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營業09
就在少城主即將掀開蓋頭之際,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少城主少城主,大事不好了,城主大人突然過來了!」
他臉色冷了下來,轉身就走。
蓋頭重新落回去,曲秋橙悄悄鬆了口氣,腦子裡開始迅速過劇情。
侍女說這位少城主生病,莫非就是指剛才一出?性格突變?或者雙重人格?再不然就是被人奪舍?
思及此,她驀地想起原著里顧影風和蘇輕挽中後期也曾性格大變,這本書怎麼回事,這麼多人都性格大變?
她脖子有點酸,老是保持一個姿勢搞得渾身難受,手腳無力,亂動彈反而有可能摔下去,她只好心酸地忍耐。
這間房好似被人單獨隔離,她不知道那位城主大人是不是發現他那不孝子乾的這些事而來興師問罪,等了片刻外面依舊毫無動靜。
她現在不僅脖子疼,連肩膀和腰都有點酸疼,能不能來個人給她換個姿勢?
正漫無目的地想著,蓋頭下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顏色。
灰袍長衣。
落下的紅蓋頭一角被男人瘦長的手指輕輕捻住,那隻手骨節分明,賞心悅目,灰色衣擺垂落至她雙膝,掩住她的紅嫁衣。
曲秋橙心頭一跳,盯著他的手,耳根倏然發燙,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實在莫名其妙,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是殷折雪嗎?他終於肯出來了?蓋頭……頭……
她胡思亂想著,沒注意到那隻手微頓,而後徑直掀開她的蓋頭。
光線重新湧入,視野範圍從極窄的衣角處擴大至灰色腰封,接著是平平無奇的灰帛與精緻的下頜。
她睜著一雙濕潤的圓眼,獃獃望著為她掀開蓋頭的男人。
灰衣灰帛,黑髮黑簽,他的靴尖鬆鬆抵在她雙腳之間,離她很近,比方才少城主離的還近。
他漫不經心拎著那片艷紅的蓋頭,居高臨下地垂睫瞧著她。
目光自上而下,從她額前的碎發到輕顫的睫毛,再到沁出一絲薄汗的鼻尖,最後才落在抿上濃烈色彩的雙唇。
隱在發后的冷淡眸光慢慢染上不為人知的溫度。
她的腦袋微微歪著,鳳冠搖搖欲墜,頰側垂落兩粒金色的圓珠點綴,襯得她肌膚愈發的白,卻也楚楚可憐。
此時的她就像一隻迷茫的待宰羔羊,連瑟瑟發抖都做不到,只能用這樣無助的眼神巴巴地望著他。
真可憐啊。殷折雪心不在焉地想,沉鬱目光代替指尖,一點點描過她的臉頰,眼底的黑色濃郁得化不開。
咕咚。
曲秋橙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說不出話,只能一個勁沖他眨眼睛,試圖用眼神與他交流。
殷折雪施捨般抬了下眼睫。
曲秋橙:救命!
殷折雪緩緩道:「看不懂。」
曲秋橙:我說,救命!!
殷折雪:「不用謝。」
曲秋橙氣到閉眼,忽而聽見他很低的輕笑聲,雖然很氣,但身體和心靈卻因為這聲笑而輕鬆下來。
不管怎麼說,只要他來了,她就可以躺平了,哪怕他這一趟八成只是想看笑話。
然後她就感覺頭上落下熟悉的重量。
他居然把紅蓋頭又給她蓋了回去!
-
殷折雪昨日在玄石城的某家書閣待了一整晚,他無法理解為何總是對曲秋橙一退再退,為何她總能影響到他。
他企圖從書中找出問題的答案,卻一無所獲,也許是這裡的書閣存書太少,無法解答他遇見的問題,便打算回趟書海閣。
他將最後一本書一板一眼地塞回原位,指尖即將離開書脊之際,忽而感到側頸傳來灼熱的刺痛感。
又是曲秋橙。
他站在書架前,周身氣息冷漠,在「去找她」和「隨她死活」之間拉扯一秒鐘,轉身便走。
他扯松頸間的灰帛,任由冷風灌進衣內,一團糟的情緒被生生壓下去,回去的速度比來時快得太多。
帶走她的是玄石城少城主的人,在去往城主府的路上,殷折雪耳畔一直迴響著容非愁說的那些話。
「玄石城少城主陸林之,性格溫順,自小便與攬月城的那位天才大小姐相識,據說他倆還訂過娃娃親。
「不過陸林之在修鍊方面天賦平平,三年前的四城大比中居然輸給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此後遭到不少人的恥笑。」
「攬月城主呢,好面子又寵女兒,自然無法接受女兒的未婚夫是個如此弱小的廢物,再加上這樁娃娃親也只有兩家人才知道,事後便悄悄退了這樁婚。」
「聽說退婚後沒多久陸林之便一病不起,整整三年沒出過門。」
「想來他這次帶走蘇大小姐,多少是為了退婚那事兒,搞不好還會來一招生米煮成熟飯……」
思及此,殷折雪容色冰冷,凌亂髮后的黑眸隱現猩紅。
玄鳥掠過城主府上空,下面卻無一人發現,黑簽化作一圈黑色項圈緊緊纏繞在玄鳥頸部,玄鳥受痛,蜷縮起翅膀瑟瑟發抖地垂落在屋頂。
殷折雪踩著玄鳥頸部的項圈,雲霧縈繞在他衣側。
忽而,他眸光一動,身影輕晃。
玄鳥艱難地抬起腦袋向後看了一眼,那個周身散發巨大壓迫力的陌生男人不見了,它頸間的束縛也隨之稍松。
它不敢偷跑,它很怕那個男人,看他一眼都忍不住渾身打顫,禽獸看不懂人類的美醜,只知道那個人有著連獸類都直覺到恐懼的力量。
玄鳥委屈地縮起翅膀,小心翼翼將腦袋藏進翅窩,乖乖在這裡等他回來。
殷折雪找到曲秋橙時,她正癱在椅子里被四個侍女按著上妝,她滿臉生無可戀,雙眼無光地四處亂瞄,有一次恰好同他的對上,但她沒發現,很快便又怏怏看向別處。
他不知為何竟停在原地,收斂氣息,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侍女們為她上妝。
敷粉,描眉,抿唇,每一種顏色都與她無比般配,每一筆都恰到好處地落在她白皙的肌膚。
在這之前,她從未如此聽話地任人擺弄,她總在動,今日卻如受傷的羊羔,無法動彈,約摸被人用了葯。
倒是挺……賞心悅目。
殷折雪眼底閃過些許興味,唇角輕輕勾起,袖手倚著一旁的書櫃,漫不經心地瞧她臉頰的每一處細節,遊戲似的想要從中挑出任何一個不完美的細節。
可惜沒等他找到不完美的地方,那方墜著金色流蘇的紅蓋頭便輕輕落下,她的容顏被掩蓋。
蓋頭徹底落下之前,她有些排斥地抬了下眼,隔著搖曳的金色流蘇,竟那般湊巧地與他相對。
殷折雪呼吸驀地一滯,這一瞬便氣息失控。
他目不轉睛凝著那方紅色,不自覺地向她走近,待回過神才發覺,他的手已經觸碰到那條金色流蘇。
陌生觸感不知死活地絞在指尖,連帶著胸口也彷彿被絲絲縷縷的金線絞住。
他倏地收回手,退後半步,眸色陰沉地離開這個房間。
從頭到尾,她都不會知道他來過。
本該如此的。
再次見到那方紅色蓋頭時,殷折雪有些不明白他為何又回來了,也許是因為天機書上的那兩個名字,若她當真嫁給別人,他要尋找的那個答案便會離他越來越遠。
至少現在,她不能嫁給別人。
-
陸林之剛走出這間院子,便瞧見他那位威風凜凜的父親大步流星向他走來。
陸商面沉似水,離陸林之還有兩步距離時抬手便掐住他的脖子,將他生生提到自己眼前,眼中壓著烈烈的火,幾乎是低吼道:「浮仙舟失事,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他用的力氣太大,又是修為高深的修者,這一掐幾乎沒怎麼收著力。
陸林之被掐的喘不上來氣,臉色漲紅,隱隱泛青,可唇角的笑卻分毫不少。
他用眼神告訴他:是啊,沒錯。
陸商怒不可遏,一把將他甩下,陸林之的身體隨著那股力道向後,重重撞上一堵牆,胸口發悶,一口腥甜的血湧上喉嚨。
陸商怒道:「我是不是說過要你老實點?!浮仙舟一旦出事,那就是幾百條人命!你竟拿人命來和我鬥法?!你這畜生,別以為藏在林之身體里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陸林之捂著紅彤彤一片的脖子,硬是將那口血咽了回去,他笑到眼睛都濕了,這會兒沒什麼力氣,索性便就著這個姿勢靠在牆上喘息。
「讓我生不如死?哈哈,你是說用那玩意折磨我?」他抬手擦了擦眼尾的生理淚水,無所謂道,「隨你的便,反正只要陸林之還活著,我就不會死,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就要因為我而提心弔膽一日,說到底還是我賺了。」
他咳了一聲,用手捂住嘴,這便再也止不住咳嗽,鬆開手,掌心一片紅。
陸林之疲憊地喘著氣,輕抬濡濕的睫毛,譏誚道:「你說是吧,爹?」
這聲爹太過刺耳,陸商最痛恨他用這張臉、這具身體、這個聲音叫他「爹」,他胸膛劇烈起伏,卻又很快平靜下來。
「你不用故意激怒我,林之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會讓他死。」陸商側站在他身前,高大身影投下一抹影子,籠在陸林之身上,「至於你,冒牌貨,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離開林之的身體,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
「哈哈哈!讓我消失?讓我消失!」陸林之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他喘不上來氣也要笑,笑到最後只能虛弱地單手扶著額頭,眯著眸看他,語氣輕飄飄的,「是嗎?那我就等著那一天,看看最後消失的是你最愛的兒子,還是我這個假貨。」
陸商眉心狠狠一跳,拳頭又攥了起來。
「畢竟這世上唯一能真正殺死我的那個人,」陸林之扯起嘴角,「三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還嫌不夠,停頓一下,愈發惡毒道:「那個人是怎麼死的,你們是不會忘記的吧?」
陸商反覆被他戳中心中最恐懼的地方,臉色難看至極,只恨不能立刻弄死他,他壓抑著聲音吩咐隨從:「今晚將少爺帶去祭堂,老規矩,四個時辰。」
陸林之臉色發白,卻依舊笑著。
待陸商走後,他才被管事攙扶起來,管事低聲道:「小城主何必硬撐?讓少城主出來與城主說道,不是可以免了這頓罰嗎?」
陸林之垂著眼:「我知道啊。」
他就是不甘心,憑什麼都是陸林之,陸商卻只認另一個,就因為他出生時晚了一步嗎?
陸林之推開管事,踉蹌站穩,抬手拍乾淨衣裳上的灰塵,兀自走向那間喜房,臨進門前還有點緊張地將手心在衣裳上蹭了蹭。
他馬上就要見到陸林之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了。
亦是他的心上人。
推門的前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什麼,心中剛湧起的一絲歡喜瞬間便被潛意識中深藏的恐懼所淹沒。
那是來自種族天性的畏懼與惶恐。
陸林之瞪大眼,臉色慘白,死死盯著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