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水灌寧夏城
土默特部援軍的覆滅徹底打碎了哱拜的幻想,絕望的氣氛籠罩在整個寧夏城的上空。
去搬救兵的哱雲也隨著土默特援軍的失敗而失去了聯繫,不知死活。
哱雲雖然生性奸詐,但是武功高強,作戰勇猛,對哱拜又極為衷心,不失為一個得力助手。
他的失蹤讓哱拜牽挂不已。
派出了幾股人馬潛出城去尋找,也沒有結果。
看來應該凶多吉少。
許朝也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到總兵府想聽聽哱拜的打算。
「哱總兵對目前的形勢有什麼高見?」
哱拜微微一笑:
「許總督不要著急嘛,心定則安。我們寧夏城糧草充足,兵強馬壯,即使再堅持幾個月也不成問題。問題是明軍他們能堅持那麼長時間嗎?夏天馬上就要過去,等秋風一起,這裡就開始飄雪。到那時候,天寒地凍,後勤補給困難,他們自動就會撤兵的。」
「可是,他們一旦把黃河水引進城來,到時候一片汪洋,民不聊生,我們又如何堅守?」
「自古以來,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我欲成霸業,豈能效婦人之仁?」言下之意,不用去管城中百姓的死活。
許朝畢竟是漢人,城中百姓大部分也皆為漢族同胞。聽聞哱拜一席話,心生怒意。可是懼於哱拜的淫威,只得暗暗壓了下來。
心中一片黯然。
援軍已被殲滅,沒有了後顧之憂,圍城堤壩也全部完工。
時間已至八月初,秋日已經到來。
葉夢熊再也等不下去,命令掘開黃河大堤。
河水夾著泥沙如出閘巨獸,咆哮著奔向寧夏城。
哱拜、許朝、哱承恩等城中將領皆站在西門城樓之上,眼看著黃河水滾滾而來,卻毫無辦法。
二十萬明軍團團圍在堤壩外側,鎧甲鮮明,槍戟如林,即使一隻老鼠也別想逃出城去。
沒用兩天,河水已經漲滿外圍一丈多高的堤壩,開始浸泡城牆的根基,並從城門、城牆上的大小縫隙開始往城內灌入。
至八月中,城內的水已經與外面的堤壩持平。大部分房屋紛紛被水泡倒,房頂上、樹杈上皆是被水逼上去的人。
汪洋中漂浮著無數人與畜生的屍體,除了不斷傳來的房屋倒塌聲,就是人們驚慌失措的哭喊聲。
哱拜傳令把所有糧食全部搬到城牆以及城中高處,他自己也只能臨時搶佔一座城中富商的樓房暫住。
看著城中的慘狀,心中驚顫不已。
如此下去,肯定不是個辦法。
黃河水無窮無盡,哪裡能有泄去的一天?
立在身旁的哱塔娜臉色發白,滿眼的不忍:
「父王,要不我們與明朝講和吧!」
哱拜長嘆一聲:
「現在講和,談何容易?」
「與其等待毀滅,不如試試。明朝顧忌城內百姓的性命,說不定可以坐下來與我們和談。」
哱拜沒再言語,心中道:
「你不了解高高在上之人的心理,他不會為了普通百姓的性命而損害自己的利益。這種利益哪怕是分毫,他也會看得比百姓的生命重要。」
但是,一個扭轉局面的計劃卻在心中悄悄形成。
水淹寧夏城已經半月有餘,開始城中守軍為了怕人和動物的屍體會引起瘟疫,每天都會把這些屍體扔出城來。
到後來再也沒有屍體可扔,因為這些屍體都被飢腸轆轆的饑民搶著吃掉了。
定邊城臨時總督府中,葉夢熊、梅國楨、李如松、麻貴、杜文林、林鳳生等高級將領在舉行軍事會議。
「城中的糧草雖然即將斷絕,但是憑著這麼多年的囤積與準備,叛軍再堅持倆月還是沒有問題。但是,百姓卻已經到了滅絕的邊緣。屍體吃盡,易子而食,這樣的慘劇無時無刻不在上演。今天把大家招來商量,我們該如何應對目前這種局面?」葉夢熊皺著眉說道。
大家都看向梅國楨,他是監軍,他的態度才是行動的方向。
其沉吟半晌,慢吞吞道:
「城中的慘劇大家都有目共睹,假如,我們繼續施行水困計劃,兩月之後,城池不攻自破。我們的確沒損一兵一卒就取得了勝利。可是卻是以城中幾十萬老百姓的生命作為代價的。最終只不過得到了一座餓殍遍地的空城,這樣的勝利還有什麼意義?」
李如松騰地站了起來:
「說來說去,就是打唄。那還在這裡啰嗦什麼?」
葉夢熊伸手虛按了一下:
「李總兵稍安勿躁,現在城外水高兩丈,怎麼打?難不成現造船?」
李如松瞪著眼睛坐了下來:
「這個鬼地方就是造船也找不到木頭。」
「就是啊。所以也不急在一時。」葉夢熊勸道。
梅國楨繼續道:
「葉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讓大家現在就各回各處,原來築壩的士兵今天就去上游黃河邊上開始築壩堵水。上邊水流截斷以後,在城東方向掘堤放水。以現在秋高風大的天氣,不出三天城下即干,然後就開始攻城。」
葉夢熊點點頭:
「好,就以梅大人的計劃為準。李總兵,麻總兵你們即刻就回軍營,做好攻城準備。杜大人的特殊小隊和林大人的神機營暫住城東,等攻城開始后,做機動支援。」
林鳳生應了一聲,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就出了門。
杜文林知道,他還在為那天的受辱生氣。本想追上去解釋一番,可是又生生忍了下來。
因為,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勸解此事。
林鳳生出門遇到王鈴與蓉兒,每次杜文林來參加會議,她倆都是等在這兒。
林鳳生見到王鈴,狠狠瞪了她一眼,轉頭之際,嘴巴、眼睛同時做出了一個蔑視的表情。
他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王鈴的那個耳光讓他現在還感覺臉上出火。
以王鈴嬌生慣養的性格,哪裡受得了這個。林鳳生現在雖然也是個從五品的朝廷命官,可是在王鈴眼中連狗屎都不如。
別忘了,她乾爹是誰。
在朝中即使一品大員見到王公公也得畢恭畢敬。
「喂,那雙狗眼怎麼了,看人咋那樣的眼神?」王鈴開口罵道。
「你罵誰?」林鳳生停下了腳步。
「我罵狗的,你難道長了一雙狗眼不成,非要攬著?」王鈴撇著嘴回道。
林鳳生臉漲得通紅,王鈴的罵聲比那天扇的一巴掌更狠。
急切間,伸手奪過身後衛兵的火槍,對著王鈴,掏出火鐮就準備點火。
一道閃電掠過,槍已被從中劈成兩截。
王鈴握著寶劍,滿面嘲弄地瞧著他,就如看著一隻斗敗的公雞。
氣急敗壞,林鳳生拿著半截槍柄就向王鈴砸去。
「找死!」一聲冷叱,林鳳生的胸膛被結結實實踹了一腳,身子飛起,摔在了三米之外。嘴巴、鼻孔都滲出了鮮血。
杜文林因為不願與林鳳生一起出門,所以故意延遲了一會才出來。
剛出門正好看到林鳳生揚起了槍柄,王鈴飛起了右腳,林鳳生飛了出去。
所有都發生在眨眼之間,他想趕上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趕緊跑到林鳳生身旁,搬起他上半截身子:
「林兄,怎麼樣?」
林鳳生閉著眼睛,喉嚨蠕動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
「放心,死不了!」
聲音比三九天的寒冰還要冷。
杜文林也顧不上這些,趕緊叫衛兵把林鳳生抬起送往附近軍營救治。
此刻,才顧得上與王鈴說話:
「唉,他是個睚眥必報之人,這個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一邊說,一邊不住得搖著頭。
他雖然沒有目睹整個過程,但是卻知道事件的根源在哪。
此時,再去埋怨王鈴是不公平的,因為他也了解自己這位結義兄弟的人品與性格。
他若善良,也不會與這個性格爽朗的姑娘發生衝突。
只是,兄弟之情還能再繼續嗎?以後如何再同朝為官?
寧夏城中的水沒用兩天就泄了出去,雖然一片泥濘,破敗不堪,但是總比水淹著脖子舒服多了。
一些官員開始相互慶賀,大家的堅持總算迎來了暫時的勝利。
對於他們來說,能從該死的水中脫困,就是取得了勝利。
哱拜卻一籌莫展,他知道大戰即將開始,以城中目前的慘狀又能抵擋幾天?
三日之後,攻城果然開始了。
二十萬明軍從四面同時發起衝鋒,箭矢如漫天飛來的黑雨射進城中。
大炮的轟鳴聲剛落,士兵抬著雲梯就鋪天蓋地而來,整個寧夏城的城牆之上樹滿一排排雲梯,攻上城牆的明軍士兵也不斷被叛軍砍落城下。
從一大早發起進攻,到傍晚時分,四門沒有一處被攻破,城下反而留下了無數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慘不忍睹。
葉夢熊傳令收兵,明天再戰。
中軍大帳中,各軍參戰的高級將領又彙集一處,總結今天的戰果。
一天下來,總共犧牲了三千多將士的性命,卻沒用撼動寧夏城分毫。
葉夢熊冷著臉,望著大家一言不發。
很明顯,其對今天的戰鬥情況極為不滿。
大家皆都是灰頭土臉,誰也不想先吭聲。
梅國楨咳嗽了一下,慢聲說道:
「明天不能再如今天這般蠻攻了,殺敵一百,自損一千,這樣的生意做不得。」
「這個道理誰不懂?那你說咋干?」李如松的絡腮鬍鬚根根乍起,看得出其心中有氣,因為今天他的部下損失最重。
梅國楨一時語塞,他暫時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大帳里一時又陷入沉默中。
「下官有個主意,說出來諸位大人參考一下,看看可行否?」杜文林謹慎道。
在這些常年征戰沙場,隨時準備馬革裹屍的軍中狠人面前,稍有不慎,就會難保自尊。
「杜大人你先說說看!」葉夢熊道。
「明天四面攻城仍然繼續,只是不能再學今天這樣四面開花而沒有側重。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三面佯攻牽扯敵軍,集中火力專攻一門。」杜文林小心道。
「嗯,這個提議倒是可以商榷。只是,杜大人你有沒有更加詳細些的計劃?」葉夢熊問道。
杜文林凝眉思索片刻:
「我們可以把林大人的神機營,我手下的特殊小隊,還有到各軍中挑選身體強健、武功高強、不畏生死的戰士,都集中到一起,成立一個『敢死隊』,先以大炮與火槍開道,然後『敢死隊』開始攻城。這樣能極大降低士兵的戰損率。具體效果怎麼樣,我也不敢肯定。」
葉夢熊與梅國楨都輕輕點著頭,看來已經取得了他們的認可。
「大家看看杜大人的建議如何?」葉夢熊問道。
還沒等別人說話,李如松首先瓮聲瓮氣道:
「既然大夥沒有更好的建議,我看就按照杜大人的計劃實施。就是商量到天亮,又有什麼用,這個仗不是還得打嗎?」
「我命令,明天辰時開始攻城,重點專攻南門。你們現在回去就開始挑選軍中勇士,連夜送至李總兵的駐地。」葉夢熊布置著作戰計劃。
一場更加血腥的戰鬥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