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回饋的方式

房內家居物件的輪廓，在暗夜裡影影綽綽。

黑沉沉的夜，彷彿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她睜著眼，盯著黑漆漆的房間，天花板在隱約中看不清，但是她還能清晰地記得印象中上面的花紋，是三維立體的。

這是他的卧室。

她的世界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主宰著。

他操縱著她整個世界的明滅，生死。

她渺小而卑微，不堪一擊。

暴雨襲來，星辰散落，火焰熄滅。

明明是夏天，可她覺得一陣冷風灌進來，帶著吞噬人的凜冽寒意，沿著腳底的血脈，一直鑽進心裡去，令人憑空生出對生命的懷疑。

一道白光劃過夜幕，透過窗帘，臉被驀然照亮，她的嘴唇像花朵一樣微微翕張。

有的時候，人在縹緲的意識時回想起一些莫名的東西。

她想起了小時候。

小時候，媽媽經常工作很忙，常常把她扔到傅家就離開去公司。

她那時不愛說話，總是會趴著窗外出神。

獃獃地看著別墅花園裡的花草樹木盎然生長、看著天空中的鳥兒在飛翔與徜徉。

如果以洛剛好在花園裡面玩耍的話，他會湊過來說：「笨魚，怎麼傻乎乎在這兒，要不要出來和我一起玩？」因為年紀相仿，所以兩人相處很隨意。

她總是搖頭不願意，怕被以洛捉弄。他被拒絕也不生氣也不惱怒，還會從兜里掏出點零食塞給她。

有時候以鐸哥哥會在客廳里彈鋼琴，他氣質淡然，悠揚的琴聲讓她總覺得舒服又怡然。

以鐸哥哥待她總是很溫和，會讓她坐在鋼琴的旁邊，親自一點一點地教她，還會帶她出去玩，直到他離開家裡去念軍校。

她也沒有想到曾經這麼溫和的一個人，竟然會選擇去當一名軍人。

後來她和媽媽還有劉阿姨搬到了傅家的隔壁。

她跟傅以霆的關係也是慢慢才親近的。因為他事業繁忙，又長著一張苛責而令人敬畏的臉，冰冰冷冷的，總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可她知道他也是關心她的。

有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媽媽不在家，劉阿姨也剛好請了假，沒人陪她睡覺。

十二歲出頭的她想開著燈睡，很晚的時候，傅以霆打了她家的電話：

「睡不著嗎？」

她驚訝地在電話那頭問：「以霆哥哥，你怎麼知道？」

那時候的傅以霆才剛從國外回來，正忙於創立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常常回到家已經是凌晨，她幾乎很久都見不到他一次。

可那天晚上他卻回得比平時早很多。

他一改平日的莊嚴肅穆的語氣，在電話那頭輕柔地說：「我看你房間的燈一直沒關，是害怕打雷嗎？」

他又說：「來開門吧，我在門口。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

那時在雷鳴閃電恐懼中的楚妤簡直是大喜，她飛快地跑到門口。

看著門外穿著西服，獨自撐著傘靜靜佇立的傅以霆，她沒有猶豫，點了點頭，「你怎麼會來？！」

雨水把他的肩膀都淋濕了些許，但傅以霆沒在意，只是揉了揉她的頭髮，說：「今天早下班了，我來陪你吧。」

那時的他很克己復禮，把她送進被窩裡，然後自己只是坐在房間的椅子上，靜靜看著她，一隻手輕輕拍打著被面。

像安撫嬰兒睡覺一般，只差一首安眠曲。楚妤也因此安然入睡。

而第二天醒來時，他的身影已經消失。

她從此就變成了害怕打雷閃電的姑娘。

因為有人關注陪伴，所以才嬌氣，她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他手臂圍成的小小空間，是讓她能得到溫柔和安全的港灣。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的她，悄悄睜開眼睛，看了看認真注視她的傅以霆。

她心裡一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

不知道她有什麼可以回饋給他們，但如果可以的話，她以後也會好好報答傅家人的。

她會聽他們的話。

她許願他們未來可以得到幸福的人生。

是他們讓她有了不算孤獨的青春期，讓她有了歸屬感，她發自真心地信賴他們。

她對這樣的關係很滿足，她害怕任何的改變。

她曾經想過，可不可以有什麼方式可以回饋他們，可到最後卻想不到任何方式。

她好像什麼都沒有……

*

也許是被保護得太好，所以在經受痛苦的時候才不堪一擊而難以承受。

一個像長輩一樣的人，他優秀出眾得如高高的神祗一般，不容人窺探。

他曾經是她生命一道的信仰。

她信任著他、信賴著他。

可沒想到有一天會對她有這樣瘋狂的念頭。

那些都是曾經覺得美妙而快樂的記憶。

原來這一切的美好……是需要她用這樣的方式來償還的。

用這樣痛徹心扉的方式。

她從沒想過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回饋，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接受那些曾經的好意。

在今天這樣一個不堪入目的場景里——

她想起來的，竟然是那些暴風雨的夜晚，是傅以霆捂住她耳朵的雙手，和那時的他那可靠的胸膛。

可一切都在這個時候打破了。

以前的記憶，已經成為了水晶盒子里的回憶。

不會再有了。

她像一隻折翼的鳥，落上一支破敗的桅杆，漂流在暴風雨的海面。

不知何處是彼岸，不知何時會翻船。

時間彷彿已經過去好久好久。

風停了，雨住了。

可她的靈魂還在飄蕩。

肆虐的狂風暴雨，在周遭草叢上留下一片狼藉。

樹下鋪滿了艷麗的紅色，像一層經歷腥風血雨的海洋。

而黃綠色的葉子卻簌簌地散落一地，更添破敗。

地上那些零零散散的殘花敗柳，曾經是那樣的青蔥艷麗，可此刻像是浸泡在塵土泥水中的廢物。

一切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