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姥姥走了

「你憑什麼？」她聲嘶力竭，眼裡噴薄的怒意彷彿是會吃人一般。

在極致的憤怒下，她眼裡窩著淚，雙唇蒼白無色，全身瑟瑟。

李浩波解釋。「柯珂，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希望你和叔叔阿姨能夠和和氣氣，你們是家人，你們擁有這世上最親的血緣，沒有什麼矛盾是在你們之間解決不了的。」

「家人？血緣？」柯珂看著他冷笑。「你是在跟我講笑話還是說聊齋？剛才你也聽見了，那些話是有最親血緣關係的人能說出來的嗎？」

「李浩波，你真的以為你跟我關係好到可以隨便插手我的事了嗎？你真的很了解我嗎？」

「今天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我不應該自作主張讓你難堪。但是柯珂，我的初衷是希望你能解開心結，真正開心起來，你嘴上總說無所謂，其實你的心裡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得到父母的關注。」

「我不希望。」她抬手擦擦眼淚，一臉失望。「沒想到你也和他們一樣，自以為是的救世主。」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們，他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慈祥包容，善解人意的父母，他們死要面子，他們的臉面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你知道他們今天為什麼生氣嗎？因為你爸，你的家庭不符合他們的條件，是你今天讓他們在親戚面前丟盡臉面，小姨夫他們越誇你，我媽就越覺得是在嘲笑她。」

「這就是真相，符合你的期待，讓你滿意了嗎？」

倔強地望著他僵直的眼神，柯珂心裡有種發泄的快感和揪心的難過摻夾著，這讓她極度難受。

他嘴角微顫，勾起一抹苦笑。「我沒事的，柯珂，比起這更難聽的話我都聽過，真的沒事，叔叔和阿姨的擔心，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是吧？那好啊，你就儘管理解他們，別來找我。」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屬院。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深感無力的李浩波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拿出手機，給李欣冉撥了過去。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他說。

李欣冉直接道：「因為柯珂？」

「恩，她今晚大概會來找你，可能往後幾天都會住在你那裡，你……」他腦海里回想起剛才柯珂那張憤怒的臉，說。「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她心情不太好。」

「你又惹她了？」

李浩波不置可否。

「巧了不是，大概五分鐘前她剛給我打過電話，和你說的一樣，你到底怎麼惹她生氣了？她跟你在一起后情緒一直挺穩定呢。」

李浩波多有無奈。「等她到了，你直接問她吧。」

……

柯珂住在李欣冉的出租屋裡，為了清靜，她關掉手機，但每天李欣冉都會接到李浩波的電話，向她了解柯珂的情況。

「都三天了，還沒消氣嗎？」李欣冉問。

柯珂盤腿坐在沙發上正抱著電腦碼字，沒有回應。

深知她脾性的李欣冉嘆道。「我能理解你生氣的點，但是你這樣把自己藏起來也不是辦法，你可以暫時不見叔叔阿姨，那李浩波呢？知道你離不開電腦，人家可是當天晚上就把你這大寶貝給送到樓下了，本來想上來看你一眼，又怕你生氣，站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哎，這兩天又每天兩三個電話的頻率，通過我的嘴對你噓寒問暖，怕你挨餓受凍，可是著急得很，也怪可憐的。」

柯珂則說。「從愛管人這一點，他跟我爸媽毫無差別，他以為我還是學校里那個需要他幫扶的學習對象，就像我爸媽一直認為我始終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李欣冉深有感觸。「不過叔叔阿姨那張嘴確實厲害，跟閉關修鍊過似的。我記得上學那會兒去你家找李浩波補習，阿姨對他的態度挺好的，看著比喜歡你還喜歡他，怎麼現在長大倒變了？按理說，李浩波如今事業有成，一表人才，有車有房又有錢，還懂得體貼照顧，這完全符合一個丈母娘對女婿的最佳理想，她應該更喜歡才對。不騙你，那時憑我閱人無數的火眼金睛就感覺你媽看李浩波的眼神不一般，屬於那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我甚至以為她一直嫌棄程豐是因為早看中李浩波，一直等他來娶你。」

「你這腦子，不寫個百萬字的小說出來簡直浪費。」柯珂打趣道。「我媽多現實的一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很明顯啊，李浩波的家庭成分已經不單純，李叔叔進去過，即便是頂包受了冤，也確實留了案底，如果我跟李浩波在一起，你想……有哪個父母會讓自己的子女和一個家庭成員有前科的人來往？我父母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李欣冉聽她說完，匪夷所思地看著她。「你這不是都挺明白的嗎？那你為什麼還要那麼生氣？不管是跟李浩波，還是叔叔阿姨，氣壞的都是你自己，不值當。」

柯珂低眉沉吟片刻，看著屏幕上她心不在焉一小時才打出的兩行字，說出四個字。「惱羞成怒。」

李欣冉不解。

「我和我爸媽的關係大概這輩子都無藥可救，我也已經不想再去改變什麼，所以我儘可能讓自己看上去更冷漠，更難以親近一點，但是李浩波他真的看透了我，他輕易撕開了我身上的偽裝，他說得對，其實我心裡真正渴望的還是得到父母的認可和家庭的溫暖，那天在姥姥家，當著小姨一家和舅舅一家的面，我就像一隻被剝了殼的烏龜暴露在他們眼下，從心到皮，都是涼透的。」

李欣冉理解柯珂當時的反應和感受，原生家庭，是她一直扣在心裡，不願多費唇舌提及的陰影。

「其實那天我也對李浩波說了很多傷人的話，無意，或有意發泄的，但也是心疼他，他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幹嘛送上門去自取其辱，我爸媽嘴皮子的厲害，以前住小院的時候他又不是沒見識過。」

「你又開始自我矛盾了。」李欣冉說。「他這樣做大概也是為了你，為了你們的將來吧，畢竟他骨子裡也算一個遵循傳統，墨守成規的人。」

「他從小就上進自律，品行端正，脾氣是難以捉摸了點，但心眼是好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好人，就算髮生了李叔叔的事，他也不應該受到我媽的不公平對待。」

「恩，這點我認同，雖然有時想起他不聲不響消失的那七年還是會很氣，但也不可否定他的為人，外冷內熱有義氣，就像租這房子，原本我只是想逗逗他，沒想讓他真給我租，結果他以郭皓的名義租下了，還美其名曰『避嫌』，說不然像是在包養我一樣，一本正經的，你說好不好笑？」

柯珂腦海里立馬聯想出李浩波對李欣冉說這番話時的一臉嚴肅，忍不住嘴角上揚。「他也給婷婷安排了工作，就在索羅。」

「真的？」李欣冉驚訝。

柯珂點頭。「如果不是我總往婷婷那裡跑，他可能要一直瞞我到婷婷去索羅上班。」

「可以啊，是個悶聲干大事的，把你身邊的人都安排妥當，挺會拉攏人心的。」

兩人正聊著，李欣冉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然後朝柯珂亮了亮屏幕。「又來了。」

柯珂別過頭去裝作看不見。

李欣冉偷笑她鬧彆扭的樣子，慢悠悠地劃開接聽鍵：「喂，李總，你半小時前剛打過電話吧？你家柯珂在我這裡好得很，放心吧。」

半分鐘后，她怔著瞳孔，對柯珂說。「柯珂，姥姥走了。」

柯珂回頭。「姥姥？你姥姥不是在洋州嗎？」

李欣冉又重複一遍，「柯珂，姥姥走了。」

柯珂一直盯著她的臉，終於意識到，坐直身體，聲音不自覺地發軟打顫。「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李欣冉搖頭，一滴眼淚從眼眶飈出。「昨晚，突發腦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