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殺人1
松枝雅也被外派去調查第二位死者的死因,和他接頭的人代號波本。
波本見到他的時候表露出了一種似真似假的驚愕,他笑問:「第一實驗室里怎麼還有個孩子?你成年了嗎?」
松枝雅也像懼怕宮紀那樣懼怕波本。
偏偏這個人的套話水平很高。初入社會的松枝雅也迷迷糊糊,把第一實驗室發生的殺人怪談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講了出來。
「再說一遍,你進入病房的時候,宮紀在做什麼?」波本熱情地傾身。
「她在拆一個照相機……照相機是蘭薩德送給她的……」松枝雅也說完才意識到不對,他後仰身避開波本,兩隻手緊張地攥沙發。
他是聽說過波本和宮紀這兩人之間的逸聞的。而談到宮紀時,波本顯得更加興緻勃勃,還熱衷於讓他不斷重複宮紀的行為。
波本一點都不在意松枝的警惕。「她將照相機完全拆開,甚至拔出了螺絲圈……」他垂著眼自言自語,完全陷入了宮紀身處的虛構情景,「有人走進房間時,她第一時間將相機的殘骸掃進了垃圾桶……」
松枝雅也很緊張:「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波本回過神來,再度露出了那種神秘主義者的淺笑,「繼續吧。」
松枝極度擅長察言觀色,他覺得波本心情好了很多。
「手術結束后,宮小姐問我——她可不可以做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松枝雅也將打了個寒顫,「她當著我的面拿走了一把手術刀,而我沒有注意她到底有沒有把刀放回去。第二天。負責人動用了人力對宮紀和她的房間進行檢查,並沒有發現一把手術刀的蹤跡。」
「就這樣,一把殺人的手術刀消失了。」
松枝雅也說完,微微掀起眼皮觀察波本的神色,「波本先生,你知道手術刀去了哪裡嗎?」
「當然。」波本看到了松枝緊張又期待的眼神,他話音一轉:「但我不想告訴你。」
松枝的眼睛重新黯淡了下去,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一段骨頭,像蔫了的氣球一樣癱在了沙發上。
和宮紀一樣,波本體會到了欺負小孩的快樂。
「組織只命令我查清監控的真相,其餘問題要收費。」
波本雙手交叉放在腹部,一低眼看到面前的小孩手忙腳亂地開始掏錢,他不緊不慢地補充一句:「有關宮紀的問題除外。」
「我出雙倍的錢也不可以嗎?」松枝雅也遞錢的手縮了一下。
「我希望她玩得開心。」波本用縱容貓咪拆家的那種語氣說:「畢竟,她只是想要惡作劇而已。」
「哈。」宮紀冷笑,惡狠狠地戳爛了一片生菜,「到底是誰害得我出現在這裡?」
宮紀的凄慘愛情故事傳遍整個第一實驗室,各版本故事裡波本的形象在松枝雅也和喬安娜腦子裡轉了一圈。松枝雅也唯唯諾諾地開口:「或許不是傳言里的那樣……」
松枝雅也想說:他看上去真的很在乎你。
「我倒是相信那些傳言。」宮紀生氣的時候總是忘記放下手中的刀叉,銀亮的刀弧隨著手腕而動,有一種能戳死人的優雅。
她說:「我是一個警察,他是一個恐怖分子,我們能有什麼好結局?」
宮紀現在的下場就是愛情故事的結局。
刀弧的氣流掀起松枝的發尾,他果斷閉嘴了。
隨後松枝講到,波本一邊觀察照片一邊聽自己的口頭複述。案件講述完畢,波本思忖了半分鐘,讓人帶來一台監控攝像和一支刀片。
「從這一段路的監控來說。」波本將那些沖印好的照片依次排開,手指點了點第一張圖片,「凌晨1:24,第一段監控A熄滅;凌晨1:27,第二段監
控B熄滅;凌晨1:30,第三段監控C熄滅……這些監控相隔五百米左右,順著兇手走入用餐室的路線……」
波本用記號筆劃出一道線,咔噠一聲扣上筆帽:「依次失去信號。」
「最後一道監控失去信號是在1:46,監視的眼睛閉上,兇手在黑夜裡殺人。1:58,用餐室門外的監控重新連接;1:59,第二段監控信號連接……這些監控追隨著兇手離去的腳步,再度依次亮起。」
「視器信號憑空消失又憑空恢復,兇手在監控信號中斷的這段時間裡完成了殺戮,而監視器連兇手的影子都沒有追到。」波本讚歎:「不錯的手法。」
松枝的雙手攥著膝蓋,懵懵懂懂地聽著。
波本拾起一張照片,仔細觀察了一遭,頭也不抬地問松枝:「你們實驗室有沒有精通計算機的人?」
松枝罕見地猶豫了起來:「我不知道透露這種信息算不算違規……」
波本將手裡的照片偏移了幾寸,露出一隻似笑非笑的灰藍眼睛。
松枝立馬挺直了腰背:「有、有的!實際上實驗室里大部分生物學家都擅長計算機技術,我們需要在計算機里建立模型、進行測算等等;必要時,還得自己設計測試程序。」
「那個搶著要為宮紀做皮膚切片手術的女研究員呢?」
波本「啪」一聲將圖片拍在桌子上,松枝瘦弱的身軀也應聲一抖,「前輩、前輩精通計算機……」
話說到這種地步,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牙齒狠狠磕上了自己的嘴唇,抬眼怯怯地看了上去。
波本進退有度,得到這則消息后便不再向松枝雅也施壓。他后靠在椅子上,開始了偵探的解密。
「兇手擅長計算機的話,監視器信號消失的謎題便會迎刃而解。我猜測你們那裡的監控加密級別很高,或是容易觸碰到防火牆引發警報;因為兇手沒有能力黑入監控,所以選擇了一種更費力的方式——卡時間。」
松枝雅也吶吶地問:「如何卡時間?」
「相比起黑入信息系統內部,卡時間的成本極低,只需要一個管理員密碼就可以。」
波本說:「監控錄像將會上傳保存到一個錄像文件里。一般而言單個錄像文件的容量是固定的,大部分為256M;當錄像佔據存儲達到256M時,系統會自動重啟新的文件繼續錄入。」
「但是,在這些256M容量的文件里,監控錄像的時長往往是不同的,尤其是你們這種會自動調整解析度的監視器。」
「錄像解析度和碼率越高,一個文件內所能存儲的錄像越短。比如,正午12:00到2:00用餐室人流量增大,人物軌跡活動增多,錄像解析度自動調高,這個時間段內256M容量的文件只能存儲十幾分鐘的錄像。」
「相反,凌晨時分人流量減少,監控大多為靜止畫面,相同容量的文件可以存儲半個多小時的錄像。明白這一點后,只需要設計一個程序實時調整監控系統的解析度和碼率,我們就能夠在文件之外,讓一段幾十秒的時間消失。」
波本的語調中充滿了對這種手法的讚歎,他站起來,繞過辦公桌,在松枝面前拿起了一台被拆掉的監視器。
「接下來,我們還需要充分利用這幾十秒的時間。」
波本的手指間挾夾刀片時,松枝恍惚間看到了手拿銀叉比劃的宮紀。
同樣乾淨利落的動作,波本將刀片半插入監視器的電纜中。
「這是什麼意思?」松枝雅也忍不住問道。
「監控攝像的信號由電纜里的銅導體傳輸。」
波本輕為扭動半插|入電纜里的薄刀片,「讓這種刀片穿透電纜的橡膠護套,一旦鋼製刀片接觸到由銅導體組成的中心導線,就會產生靜電干
擾,從而阻斷監控視頻的傳輸。」
波本拔|出刀片,笑意盈盈地回看松枝,「結束后,再將刀片拔|出來,監控信號便會恢復正常。」
「我猜想,兇手先利用由監控存儲製造的幾十秒時間差,讓自己的身影不進入錄像文件之內。在幾十秒內,他將刀片插入監控電纜,阻斷視頻傳輸。在六段監控上重複這種行動后,兇手便能安全到達用餐室。」
波本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進一步補全了作案手法:「或許可以將六枚刀片早早纏上魚線?這樣,在殺人後,只需要將手中的魚線一拽,將能讓刀片掉下來,讓監控信號恢復。」
他為自己的靈光一現而感到欣喜,補全作案手法意味著一個新謎題的解決——「這就是為什麼兇手殺人後,監控恢復得比殺人前快一分鐘的原因。」波本話語帶笑,「我想想,男士剃鬚刀的刀片就非常適合用來作案。」
松枝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被陷入推理熱症的波本打斷。
「接下來也是最精彩的部分。」波本像是完全進入了偵探的假身份,闡釋兇殺過程如同進行一場熱情的表演。他說道:「每一個文件里的錄像時間精確到秒計,上一個文件截止到1:27:46,下一個文件從1:28:51計起,中間消失的65秒很容易被人發現。」
「但是,如果監控被迫中斷,信號重新恢復后,系統將重開一個256M的文件進行存儲。而監控中斷前的上一個文件有個能是100M,有可能是255M……總之,必然連貫的時間被截停了,而依靠調整解析度和碼率,在錄像文件中憑空消失的那幾十秒,將被藏進信號中斷的這段時間裡。」
波本將那張監控纜線的切痕照片按在桌上,完成了最後的推理。
「行兇者就是這樣踩著時間的縫隙,完成了這一場精彩的謀殺。」
視線里那隻奮筆疾書的手突然停住了,波本朝上望去,卻見松枝往後一縮,躲開了自己的目光。
「波本先生……」他匆忙地合上本子,「我都記住了。」
而那個本子上幾乎是空白一片。
「你記在了腦子裡嗎?」波本問。
松枝點點頭:「我記憶力很好。」
波本也不再多說什麼,而是回到了辦公椅上。
「答疑完畢,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松枝掩起筆記本,俯身去攬一桌子的照片。
他低著頭,雙臂剛剛圈起那些圖片,卻見波本的手指落下來,從他懷裡抽走其中一張。
他一轉椅子,在陽光下舉起那張受害者的圖片。
「被害人2號在睏倦睡夢中毫無防備地被割喉,一分鐘不到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麼兇手用了十分鐘?」
他的聲音輕而冷,宛如自言自語。陽光穿過鮮血淋漓的照片,在他微微仰起的臉上投下弧狀光影。
松枝雅也看著,只覺得脊骨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