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騎士

「我當然知道自己肩負的重任。」亞瑟面色還帶著大病剛愈后的蒼白，但是那雙碧綠的眼瞳卻堅定有光，「並且也從未想過要逃避。只是……如果說命運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的話，至少我能把握過程，或許有一絲，哪怕只有一絲能夠讓結果受到影響，變得更好的話，我便心滿意足了。」

亞瑟的這番話讓梅林沉默了一下，夢魘早已注視到騎士王的終末，亞瑟在拔出聖劍后的努力與認真他也一直看在眼中，然而大不列顛的隕落已然成定局，不是單單一個人王能夠改變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違背亞瑟的意願呢？

至少在這過程中，亞瑟能夠獲得片刻的歡愉。

「只要你不會後悔就行。」梅林嘆息一聲道，「畢竟你才是國王陛下嘛，唉，身為可憐的宮廷魔術師，國王陛下若是發令，那在下也只能遵命照做了。」

亞瑟輕笑了起來，坦率道：「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但如果不去行動的話，我可以肯定自己會後悔。」

梅林的身影隨著那霧氣一同消散了，亞瑟知道這是梅林退出了他的夢境。

只是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可亞瑟之前極少與女性談話，更別提交往和追求了，他在這一方面經驗少得可憐，原本亞瑟還想向梅林取取經，雖然這位宮廷魔術師一向不正經又不幹人事，但他情人眾多這一點倒是事實確鑿，然而梅林離去得快，亞瑟錯過了最佳的詢問時機，也只能等到醒來后再說了。

當亞瑟從沉睡中醒來時，沉重的身體已經輕便了不少，喉嚨的疼痛與乾渴也消減，只是吐出的聲音依然帶著些許沙啞，不復往日的清朗，若是平時亞瑟並不會在意，然而現下他卻有些患得患失起來，擔憂著聲音的缺陷會不會影響到格爾維亞對自己的評價。

門扉被敲響時，亞瑟眼睛一亮，頓時把那些繁雜的念頭拋之腦後，他清了清嗓音，臉上露出清爽的笑容，竭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矜持地說道：「請進。」

「看來亞瑟王已然好多了，這真是太好了！」然而當亞瑟看到進來的人並非自己想要見的格爾維亞，而是萊奧格蘭公爵時，他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過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笑著接過話頭：「這也要多虧公爵與格爾維亞殿下的細心照顧。」

萊奧格蘭公爵自然是在意自己的孩子，他臉上笑容加深，說出的話語也更加真心實意了：「那裡哪裡，應當是我們感謝您才對，若不是您的話，卡美利德會落入到梅里亞岡的手中，我可憐的孩子也會被俘虜，不知道會遭受怎樣的折磨和酷刑……」

一想到那樣的結局，萊奧格蘭公爵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亞瑟溫言地安慰著萊奧格蘭公爵，同時又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到了格爾維亞的身上，他想要更了解格爾維亞一些，萊奧格蘭公爵倒是樂於分享格爾維亞的趣事，對於一位疼愛孩子的父親而言，沒有比這更能打開話匣的主題了。

於是亞瑟聽了許多關於格爾維亞的趣事，比如一出生便有妖精前來祝福，還有一些惡作劇的妖精想要將格爾維亞偷走自己撫養，又或者是格爾維亞聰慧地幫助萊奧格蘭公爵管理領地，並且將領地管理得井井有條。

越聽亞瑟越心動，卡美利德與卡美洛特接壤，又是難得注重畜牧與耕種的國家，若是能夠迎娶格爾維亞，不僅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兩國還能夠互相作為依仗，糧草也有了，而一直被各路軍匪騷擾的卡美利德也能獲得強大的盟友，思及此，亞瑟心情激動，終究還是忍不住自己雀躍的心情，盡量以矜持而誠懇的口吻說道：「萊奧格蘭公爵，或許您會覺得我此時的話語有些突兀，但是請您相信，我所言所語皆是出自肺腑——請您將格爾維亞嫁給我吧！」

萊奧格蘭公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吃驚地盯著亞瑟，眉頭逐漸地向中央靠攏，亞瑟不慌不忙地將自己所想的理由一一道出，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喜歡格爾維亞的。

「我會好好對格爾維亞，讓她開心，快樂，在我能夠做到的能力範圍內，令她幸福！所以公爵，請求您，將格爾維亞嫁與我為妻吧！」

「……」萊奧格蘭公爵陷入了沉默，亞瑟的真誠與懇切不是作假的，若是兩國結為姻親的確是互贏互利的，可最大的問題是——格爾維亞並非女子，而是貨真價實的男性！

只是格爾維亞作為體弱不善武力的男性，威懾力不夠，萊奧格蘭公爵在世的時候還好，若是他不在了，他十分擔憂自己嬌弱的孩子能否在豺狼虎視下安全度日。

再加上卡美利德肥沃的土地和出產的糧食，使得這個國家經常被作為打秋風的補給點給盯上，梅里亞岡不過是盯上卡美利德的勢力之一，在他之前也有其他國家圍困了這裡，還是被梅里亞岡趕走的。

如若不是梅里亞岡要強娶格爾維亞，或許萊奧格蘭公爵會和以往一樣，為了孩子和臣民，將糧草和珠寶交出去作為感謝贈送給梅里亞岡。

和那些貪婪的豺狼相比，亞瑟王寬容又正直，眼睛里沒有一絲邪念，求娶格爾維亞時只有真誠和愛慕，若是他能夠接受格爾維亞男性的身份，也不失為一個好歸處。

思及此，萊奧格蘭公爵便開口道：「抱歉，亞瑟王。」

在他說這句話時，亞瑟心裡一緊，凝視著萊奧格蘭公爵，打定主意若是萊奧格蘭公爵要拒絕自己，他也一定要以誠意打動對方。

不過萊奧格蘭公爵接下來的話語讓亞瑟喜上眉梢：「格爾維亞是我心愛的、也是唯一的孩子，我不願違背其意願，若是您真的對格爾維亞心懷愛慕，那麼您可以去追求格爾維亞，只要格爾維亞同意，我當然不會拒絕。」

萊奧格蘭公爵心想，格爾維亞應當知道該怎麼做，還是把這件事交給聰穎的年輕人吧。

得到萊奧格蘭公爵的承諾，亞瑟眼前一亮，連忙點頭同意，那急切的模樣看得萊奧格蘭公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亞瑟和格爾維亞當一對好朋友也是不錯的，亞瑟的確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青年了。

「那……您可以再多說一點關於格爾維亞的事情嗎？」亞瑟得到未來岳父的應允，沒有錯過這個機會，立刻詢問起心上人的相關喜好。

「格爾維亞喜歡花，喜歡美好熱烈的事物，那孩子性格平和，極少與人起衝突……」萊奧格蘭公爵滔滔不絕，亞瑟在他的講述中，對格爾維亞建立起了初步的印象。

當亞瑟的身體已經痊癒到可以自如走動時，本來他還想想去找梅林尋求一些建議，但是那個花之魔術師不知道又去哪裡鬼混了，根本不講人影，亞瑟等不及了，便先去找格爾維亞了。

格爾維亞正坐在花園之中，周圍的侍女們正做著花冠，織著花紋美麗的絨毯，嬉笑著比賽著誰做得更漂亮，格爾維亞沒有參與，只是整理著採摘下來的鮮花，身上只穿著素凈的淡藍色長袍，可是他的容貌卻將那些盛開的花朵都比得黯然失色，讓人忍不住偷偷去瞧。

「格爾維亞殿下。」亞瑟王有些拘謹地在不遠處站定，朝格爾維亞行了一禮，他俊美出色的外貌讓侍女們好奇地望了過來，與同伴們竊竊私語，時而發出一陣笑聲，這讓亞瑟有些不安，腳掌並得更攏了。

「您痊癒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格爾維亞的聲音輕柔，雖然不似其他女性那般清脆，而是有些低沉，但這並不影響亞瑟聽到格爾維亞的聲音時身心激蕩，他白皙的面龐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讓侍女們又發出了一陣善意的嘲笑。

「好了，還有事務等著我們去做呢，休息時間到此為止了。」一位年長一些的侍女站了起來清喝道，把那些還探頭探腦想要繼續看後續的年輕侍女們都趕走了。

現在這個花庭中只有亞瑟與格爾維亞了，格爾維亞當然不可能讓貴客一直干站著，於是便輕笑著開口道：「請坐下吧，亞瑟王陛下。」

「叫我亞瑟就可以了！」亞瑟本該禮貌地應下，再找機會和格爾維亞拉近距離，只是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然而這未免太過突兀，也太過失禮，格爾維亞微微驚訝地抬眸看向亞瑟，金髮的騎士反應過來后，臉上紅得也快要滴血了。

好在格爾維亞為他解圍了：「這於禮不合，我還是喚您陛下吧。」

亞瑟也不敢再吭聲了，擔憂自己表現得更加糟糕，他僵硬地在格爾維亞身旁的石椅上坐下，那端正的姿勢彷彿正等待老師開堂講課的學生一樣。

格爾維亞眼中瀰漫出笑意，他端起茶壺，為亞瑟倒了一杯香氣撲鼻的花茶：「抱歉，這裡只有這種花茶，不知道是否合您的口味？」

「果然很香甜，我十分喜歡！」

亞瑟急忙道。

格爾維亞笑得更深了：「可是您都還沒有品嘗呢？」

「糟糕……這可真是慘不忍睹啊……」用魔術隱去身形，將亞瑟那笨拙模樣看在眼裡的梅林看不下去般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過那指縫大張著的模樣，更像是在看樂子。

「真沒想到，亞瑟情竇初開時居然會是這種模樣。」亞瑟一直以來都穩重自持，無論多大的壓力都承擔了下來，自然也讓人忽略了此刻的亞瑟其實也不過是個年輕人而已。

「嘛，我還是別插手了，就讓亞瑟靜靜地享受這一時刻吧。」梅林一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離去了，只是他沒有發現，格爾維亞在他轉身時敏銳地抬眸，漫不經心地往他背影上投去了淡淡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