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魯睿奧斯 Ⅰ
街道上的人都揮舞著鐵鏟,將積雪從馬路上清到一邊。
這裡是烏班克,我的老家。
剛才在山上遇到的事,自然,遭到了她們的盤問,確認無誤且有我妹妹的擔保后,才放行了我。在盤問后,天色早已暗下來了。
我想早點看見春天的到來,但這不妨礙我想來老家這種偏北的地方,離莫里斯遠點,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莫里斯最近因為政權交遞的事,忙的不可開交。
所以,我問姐姐,我能不能用烏班克的老房子,住上一會兒,反正我放假。姐姐思索一陣,覺得老房子里不該讓我看見的東西早就被清理乾淨,就讓我隨意使用了。
真的超級乾淨,完全看不出有人生活過的痕迹,傢具都是新安置的。
為了不讓我想起過去的記憶,這群女人真是煞費苦心。不過,我倒是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就是了,反而很感謝沒讓我花錢住旅館。
以及……
「如你所見,因為所謂的家族關係,和我們有仇的人殺不掉我們,就想殺掉相對而言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所以我也會在這段時間住過來。」
坐在起居室沙發上品茶的妹妹如是說。
而且她還戴著黑色面罩,根本無法理解她是用什麼方法隔空把茶水喝進去的。
「本來我是想放鬆放鬆的……」
我無奈嘆了口氣,想到芙在女皇政權下台後本也該放假,現在卻來陪我,還是放棄了更多的抱怨。
「晚飯怎麼解決?」
她指了指另一邊餐桌上熱騰騰的燒雞:「你鼻子被凍壞了嗎?早就弄好了。」
我一邊用餐刀分食著燒雞,一邊偷偷瞄著芙看——看她到底是怎麼隔空咬了燒雞上的一塊肉的。
「面罩是特製的。」她冷不丁一句話嚇我一跳。
「哦,哦。」
「防水,防彈,防銳利物,同時內部視野不受影響,自帶修飾聲音的功能,以及如你所見,不影響我們進食。」
「我說啊,芙……」
「不行,不能摘下來。」
「我還沒說話呢。算了,不過我確實想問你能不能在我面前摘下來。」
燒雞的美味終於還是堵住了我的嘴。
清洗完身體后,芙把我安排到一個卧室里,千叮萬囑:「不論誰,包括我,來敲你的門窗,不許開,晚上睡覺不能開門開窗,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來開你的門喊你起來。」就關上了門,留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呼吸著孤獨的空氣。
房間里,一扇門,一扇窗,一個書桌,一張床,床上被單枕頭全是新換的,褶皺都難見到,還有香料熏過的味道。
不禁感嘆我妹妹作為女皇手邊人的職業素養……
這床乾淨的我都不敢睡。
「收拾的太乾淨了。」不斷地感嘆。
我正欲靠著書桌,環繞著房間里的一切。而就在我身體靠向書桌時,沉悶地「軲轆軲轆」聲從書桌里傳了出來,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滾動。這可真是個不小的驚喜,我仔細觀察起書桌,抽出抽屜,發現裡面躺著一隻黑色的鋼筆。
我把它拿了出來,在手上把玩著,就是一隻普通的鋼筆,卻能在這單調無比的房間里給我別樣的驚喜。
不禁去想它是從哪來的:傢具是新安置的,是二手傢具也說不定,可能來自原來的主人……
「鏡……」
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驚得我環繞四周卻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鏡?是鏡嗎?你回來了嗎?」
無論頭朝向哪一邊都一樣,分辨不清到底從哪裡來。終於我明白這聲音直通我的神經,直通我的大腦。
「芙!芙!」我大呼著試圖喚來妹妹,卻沒有得到回應。
「鏡,芙是聽不見的,」溫柔的女聲在我腦中回蕩,「現在房間里只有我和你,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永遠回不來了……」
她的聲音中帶有一分顫抖,一分感動,一分溫柔。
「你是誰?」而我只能感到恐懼,人對未知之物的本能恐懼。
「我?對啊,我是誰?」
她的話莫名其妙,又說:「那麼,就叫我格魯睿奧斯吧,格魯睿奧斯,嗯,這麼叫我,我會很安心的。」
「格魯睿奧斯」我口中念著這個名字,不停往周圍去看,「你在哪,格魯睿奧斯,你在房間里對吧?」
「就在你面前啊。」
「怎麼可能,不然我怎麼……」
我看見她了,藍色的虛影,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如在水中飄起的長發,身體的曲線,以及浮動的身姿。
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包含的無限溫柔,以及熟悉感,口中忽然缺少了水分,唇與舌蠕動著想擠出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單詞……
「姐姐……」
「姐姐?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錯了,鏡,你不能說我是你姐姐,我是格魯睿奧斯,是你手中鋼筆中寄宿的一個意識體。」
我立即看向手中的黑色鋼筆,卻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
「你知道你的姐姐用這支筆給你寫過多少信嗎?」
「我對過去一無所知。」
「哦,鏡,看來你真的死過一次。從那封信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等下,等下」我讓她打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我是你姐姐對你所有情思產生的意識體。思念,擔憂,愛意,她對你的一切感情,只要在筆下的信上有所表達,那就會集中在我身上。同時,只有你和你的姐姐,還有一個我尚不認識的人看得見我,芙和別人是看不見我的。」
「那位尚不認識的人是?」
「你的姐姐只與他,或她,我更傾向於她,有一封信的交流。」
「為什麼偏向於她?」
「因為,那封信很像你姐姐平時給你寫的信。」
「內容呢?」
「不行哦,不能告訴你。」
聽罷我頓時泄了氣,格魯睿奧斯也不願意告訴我。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你的姐姐和妹妹不願意告訴你過去發生了什麼。」
「你真好。」
「因為我想斷了你找回過去回憶的念想,我看得出來哦,你很想找回過去的記憶吧?」
被看穿內心想法的我,感到一點不自在。
「因為你的復活,如果讓你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就不可避免地會知道你是怎麼復活的。當然,我能知道的信息,只來自這支筆寫下的字,好在你的姐姐有把收到的信抄一份作副本的習慣。你的復活,非常的血腥。」
「將死人復生,無論如何都會比較血腥吧?」
我對她給出的理由不屑一顧。
「不,親愛的,那不一樣。哎,或許我說的成了反效果,激起了你追憶過去的慾望。」
她痛苦地在房間里飄來飄去。
「你的家人,拼盡全力在保護你,而你卻在這保護下什麼都不理解,試圖去找回這危險的記憶,哎,可悲!可悲!」
「知道真相的你,會阻止我嗎?」
「阻止你?不,不,怎麼會?況且我也做不到,我只是寄居在這鋼筆上的意識體罷了。若不是你姐姐前些日在這桌上寫信,也不會粗心把我落在這裡。想必這幾日她一定因為找不到這鋼筆而心急如焚吧。畢竟,這支筆跟著她也有十年多了。」
「那我能問問,這隻鋼筆是仰慕她的男人送她的嗎?」
我開玩笑的問題,卻迎來了她認真的答覆。
「這支筆,是你送給她的,鏡。」
我沉默無言,盯著手中這隻對我的姐姐意義非凡的鋼筆。
「漆都沒掉,你還不明白你姐姐對這隻筆有多重視嗎?」
「那她怎麼會把這支筆丟在這裡的?」
「因為這裡就是她的房間啊。」
這毫無生活氣息的房間,是我姐姐的。
「你的姐姐可不是一般的忙碌,這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看看芙就能懂。」
在自己的房間里,所以也就放鬆下來,把筆丟在這裡……
「我很想阻止你找回記憶,但是畢竟我做不到。所以,鏡,答應我……」
「什麼?」
她最終還是說了出來:「無論多麼悲傷,多麼自責,心中的負面情緒如何強大,千萬不要自殺。」
那代表著我家人所作的一切將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