，我從朦朧中被驚醒。卻見是只灰白相見的野兔，正愴惶地向前竄去。

是小琳。我這才記起，這整一下午，我都跪守在自己和娘的墳墓旁，悲傷和疲累交相侵襲，夕陽下山的時候，我在斜暉紫霞的凄美撫觸下，靠坐著這株粗壯的竹子，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至於溫依琳是什麼時候化回灰兔原形偎在我懷裡的，我卻是記不起來了。

「小琳，你別走！」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臉憂急之色的紅璃兒。溫依琳停了一下，扭了扭身又化成人形，掩面捧頭，羞怯地解釋道：

「璃兒姐姐，小琳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小哥哥睡著了，怕他著涼，才給他取取暖。我-----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她生怕紅璃兒不信般使勁眨眼，表露自己的無辜。眼角卻在欲蓋彌彰地瞟向我。紅璃兒此時卻沒有一絲取笑數落她的心思。一個勁兒搖頭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專門來找寶寶的。竹林那邊出事了，我想該讓寶寶去一下！」

我抬頭來看，天色早已大暗，竹層的邊緣透過來微弱的月光，極目遠望，遠山樹梢上，滿月正當。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骨碌爬起來，朝竹林深處飛一般地奔去。

「死老頭，你給我滾開，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翠濃竹林的事，我就不得不管，小娘子稍安勿躁！哼，隍鈴陰尊，枉你也算是三界之內執掌陰司的神差，卻原來這般卑鄙！」

「哈哈哈----兵不厭詐！何況是對付你們這些山精魅魍，孤魂惡靈！」

一竄奪魂攝魄令人煩厭的鈴聲交雜著一個破鑼般的聲音笑得好不得意。透過竹林，前方不遠處，昨夜被娘催伐后的空地上空，翻滾著一團綠得耀眼的竹氣，緊緊裹護著一個赤紅色的身影。竹氣外另有一層金色光焰狂燥地燃燒著，隨著鈴聲的抑揚，忽明忽暗忽進忽退不斷與竹氣糾奪著陣地。

我腳下一個急剎，怔怔地站住！

那個赤紅色的身影正是我娘，與昨晚不同的是，她的怨念更重，目光更兇狠，張牙舞爪想使盡渾身力氣掙脫綠色竹氣的裹護，並對著林間兩個翻飛纏鬥的身影不住地叫罵。

而那光團外，一青一灰兩個身影正戰得天昏地暗。手執一柄綠色長杖，身形飄逸銀髮如絲的正是陶老伯，而另一個長著一對奇異獸角，雙手執三刃短戟，腕戴紫色環鈴，面如鍋底的的灰衣人我卻並不認得。但能肯定的是，那操縱著金焰，與竹氣抗衡的鈴聲，正是出自他雙腕間那兩環怪鈴！

「娘？」我自是首先擔心娘的安全，旁邊衝出的纖翠姐姐將我拉回竹林稍作隱藏道：

「寶寶，你娘很安全，你先藏起來，不要讓他們看見！」

我這才發現，昨夜被娘打退的那個拘魂搻煞也在不遠處，正興緻勃勃地看著陶老伯和灰衣怪人打鬥。看得驚險處，居然得意地笑得前鞠后躬。

「纖翠，這究竟怎麼回事，我才離開了一會兒，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個灰衣怪是什麼人啊？」紅縭兒卻似更震驚，急忙向纖翠求詢。纖翠顰眉頓首，一言不發。一旁的小迷糊已搶先叫嚷起來：

「我們都上當了！那兩個拘魂搻煞去而復返，可請來的幫手，根本不是能燼焚魂魄的魑鷸修羅，而是專門用攝魂鈴捉拿孤魂的隍鈴陰尊。寶寶的娘屍身被葬，沒了真元護蔭，在鈴聲所化的金焰煅化下，不消一時半刻，便會灰飛煙滅。方才爺爺和寶寶的娘為了寶寶的去向糾纏不清之時，那兩個搻煞和隍鈴陰尊突然出現。寶寶的娘受了點傷，要與隍鈴陰尊拚命，爺爺這才不得不用竹蔭大法將她裹住，和隍鈴陰尊打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紅璃兒聽得菲夷所思，聲音不覺悚然。我不太懂小迷糊的話，只知道娘受了傷，立時便要返衝上去，卻被纖翠姐姐牢牢揪住：「寶寶，你去不得！太危險了！」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哭喊道：「我不管，我要去救我娘！」

「寶寶！攝魂鈴何等厲害，只有爺爺這般道行修為才護得住你娘，你若沖了出去，只會讓爺爺分心，到時候竹氣被鈴聲擊破，誰來保護你娘啊！」纖翠姐姐平靜若水的聲音突而激動起來。我被她嚴肅的表神和焦灼的眼神所攝，愣愣地退下來，心裡一片凄然，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小虹，我怕----我怕爺爺會頂不住，要不我們去幫幫他？」卻原來，周圍的竹樹間，白莫顯鄔小關他們都在。白莫顯剛說明意向，那邊傳來高搻煞陰陽怪氣的聲音：

「啊哈——我們差點忘了，還有你們這些小妖精呢！」他說著貓腰捋袖，兩眼閃著獵犬般犀冷兇狠的光，和矮搻煞一步步向我們這邊迂近。想到他昨晚那八條大烏賊鏈，大家心裡不由得一陣發毛，溫依琳嚶嚀一聲就要哭了，小迷糊也開始忑忑不安，纖翠組姐張開雙手，擺出掩護的姿勢，朝不住後退的我們道：

「不要怕！你們忘了爺爺在這竹林靈核施過法，翠濃林外的人若帶有殺氣，是輕易進不來的嗎？

「可----可我們現在不在靈核，離靈核還有十幾丈的地呢------」

「有我護著，你們快帶著寶寶退到靈核去！」纖翠想傳達的正是這個意思。小迷糊訥訥地點頭哦了一聲，很快又跺腳道：「哪---哪個方向呀？」她永遠是那麼迷糊，緊急關頭居然記不清靈核地所在的位置了。

「寶寶，靈核地有你附身的竹子，你摒棄雜念感應一下方向！」紅璃兒頂住壓力冷靜地把住我肩膀。

「我-----我？----」我根本聽不懂她的話，高矮搻煞踩踏竹葉的聲音越來越近，我腦子瞬間空白，這樣艱巨的任務，怎麼能擔在我肩上。

「寶寶！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紅璃兒鎮定地注視著我的眼睛，傳輸給我無限的鼓勵。她的眼睛在月影下居然是粉紅色的，我看得越發心虛無措。小迷糊她們開始不耐煩，鄔小關急叫道：

「不如我們先往後跑吧，慢慢再找對策！」

「寶寶，你要堅持，你一定行的！閉上眼感應一下，是不是----是不是這邊？」紅璃兒絲毫不理會小關，一邊支持著我，一邊有意無意地將我的身子轉向東南面。

我茫然地閉上眼，身體僵直，腦子已徹底亂了，思緒剎那間停頓了一下，可就在這一剎那，我竟然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將我的身子向前帶，彷彿是一塊磁石在吸納著我這塊磁鐵。我果斷的睜開眼，手指前方：

「是，是這個方向！」

紅璃兒笑了，那對粉紅色的眼睛，柔和地發出欣喜的光華，那是一種類似於成功的喜悅：「寶寶，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我望著她的眼神，突然之間明白，她其實早就知道了方向，只為了教我感應竹魂之間的磁場。

「璃兒姐，沒時間了，我們快走吧！」

「哈哈，就憑你這條小竹蛇也想擋我們！」

「那就試試看！」

小迷糊的催促聲中，纖翠已被高矮兩個搻煞圍住。她不知何時化出一柄兩尺來長碧綠如翡的劍，正遇矮搻煞酣戰。身法靈動無比，劍光漫天流瀉，封得密不透風，矮搻煞的兵刃是一對精短的鋼錐，手法沉穩著力，彷彿招招要將竹劍嗑得粉碎。

「呵呵，你對付這小妖綽綽有餘了，我去追那幾個！」高搻煞一眼即知纖翠被纏住，一時無法脫身，呵呵陰笑一聲，身子拔地而起，一陣風般向我們刮來：

「哈哈，看你們往哪兒逃！」

隨著破空的嘯聲，八條刃閃寒光的鏈子鋪天蓋地向我們張開，每條鏈子都好似長了眼般緊緊盯著我們無限延伸。我彷彿能感應到它們貼在我背部的陰冷殺氣。

我心中害怕，腳步開始虛浮，紅璃兒護著我全速賓士，前方突有一片丈許見方的竹林隱隱籠著一層綠色晶體，想必就是靈核所在，她腳下突然一個倒挫，將我全力推向核區一根碗口粗的竹子：

「寶寶，抱住竹子別鬆手！啊——」我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向前飛了出去，重重撞在那棵竹上，下意識地張臂抱住了。身後響起紅縭兒尖歷的慘呼聲，回頭看時，小迷糊等人已安然衝進核區，緊追著它們的鏈肢像撞到銅牆鐵壁般反彈開去，纏住了周圍的竹樹。

可那個送我遠離危險的火紅色身影卻被幽暗的一條寒鏈捆鎖著，高高拋在半空中！

「紅璃兒！紅縭兒！」所有人一齊驚叫，我竟嚇得呆了。眼睜睜看著寒鏈翻卷著她在空中肆意地揮動，鏈刃上的倒刺扎進她的身體，鮮血從火紅的衣袂端角雨絲般飄灑。

「哈哈哈，小狐狸你的死期到了！」高搻煞發出一聲張狂的大笑，突然收腕下拽。只見紅璃兒似流星般飛墮直下，斜斜撞向一棵大竹，又在痛苦的呻吟中再一次高高被拋起。

「熊寶寶，快快出來！否則，我就摔死這隻小狐狸！」他的目標果然是我！我胸口劇痛，如有一把生了銹的鋸子拉磋著心肝肺腑，想都來不及想，大喊著向前衝出：「放開她！你放開她！」

「寶寶！」白顯莫伸手來拉時，我早已衝出了竹氣的保護層，明知自己沒有絲毫的自御能力，此時卻有一種叫責任感的東西推動著我去赴死！

「哈哈哈哈---」長笑聲中，一條黑色魔須向我伸來陰寒的尖鉤，身後是眾人驚愴的高呼聲。我坦然地合上了眼，想著自己的胸膛也將被刺穿，可經歷過昨夜死前的劇痛折磨。還有什麼好值得我害怕的----------

「住手！」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洞穿天籟，緊接著「當」的一聲，一樣長長物事從我耳際掠過，我睜眼之時，一縷冰藍色寒光已將我面前的鏈鉤擊落，去勢不減，斜飛向左，不偏不岐截斷了捆綁紅璃兒的鏈肢。

我昏沌中身子一斜，已被人攔腰抄起，輕輕落在紅璃兒身邊。一股幽幽的水仙花香氣打了我一個激凜，一個身著冰藍色長紗及胸襦裙的美麗姐姐輕輕將我放在地上，伸手攙住了昏昏欲倒的紅璃兒，

沖我一笑道：

「小弟弟，勇氣可嘉呀！」她的笑像一陣夏夜的清風。我不禁一呆。

「是穆姐姐！」身後傳來小迷糊又驚又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