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江寄月的心蜷縮了一下。
無論她與沈知涯之間鬧出了怎樣的齟齬,但沈母待她一直是好的,沈母沒有丈夫,也沒有其他的孩子,年歲漸漸大了,養老都得靠著沈知涯,若是沈知涯真的出了事,江寄月都沒辦法想象沈母的晚年該有多凄苦。
江寄月想了又想,轉身看向侍刀:「你陪我去見王妃。」
周昭昭緊張地拽了拽江寄月的袖子,江寄月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手。
那婆子卻道:「王妃吩咐了,我們來尋沈家老太太的事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們既知道了,也都要隨我們回去。」
因為顧及著侍刀,所以這話說得相當沒有底氣。
江寄月道:「范夫人家中還有事,便不淌這趟渾水了。」
婆子眉目剛凌起來:「不行!」
侍刀的石子便擦著她臉頰咻地飛了過去,婆子立刻害怕地聳起了肩,不情不願道:「你不去也行,只是今日之事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就是鎮北王府來找你問話了,你嘴巴可要緊著些。」
周昭昭不想應她,只是擔憂地望著江寄月,江寄月安慰道:「我會沒事的,你快些家去,別讓范廉等著急了。」
周昭昭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於是一行人去了城外的青雲觀。
這青雲觀香火一向很旺的,除卻上京的富貴人家,許多平民也都來此上香,今日倒是清凈,尋常香客一個都不見,山門緊閉著,只有幾輛掛著王府燈籠的馬車鬆散地停著。
江寄月順著小徑攙著沈母往寮房走去,卻聽到幽咽的女子哭聲,夾在山風林響中格外凄寂,江寄月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還沒等想明白,便見一個女子沖了出來,王妃暴跳如雷的聲音隨之而至:「反了這小兔崽子了,給我擒住她!」
立刻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把那女子抓住,那女子掙扎間讓江寄月看清了她的樣貌,讓江寄月駭了一跳。
竟是嘉和,她披頭散髮,身上半點珠飾都沒有,身上也只穿著單薄的裡衣,天光一照,隱約還能瞧出肚兜的顏色來。
江寄月驚駭地往屋裡望去,卻見兩個男子的手被綁縛在背後跪著,沈母已然叫了起來:「知涯!」
沈知涯的身子一抖,腰往下彎了些,但很快又直挺了起來,鎮北王妃的目光尖銳地看了過來,等見著了江寄月,一停,似是要說點什麼,可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
沈母已經衝進去廝打沈知涯,她的聲音都在顫抖:「沈知涯,你究竟在做什麼?」
那話里的驚詫與失望像是流沙般傾瀉了下來,沈母的聲音嘶啞著墜到沈知涯的頭上,讓沈知涯的臉色灰了灰。
嘉和也瞧見了江寄月,倒是來了些底氣,道:「母妃可別光顧著說我,比我不要臉的還在這兒呢,我到底還是雲英未嫁的閨女,你瞧瞧她,再看看我那好表兄!如此淫/亂,陛下不還是沒有治他倆的罪?沒道理我睡個男人,要被你指著鼻子罵。」
鎮北王妃被氣了個仰倒:「你也知道你還沒出嫁呢,你,你那是睡了個男人嗎?」
她指了指沈知涯,又指了指邊上那個陌生男子,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江寄月也奇異地看懂了,望向嘉和的目光透著震驚。
這是一下子兩個嘛……
「睡了又怎麼了?母妃不是一直都為我的親事著急嘛?喏,」她推開婆子,走了進去,把沈知涯扯了起來,「我要他了,正好他母親在這兒,你與她把婚事談下來吧。」
鎮北王妃被嘉和氣得心絞疼:「你這個不孝女,你是要把我氣死才甘心嘛。」
沈母下意識拒絕:「不行,這樁婚事我不同意。」
嘉和挑眉:「阿婆,本郡主能看上你兒子是你祖墳都要冒青煙
的喜事,輪得到你說不同意嗎?本郡主問你的意思了嗎?」
這蠻橫的態度是一點都不把長輩放在眼裡尊敬了,沈母氣得嘴唇都在抖:「郡主金枝玉葉,沈家家貧,高攀不上。」
嘉和笑了下:「倒是有點自知之明。」她的手輕輕地撣著沈知涯身上的灰,但那含著輕佻笑
意的模樣直讓人覺得她是在逗弄什麼寵物,她道,「不過你兒子模樣生得不錯,也聽話,懂得伺
候人,唯我是尊,倒是很能討本郡主歡心,叫他入贅王府,也勉強可以了。」
沈知涯的唇線緊緊抿著,對嘉和的逗弄與評語都無動於衷,只是低垂著眼,不敢與沈母對視。
聽話,懂得伺候人,這樣的評語彷彿說得不是夫君,而是一個伺候人的玩意,而能讓嘉和看上沈知涯的可不就是這些嗎?
她是從小被嬌寵到大的,沒受過苦,自然也不知道苦,府里諸事又都有王爺王妃操持,她只需享受,於是她對自己下半生的謀划也是怎樣能享受就怎樣來。
嘉和從小都對門當戶對的婚事不感興趣,她只喜歡戲文里的書生,書生溫柔,能對她好,出生低微,只能被她欺負,拿捏不了她,還得為了求個王府蔭蔽,百般討好她。
如此一來,等成了親,沒有婆婆敢給她立規矩,她也不需要討好夫君,和別的女人爭寵,反而可以自己在院子里養好多的男人。
說實話,這些原本都只是模糊的念頭,可這兩天試了試,發現一下子有兩個男人伺候卻也不錯。
原本她膽子倒也沒那麼大,初嘗情勢,也願與沈知涯多調情,偏生這沈知涯乖覺,怕她胃口大了勾不住她,便另找了人過來,試了新玩法。
那個男人身強力壯,卻也不錯,只可惜是個莊稼漢,大字不識一個,有些拿不出手。嘉和遺憾的目光在男人精壯的身軀上流轉了番,卻是另一種眉目傳情,男人與她對視而笑。
嘉和心道,也不算遺憾了,等沈知涯入了王府,照樣還能三個人一起玩。
可那堂而皇之的眉來眼去看在王妃眼裡,卻是另一種挑釁與絕望,她白眼一翻,竟就這般暈了過去,嚇得眾人手忙腳亂地一頓照料。
江寄月與沈母站在一旁,倒像是個看熱鬧的外人。
好容易把沈母安頓好,嘉和便走了過來,看著哭啼不止的沈母,臉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我勸你見好就收,等沈知涯入了贅,王府會給你三千兩銀子,讓你家去養老。三千兩銀子可是筆大錢,你最好知足痛快點,別給我惹是生非。」
江寄月再聽不下去了:「郡主,你欺人太甚也有個底線,倘你真與沈知涯結親,無論沈姨是什麼出身,她都是你的婆母,是你的長輩,你不該輕慢輕視她。沈知涯日後可是要在朝廷為官的,如此打發年事已高的母親而不在身邊敬孝道,他遲早要被言官參的,你得為他的仕途考慮。」
「你真會為他考慮,又怎會與表兄不清不楚?」嘉和冷笑,「輪不到你在這兒教我怎麼做兒媳,我嘉和不是你們這等俗人,要給自己找罪受。他的前程算什麼,要緊的是我高興,是不是啊沈郎?」她笑著,那笑里卻透著些森冷,「我們沈郎多乖啊,在床上,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沈知涯此時才說出了第一句話:「娘,你就答應了吧,我和阿月已經不可能了,我總要為自己打算。」
沈母揚起手扇了他一個巴掌,清脆的聲音震的在場的人都是一驚,沈母道:「這巴掌我替你父親打你。」
但等她再揚起手時,卻被嘉和擒住了手腕,嘉和氣急敗壞道:「我的人,你也敢碰一根手指。」
她說著便要扇回去,江寄月忙道:「你敢動沈姨一分,我便讓侍刀進來了。」
荀引鶴餘威不減,便是他人不在此處,嘉和聽到
侍刀的名字也猶豫了,最終還是把手放下,末了還覺得丟臉,恨恨威脅江寄月:「別以為表兄能一直護著你,等他喜新厭舊了,我看你怎麼辦?我等你被拋棄的那天。」
江寄月道:「郡主有時間關心我一個外人,不如多去關照王妃的身體。」
她把沈母扶出了寮房,沈母一面走,一面落淚,但步伐堅決,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倒是沈知涯追了出來,大約覺得沒臉,叫的是江寄月,說有話要借一步講。
江寄月看了眼沈母,還是隨他走到岔路那兒,道:「沈知涯,我原當你還是個有孝心的,郡主那麼欺負沈姨,你一句話也沒有,你還有沒有骨氣了?」
「我能拿郡主怎麼辦?」沈知涯道,「嘉和也不是頭回欺負你了,荀引鶴拿她有辦法嗎?」
江寄月聽他提荀引鶴便覺得煩:「你別提他。」
沈知涯道:「我可聽嘉和說了,荀引鶴要娶你,恭喜你啊,也有一日麻雀能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江寄月道:「我的事輪不到你操心,你若有話要對沈姨說,要我轉告的趕緊說了,否則我就走了。」
她一臉的不耐煩,沈知涯深吸了口氣道:「你有了著落和依靠,我不能沒有,嘉和囂張跋扈,你以為我在她身邊很好受嗎?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過分……」
他是想說些控訴的話,但那種事情怎麼說得出口,只能閉嘴,又道:「我寒窗苦讀十年掙來的官位,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何況荀引鶴手裡還有我的……畫卷,阿月,我沒有辦法了,以我的出身資歷我熬到死都比不上荀引鶴一根手指頭,我只能走捷徑,不然我這輩子真的就毀了。」
江寄月雙手抱臂,冷漠道:「我對你早已失望,你不用和我解釋這些。」
「我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些,然後幫我照顧一下娘。」沈知涯道,「依著嘉和的脾氣,我恐怕是沒法敬孝了,當然銀子我會給你的,就是平日的照顧需要你費心。」
即使江寄月自以為對沈知涯的人品早有全新認識,但聽到這話后,仍然覺得沈知涯又一次擊穿了她的認知底線,她道:「所以沈知涯你為了榮華富貴,在賣妻求榮后,又要拋棄親生母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