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騎士

「夠了，梅林。」亞瑟上前一步，攔下了梅林進一步的舉動。

「倘若摩根說的是真的，那麼她便是我唯一的血親了。」亞瑟看向了摩根勒菲，他帶著歉意地說道：「我無法阻止父輩所犯下的錯誤，也能理解你對我的憎恨，倘若你願意的話，請留在卡美洛特，讓我補償你——我會把你當做家人來照顧和關心。」

梅林眉頭一皺，不由得開口阻止道：「等等亞瑟，你要將這個心懷不軌的傢伙留在卡美洛特里？不行，我不同意！」

「我才是卡美洛特的王。」亞瑟冷淡而平靜地駁回了梅林的反對，「既然是我的父親所犯下的罪，那麼作為他兒子的我也應當進行贖罪。」

「這事就這麼定了，在卡美洛特，摩根勒菲作為我的姐姐，將擁有與我同等的地位，你們都應當尊敬她。」

亞瑟一錘定音。

儘管亞瑟表現得冷靜而鎮定，但是唯有熟悉他的人看得出來，亞瑟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甚至還很混亂。

摩羅伽默不作聲地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亞瑟側過頭，朝摩羅伽露出了一個試圖讓他安心的笑容，但那笑容十分勉強。

「今晚你喝得有些多了，我送你回房間休息吧。」摩羅伽找了個台階，和亞瑟一同離開了這個令人難堪的宴廳。

而凱伊則攔下了梅林，他盯著這個一向不著調的宮廷魔術師，皺著眉質問道：「梅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凱伊敢肯定，梅林知道這一切的內情原委！

「這裡面是有隱情的——你們唯一能知道的，只有這事關係到不列顛的未來。」梅林搖頭，淡淡說道。

烏瑟王是最後一位獲得不列顛加護的王，但是當他敗於卑王伏提庚后，便失去了這個加護。

為了讓下一代延續神秘，讓大不列顛繼續傳承下去，烏瑟王與梅林一起設計了不列顛的紅龍，也就是亞瑟的出生。

作為沒有人性的夢魘，梅林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誤，不過是立場和角度不同而已，為了大不列顛的延續，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犧牲而已。

就連摩根勒菲為什麼要憎恨自己，梅林也不明白——畢竟，烏瑟王的確是因為愧疚而給了摩根勒菲足夠多的補償，甚至摩根勒菲能高嫁到洛特王國，過上富足無憂的生活，也是因為烏瑟王的幫助。

要知道，在這個朝不保夕、弱肉強食的亂世中，哪怕是領主的孩子也會淪落到悲慘的境地里。

然而摩根勒菲卻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梅林隱約能預見到摩根勒菲給卡美洛特帶來的絕不會是什麼好事，可是亞瑟卻依然留下了這位血親。

「摩羅伽……我很難受……」

亞瑟的面容有些疲憊，他坐在床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在我小的時候，我也曾經想過，我的父母到底會是怎樣的人，如果他們健在的話，自己是不是會變得更好……但是方才突然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后，我反而感到了痛苦……」

「我的誕生是一場陰謀，我的父親誘騙了生下我的母親……哈哈，我這種身世的人，真的能夠成為一名好國王嗎？」

陷入了自我懷疑的亞瑟，就連那頭璀璨的金髮此刻似乎也受到心情的影響，而變得黯淡起來。

摩羅伽握住了亞瑟冰涼的手，溫聲說道：「我所認識的亞瑟，從一開始就是亞瑟。是你願意向陷入了危險的卡美利德伸出援手，是你懷著一顆仁愛保護著卡美洛特的民眾，讓他們、乃至於這片大地的其他人民免於戰爭災禍。我想，哪怕你不是烏瑟王的孩子，也依然是你自己。」

亞瑟微怔，隨後他淡淡地笑了起來：「摩羅伽，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麼沮喪的，身世和血脈無法決定一個人的一切——我想，或許卡美洛特可以向大不列顛所有的騎士發出徵召，無論年齡、性別、身世，只要能夠符合條件，我都願意將他視為我的同胞與戰友，與他們一同治理卡美洛特。」

摩羅伽微笑著，沒有再出聲，而是張開雙臂，溫柔地將亞瑟抱入懷中，纖細修長的手指輕盈地梳理著亞瑟那頭金髮，給予他無聲的支持與鼓勵。

啊啊，多麼美麗而高潔的光輝，亞瑟正在他既定的命運里登上那取得榮耀的台階，而等到他攀登到最高處，戴上那桂冠后，從高處跌落時是否也會展現如此刻一般、綻放出宛如流星般璀璨的光輝呢？

祂發自內心地欣喜著，期待著。

夜色已深，即便的掛在蒼穹上的新月也被那大片厚重的雲層所遮擋住，一切都昏暗了下來，陷入了寧靜的黑暗裡。

摩根勒菲宛如靈活的毒蛇一般在城堡的長廊中行走著，他的腳步無聲無息，身上時而閃動著魔法的光芒，宛如融入到大海中的水滴般順暢無阻地進入了梅林設置在城堡中的多重結界中。

方才在宴會上因為憤怒而使得摩根勒菲沒有察覺到，出現的梅林不過是一個幻影，真正的本體恐怕不知道跑到那個角落裡去玩樂了，這倒是方便了摩根勒菲今晚的入侵計劃。

語言是有力量的，摩根勒菲得到了亞瑟的親口應允，他擁有與亞瑟同等的地位，只要有這句話，摩根勒菲便能在卡美洛特來去自如，宛如行走在自家的後花園般輕鬆寫意。

雖然摩根勒菲尚未進行誘導和欺騙，亞瑟便在那之前說出了他想要的應允，銀髮的復仇者當然知道亞瑟是無辜的，他甚至比烏瑟王更加高貴、仁慈，可是這與他要復仇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失去了一切，而想要復仇的對象之一烏瑟王在數年前就已經死去，而另一個復仇對象梅林，甚至連人性也沒有。

但是他們有共同的在意之人——那就是亞瑟。

摩根勒菲要讓亞瑟痛不欲生，要折磨他、要摧毀他，只有這樣的復仇，才能讓摩根勒菲內心中一直灼燒著靈魂的黑色火焰消失。

「我的弟弟，真應該感謝你的慷慨。」

摩根勒菲來到了亞瑟的房間前，他施展魔法讓房間內的亞瑟陷入沉睡，隨後才打開了門，步入到這間寬敞的卧房中。

銀髮的復仇者嫌惡地瞥了一眼安詳躺在睡床上的亞瑟，冷冷道：「你的父親烏瑟王曾經對我母親施加的侮辱和傷害，今日回報給你——」

「我會奪走你的一切，你的王國，你的王后！」

摩根勒菲的周身閃動著詭譎的紅紫色光芒，這光芒籠罩在亞瑟的身上，讓他在睡夢中陷得更深了。

亞瑟恍惚了一陣，眼前似乎有無數的影子在重疊，只是耳畔突然響起摩羅伽輕柔的聲音：「亞瑟？你沒事吧？」

「我沒事。」亞瑟定了定神，突然記起來今天是自己與摩羅伽的新婚之夜，他們方才已經正式結為了夫妻，摩羅伽也成為了卡美洛特的王后。

金眸的美少年羞澀地抿了抿唇，他張開纖細白嫩的雙臂，環住了亞瑟的肩膀，從這個角度看去，亞瑟能清楚地看見摩羅伽那紅透的耳廓，顯得分外可愛。

「我有些害怕……亞瑟，可以請你溫柔一點嗎？」摩羅伽的眼眸含著脈脈水霧，看得亞瑟喉頭忍不住滾動。

「不要害怕，我會溫柔的……」

亞瑟陷入了美夢之中，卻不知道，在冰冷的現實中，摩根勒菲正用傀儡魔法完成他的復仇。

摩根勒菲如此厭惡亞瑟，怎麼可能去觸碰自己的仇人，他留下了一個魔法傀儡人偶，一如出現時那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這一次的目的地，卻是卡美洛特未來王后格爾維亞的卧房。

摩根勒菲推開厚重的門扉，鑲嵌著玉石珠寶的木門沒有發出任何嘈雜聲便悄無聲息地滑開來，月光從窗外投射在地毯上，也照亮了那安寧沉眠在床榻上的人。

摩根勒菲走到了摩羅伽的床邊，微微低頭，仔細端詳著他的面龐。

宛如月光凝結而成的銀髮，以及那即便閉上眼帘也依然美得驚心動魄的面龐，毫無疑問是摩根勒菲日日夜夜在內心摹臨描繪的死亡之神莫瑞甘大人，他怎麼可能會認錯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呢？

「莫瑞甘大人……」摩根勒菲輕聲呼喚著信仰之神，可是接下來想說的話語，卻又卡在了喉嚨中。

請求神明不要留在亞瑟的身邊了？又或者是請求他與自己一同離開？無需思考，摩根勒菲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信徒怎麼可能動搖神明的想法與決定呢？

嫉妒的火焰靜靜地在內心裡燃燒，摩根勒菲日夜祈禱，可是神明大人願意降臨的次數卻並不算多，即便他的確得到了庇佑和賜福，但摩根勒菲依然貪婪地想要渴求更多。

他虔誠地祈禱著，日夜不敢怠慢，然而摩根勒菲渴求到幾乎瘋狂的賜福，卻輕而易舉地降臨到了亞瑟的身邊。

「……我會向您證明的，唯有我才是您最忠誠的信徒，我比亞瑟更能取悅您。」

「到那時，也請您滿足我的願望吧。」

摩根勒菲冰涼的手掌撫摸上了熟睡中的摩羅伽柔軟的面龐，他摩挲著摩羅伽光滑的肌膚，目光從那纖長的睫羽慢慢游移到挺拔的鼻樑，再往下便是嬌嫩紅艷的唇瓣，銀髮復仇者的手指滑落到那嬌軟的唇瓣上，輕輕摩挲著、描繪著這甜蜜的弧度與曲線，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