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The epilogue.002

第六十一章 The epilogue.002

「請問,女皇陛下,我們不是該去什麼和談的……」

「無意冒犯,你傻嗎?」

也是,怎麼可能帶我這種人去那種有關國事的大場所。

我們三人同乘一輛轎車,芙是司機,我坐副駕,女皇陛下自然在後座。轎車在城市人流中緩緩挪動,隨著時間流逝,行人越來越少,周邊的環境也越來越與城市無關,更像鄉村。

「哥哥,你知道放到幾百年前,能和一國之君同乘一架車的人都是什麼地位嗎?」

「所以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說了,我對現在的日子沒有一點活著的實感。」

真的是發生什麼都不會感覺奇怪,各種各樣的事。

「我們到底去哪?」

「國王——哦不,原來的國王奧托,還有他的妻子瑪麗。有些東西不方便寫在給公眾看的和平條約上,需要我來親自接手。」

「恕我冒犯,是瑪麗王后提到過的禁書書庫嗎?」

「注意你的言辭,先生。是曾經的皇后,你應該直接稱呼為女士。」

「哦,好的。」

摸不透。

可能這就是成為一個皇帝需要的能力之一,讓人摸不透自己。

不過這女皇的位置,她也坐不下去幾時,戰爭結束一些後事料理完,按照憲法她就要乖乖下台,直到下一次戰爭。

人流漸漸趨於稀疏,甚至於消失。只能見到一棟一棟民居,每家房前都有幾十平米的小院。

「到了。」

芙把車停在路邊,熄火下車,為女皇打開了後座的門。

「斯蕾芙的哥哥,你也一起來。」

「好,好的。」

得了她的命令,我才能鬆一口氣走出車。

在我面前的,真的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住宅,這房子估摸著我工作半年的純收入就能買下來。

和平條約尚未向大眾公布,看來拉斯特尼亞已經沒有國王了。

「真難想象,國王和王后就住這裡嗎?」

而女皇陛下的回答更是要驚掉我的下巴。

「實際上不止,他非常好色,有不少嬪妃,哦,大概是小老婆的意思,這樣你聽得懂嗎?」

在一瞬間,我某一層面上理解了拉斯特尼亞能輸掉戰爭的原因。

「滋。」

這電鈴聲光是聽著就感覺渾身酥麻,骨頭髮癢。

開門的是瑪麗,仍然是小孩的樣子。看來她並沒有找到方法變回去。

「奧托先生可在?」

「我丈夫已經在客廳了。女皇能光臨寒舍,小女僅代吾夫致以無上感激。」

「套話就免了,雖然由我這個客方說不甚合適。」

進了房后唯一能說出的詞就是「簡陋」,這房子內部的裝潢滿滿透著一股寒酸味。

「那麼,我去泡茶。」瑪麗為我們引路到了客廳口,轉身前去廚房。

「我的不加方糖,謝謝。」女皇帶頭踏入了屬於客廳的領地,於茶几前站著的就是快一個月前,那個昏了頭的,轟炸莫里斯的國王奧托。

只是現在不是國王罷了。

「我聽說,在女皇陛下面前,是不允許下跪的。請原諒我沒有行禮。」

「不必,如果每個人見了我都要行禮,過去兩百年我不做女皇,在街上閑逛都是犯罪,因為我堵塞了交通。初次見面,你好,奧托先生。」

「百聞難得一見,誠奇人物也!貴安,名為「光」的女皇陛下。」

光?

「這還真是驚喜,不知多少年歲沒人叫過我這名字了。是禁書里的記載嗎?」

「永生不朽,血瞳似是救世惡魔,銀髮又如滅世天使……」奧托國王口詠史詩,「其名為「光」……後面的內容,我想是不能念了。我是個聰明人。」

「《降臨》?這可不是禁書。」

「在這裡便是。先王絕對禁止對該書批有任何註解,久而久之,書本身也成了禁忌。況且據我所知,在莫里斯,《降臨》是有所公認的難讀,傳說女皇本人對此史詩有註解,卻在二百多年前離開皇位時,付之一炬。」

「因為《降臨》本身就是我在某段頭腦不清醒時寫就的,我對這東西有處置權。還有,奧托先生,有件事你說錯了。」

她抿一口剛端來的茶:「你可不是什麼聰明人。」

「呵呵呵呵,當然,在女皇陛下面前,誰都算不上什麼聰明人。」

「過獎了,而且理解錯了。我不是說,我有多聰明,你有多不聰明,我是說——能別自作聰明了嗎?」

她話鋒一轉,口中滲出尖銳的荊棘之刺。

「此乃何意?」

「十五年前。」

女皇陛下眯起雙眼,如惡狼一般死死盯住獵物。

「十五年前的今天,那是個大日子,一個值得你銘記一生的日子。」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一天風和日麗,那一天剛剛開春,那一天就和往常的開春日一般並無分別……」

瑪麗呼吸急促,扶著額頭,靠著牆癱坐下。

「好……痛……我的頭……啊啊啊……」

「是啊,就和往常一樣,沒什麼不一樣的。沒人注意到那點微小的變化,也沒人注意到王子奧托的異變,更沒人注意到即將成為王后的瑪麗,從此再無所謂感情可言。」

我意識到,女皇的口中即將說出顛覆所有人世界觀的真相。

「你恐怕以為,他已經死了吧,奧托……不,我是指——愛德華五世。」

「奧托」大氣不敢出,低著頭看著杯中的倒影。

「直到調查結果出來前,我一直都很好奇,為什麼不是國王奧托一世,而是直稱國王奧托——哦!哦!愛德華先生,你所做的一切,若是讓某個作家知道了,那可真是心醉魂迷。」

「我不知道您在講什麼,愛德華五世輩分上是我的叔叔,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因病身亡了。」

「如果你還沉醉其中不願醒來,也罷,那麼,請你原諒我實際上還帶了個人來。阿列克謝,露個臉吧。」

我看向客廳門口,腳步聲的源頭,一個人,長的跟奧托一模一樣……不,不,如果我猜的不錯,恐怕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奧托」。

「阿列克謝,見到奪去自己王位的叔叔,感覺如何?」

「在下認為,陛下取消了在下刺殺國王的任務,真是令人沮喪不已。」

「那可是你的親叔叔唉,你都願意痛下殺手?」

女皇陛下的笑容中,散發著惡魔獨有的邪氣,以及無羈的歡悅。

「十五年前,在下的這位親叔叔險些就葯死了在下,陛下當時要是沒有碰巧救了在下,在下到底該向何人申冤?」

「很好。可是,他真的是你的親叔叔嗎,阿列克謝?」

女皇口中的「阿列克謝」咬得尤其重。真奧托立即明白其中之意(反正我沒明白),單膝向女皇跪下。

「是在下衝動了。」

至於另一個假的「奧托」——我還是叫他愛德華好了,他不是愛德華五世嗎?愛德華先生強行咧咧嘴角,試圖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茶,卻根本拿不動茶杯。

「我既往不咎,愛德華。」

「反正生殺大權都在您手上。」

「呵,只針對你們這家內事。按照莫里斯的法律,你該死了,但十五年前你不歸我管,那我沒辦法。該收的帳,我還是該收的。」

「戰爭賠款,白紙黑字,拉斯特尼亞是個小國,一時間給不起……」

「真的給不起嗎?」

可以聽出,她聲音里有一股潛藏的怒意。

「我勸你老實招來,雖然你一點都不老實。」

愛德華先生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也擠不出一個字。

「三十億!三十個億!我想都不敢想,你登上王位,前前後後撈油水,貪污了三十億!」

女皇奮力一拳捶在茶几上。

「你還口口聲聲說,拉斯特尼亞是個小國。確實是個小國,拉斯特尼亞人口才兩千萬,每年通過稅收的國家收入也就兩三個億,最多五個億。你貪污的這些錢,知不知道能為你這個口中的小國開發出多少發展的潛力?你有篡位的膽識與謀略,卻在國事上一竅不通,只知奢靡度日,利用權力之便,大撈油水。在面對你治理的,爛的不能再爛的這片土地,你卻對帝國的人說,拉斯特尼亞是個小國,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間,於是你盯上了莫里斯!」

「如果我死了,這筆賬還的上嗎?」

「你賤命一條,賠的上嗎?」

我還是第一次能聽到女皇口中講階級性這麼強的詞。「賤命一條」被她說出來,我才感覺到她像個萬人之上的女皇。

「三十億,你再奢侈,也是沒法在這段時間用光的。我的人查過了,你一分錢沒用在買帝國的武器上。」

「還剩下二十五億左右……」

「在哪?」

「瑪麗!拜託了,把那喪氣的存摺拿來。七神在上,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算了!」

「我說過,你的死對我沒有價值,你活著還可以有所利用。」

不久后,瑪麗拿著存摺來了,把它放在茶几上,手依舊捂著頭,眼中終於有了一種神采——迷茫。

「阿列克謝,這個交給你了。愛德華,我把拉斯特尼亞這片土地交給他來管,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女皇長舒一口氣:「接下來,我來拿點屬於我的東西。」

「我不記得我這裡有什麼東西屬於您。」

「當然有,你那禁書庫呢?」

「您說笑了,所有的禁書不是都已經交給莫里斯方了嗎?」

「你是覺得還可以在我這裡說謊嗎?」

芙遞來一本筆記,女皇翻開大聲念出上面的文字,從頭到尾念完要了快十分鐘,全是書名以及作者名,其中不少的作者名都是「克拉麗絲」或「克拉麗絲莫里斯」。

「我自己記載過、封印過什麼危險的東西,我自己清楚。看見你交來的明顯不全我就查了一查,沒想到缺了這麼多。」

這些禁書里的東西,芙對我說過,就像硝化甘油一般,不穩定且極度危險。照理來說,讓這些東西消失最好,而女皇卻對芙說:「保留下來更安全。」

「這……這是為了讓瑪麗變回成人的樣子。」

「瑪麗小姐,請過來。伸出手來。」

女皇將手指放在瑪麗的掌心上,口中念念有詞。

「里博拉,修正!」

淡藍色的光輝浮現,瑪麗變成了一個光團。

光芒散去時,瑪麗變回了成人模樣,身著象徵權力的紅色服裝,雍容華貴。

「這下,你沒有理由把這些書藏著了。」

愛德華心中最後的那點底氣也隨之散去,交出了一個雕刻著複雜紋路的銀色小球。

「這魔術道具,呵,拿去賣也算把你那剩下的五億還上了。當然,我倒是希望你身上還有點剩餘價值,供我盤剝。」

此行目的業已達成,我心驚膽顫地聽著他們講了些沒營養的話,正以為終於能離開這地獄般的場所時,又不知為何話題轉到我身上。

「對了,瑪麗小姐。」

「有什麼事,女皇陛下?」

「關於這位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向我。

「瑪麗小姐你在他家,吃他的喝他的,這位先生也不是什麼富裕人,不償還點什麼嗎?」

「這……」

她明顯是感到了有些為難,但是臉上又表現不出來為難的神色,只是擠弄著臉部肌肉不知怎麼好。

「不,這就不用了,多不好,哈哈……」

我忙擺擺手,幫著瑪麗解圍。畢竟這種層面上的事,如果還計較我那點小得失就不好了。我也真不懂為什呢女皇要扯到我身上來。

「瑪麗小姐,你很缺錢對吧?」

瑪麗沉默不語。

「能償還這位先生,最好就是用錢,對吧?我說的很直白很現實對吧?」

「我該怎麼做?」

「來給他的妹妹打下手怎麼樣?」

女皇遞給芙一個詢問的眼神,芙點頭以示回應,露出了自己的四條假肢。

「如你所見,他的妹妹是個殘疾人,每天又要做些力氣活,保養義肢的工作十分麻煩。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想必能讓她輕鬆不少,當然,薪水不愁,因為我作為女皇是她的直屬上司……莫里斯,願意來嗎?」

大概是懂了,扯到我身上的原因。

真是個仁慈的女皇。

「好,我來。」

在這之後,也並沒有發生什麼波折,平安回到了莫里斯。

瑪麗將在數日後打包了行禮過來。

我們這幾日的事,將被作為秘密保留,不允許向外傳播。「有些東西,不適合讓世人第一時間知道,沉澱個五十年再翻翻這些舊賬更有意義。」

我被安頓在莫里斯境內的一處女皇地下行宮內,芙讓我坐在一個小房間里等著,有人來找我。我本以為會是哪位人物,或者是奧利維亞公主云云,卻不曾想是與芙同樣裝束的人。

而那人我也一眼看出來了,是我的姐姐。很久不見了。

「姐姐!」

「坐那兒別動。」

我激動地正欲站起來,卻被她按下去了。

她居高臨下看了我好一會兒,使勁打我一巴掌,又撲到我身上死死抱住我。

「你這笨蛋!一定要嚇死我你才開心嗎?」

修飾聲音的魔術掩蓋不住面罩下的不安的哭腔。加上臉上火辣的刺痛,這才能明白我這段時間的肆意妄為有多麼令她擔心。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哪是你嘴裡輕飄飄的擔心啊?我在生氣啊,你這做弟弟的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當面對著女皇陛下罵,隨意往軍事區亂闖,毫無警惕心地喝下別人端來的飲料……你和芙一個個都要讓我氣死不可嗎?」

她口齒不清的聲音已經吸引了外人——門口黑色裙擺的一角露在外面被我的視野捕捉到了。

「姐姐,外面有人呢,收斂點。」

「那你們兄妹兩個倒是讓我少操心一點啊!本來芙四肢都已經斷了,你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可活個什麼勁兒……嚶……嗚嗚嗚嗚……」

她把頭埋在我懷裡,哭開了。我只得內心中數落著自己的過錯,一邊撫著我姐姐的頭頂,希望她早些平靜下來。

沒過多久,她也算是哭累了,外加這幾天她應該也是一直在奔波工作,就這麼跨在我腿上,頭埋在我肩上,沉重的鼻息噴吐在我背後,睡著了。

門口黑色衣角的主人這時也願意露出真身,是芙。她輕手輕腳抱起姐姐,安置她躺在沙發上。

「你運氣真好,實際上,也主要是我擋了刀。」

「這段時間真的勞煩你了。」

「家訓之一,別和家裡人客氣。還有,我指的是姐姐任務結束一回來就拉著我訓了三小時。她沒這麼訓你是我擋的刀。」

「哦哦,我還以為……」

「不過,也沒機會了。」

「唉?」

眼睛不自覺睜大。

「這……我們才團聚多久,就要走……」

「所以說啊,我這笨蛋哥哥到底在想什麼呢?我是說啊,你這麼頂撞女皇也沒機會了,想找我們倒是隨時可以找。」

「啊,啊,也是。」

因為戰爭結束了。

「哥,臉疼嗎?」

「嗯,還好。」

「那回家時,愛麗克斯小姐給你的那巴掌就用另一邊臉接吧。」

一瞬間想起來,還有個過去兩年……好吧,三年了,一直有個我當做親媽的角色在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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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彼斯福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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