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合
董曉音的善後工作處理得很快,傷員全部送走,然後市政的人入場,開始著手對小公園進行清掃和修復。
在這期間,醫生提著醫藥箱主動登門,給花園路的人處理了一下外傷。
燕月明渾身上下只有一點擦傷,塗點葯就可以了。他便跑上跑下地忙,一邊關心學長有沒有在好好休息,一邊在廚房給韓梅燉湯。
韓梅是搜救隊員送去醫院的,且已經通知了她家裡人。可她爸爸常年在外出差,阿姨得去醫院照顧她,沒空做這些瑣碎的事情,燕月明就自告奮勇地要去給她們送晚餐。
阿姨在電話里連聲誇他懂事,說多虧有他,燕月明只覺得愧疚。他想,要不是因為自己,韓梅可能不會出事,所以講電話的聲音都在發虛。
好在目前韓梅狀況良好,沒有什麼皮外傷,醫生說醒過來之後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燕月明家不算很窮,但因為家裡就兩個人,所以燕月明也早早地學會了各項生活技能。他的廚藝不算很好,但煲湯的技術還行。
這五月初的天,寒氣還未完全散去,要是能喝上一碗熱騰騰的蓮藕排骨湯,最是不錯了。
聞人景比他更忙,暈車的狀況剛好被董曉音抓了壯丁,半天也不見人影。唯一得閑的是老三,他開的那輛小皮卡是學校食堂的財產,現在任務完成,他把鑰匙往搜救隊員懷裡一拋,就不管了。
一個不留神,神秘的流浪者老三便又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燕月明去樓上給黎錚送湯時,看到黎錚站在陽台上。他走進去,把湯放在桌子上,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老三離開的背影。
「他又走了?」燕月明微訝。
「嗯。」黎錚回到屋內,看到桌子上的湯,說:「剛才襲擊你們的人已經被抓住了。你現在去醫院,應該暫時安全。」
燕月明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直勾勾地盯著他問:「學長你為什麼還沒有躺在床上休息?」
不知為何,這目光竟給了黎錚一絲壓迫感。真稀奇。
黎錚在沙發上坐下,「我沒——」
燕月明鼻子一酸,「我都看到你手帕上的血了。」
黎錚頓住,看著燕月明,雙方在無聲中對峙。這是一場話語權的爭奪,而往常乖巧順從的燕月明,第一次直視著黎錚挑釁他的權威。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強勢,甚至是示弱的,可黎錚反而猶豫了。
末了,他端起那碗湯,微微垂眸,道:「等你從醫院回來,我就已經在休息了。」
誰知燕月明竟然還彎腰跟他對視,「那你會騙我嗎?」YUShUGU.cOm
想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在撒謊,就要看他的眼睛。這是小姨交給燕月明的道理,他一向奉為圭臬。
黎錚:「……」
燕月明乾脆蹲了下來,仰頭看他,「不如學長你跟我一起去醫院吧?我們再去做一個詳細檢查好不好?」
黎錚:「我不騙你。」
燕月明:「好的。」
他答應得乾脆,走得也乾脆,倒是讓黎錚愣住了。他後知後覺自己是被燕月明給套路了,在那兒坐了半晌,無聲失笑。
門外,燕月明捂著心口迅速逃離。他覺得自己真是膽肥了,還敢跟學長犟,幸好他犟贏了,否則多堅持一秒,他可能就會跪。
不過他還是有點擔心的,聞人跟他科普過「只要沒有嚴重的外傷,學長基本不去醫院」這件事,可靠自己的意志力去平復精神,去跟世界意識對抗,這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燕月明不想去置喙學長的選擇,也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去這樣做,可他就是會揪心。
學長以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要是能替他分擔一點就好了。
燕月明心事重重地提著保溫桶出門,騎上小電驢,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醫院。抵達病房時,正好是飯點,韓梅已經悠悠轉醒。
「小明來了啊。」阿姨起身把小明迎進去,接過他手裡的保溫桶,又拉著他檢查一遍看他有沒有受傷,這才舒了一口氣,道:「搜救隊的人剛走呢。」
「就是來問了些問題。」韓梅說著,撐著床面想要坐起來。燕月明連忙去扶,看著她有些憔悴的臉龐,道:「梅梅姐,對不起啊,這次都是因為我。」
他一五一十地把上次浦匣子弄的事和小姨掉進縫隙的事說了,不過隱瞞了小姨是主角的可能,以免他們多想。只說是自己不小心破壞了鴆的計劃,所以遭到了報復。
語畢,韓梅和阿姨都沒說話。燕月明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去,就看到她們都滿含關切但又嚴肅地看著自己。阿姨搖搖頭,道:「小明啊,這我就要批評你了。」
燕月明:「嗯?」
阿姨:「鴆想報復的是你一個嗎?那是大家的敵人。你破壞了他的計劃,那是好樣的,氣相局都該給你頒一面錦旗。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說出這種喪氣話來?」
韓梅也板起臉,「就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燕月明連忙搖頭,表示不敢。眼前的人跟學長不同,是看著燕月明長大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她們的話對於燕月明來說也很重要。
韓梅笑著伸手去揉他的頭髮,「好啦,也是我不小心。剛才搜救隊的人過來給我做過筆錄了,我今天從學校離開的時候,一切還好好的。結果在路上碰到一個一身黑還戴著口罩的男人,跟他說了幾句話,稀里糊塗地就被控制了,搜救隊的人說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鴆。」
也就是說,韓梅離開學校,在半路遇到鴆。她被鴆操控,回到學校殺自己,而鴆就去了花園路?兩手準備,果然陰險。
思及此,燕月明又問:「在學校的時候,你是還有自己的意識的對不對?我看到你給我眨眼了。」
韓梅:「從碰到那個人開始到學校里這段路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但是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了點自己的意識。我想提醒你我的狀態不對勁,你也察覺了,對不對?」
燕月明點頭。
韓梅舒坦了,「那就好。」
阿姨一邊給她盛湯,一邊說她,「你啊,在這裡要什麼強?這次是運氣好,也虧得你倆從小一起長大,有默契,下次可得長點兒心了。」
語畢,她又關切地詢問起小姨的事情來,「小明啊,不是阿姨故意說好話來寬你的心,你小姨是有點子運道在身上的,是不是?她當年能回來,這次肯定也能回來……」
燕月明坐著跟她們聊了許久,看到韓梅面露疲憊,不停地打哈欠,他就提著保溫桶告辭了。走出醫院,迎面吹來的寒風讓他整個人都抖了抖。
天已經黑了,但節假日的上方城燈火通明,遊人如織。三三兩兩走過去的人群里,還有人在笑著說起下午的「罵相」活動。
路邊有位賣花的老婆婆,燙著優雅的捲髮圍著披肩,指間還夾著一根煙。賣花不靠吆喝,純靠自己的人格魅力。
燕月明看到那滿籃子的花,就一下走不動道了。他想起黎錚來,又想起那家叫做「百兩金」的花店,忍不住上前去看。
老婆婆看他那猶猶豫豫又心生歡喜的模樣,吐了口煙,用那飽含滄桑的聲音問:「買花送誰啊?」
燕月明小聲:「一個學長。」
老婆婆:「老太婆耳朵不好,聽不清了。」
燕月明:「不好意思啊婆婆,我說的是——」
老婆婆又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甭管你送誰,你就在腦子裡想這個人像什麼花,你就送他什麼花。甭管什麼花語不花語的,花就長那樣,花語那都是后加的,不提也罷。」
燕月明一聽,有道理啊。他這人就這個優點,特別容易聽取他人意見,於是在老婆婆的指點下,他買了一束——百合。
純白色的百合,象徵著他心目中高貴、優雅,心地善良又美麗的學長。
等他頭腦發熱地付完錢,抱著花回到小電驢旁,被上方城的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就開始緊張了。怎麼辦?他竟然買了一束百合要送給學長。
學長會不會覺得他腦子壞掉了?
可是買都買了,怎麼辦?
燕月明懷著忐忑的心情,帶著花回到了花園路111號。聞人景正坐在客廳里不知低頭鼓搗些什麼,看他袖子捋起,旁邊還放著水桶和拖把的樣子,像是剛做了家務。
聽到腳步聲,他回頭,「咦?學弟,你怎麼買了一束花?」
燕月明:「如果我說是在路上撿的你——」
聞人景:「我不信。」
誠實的小明不會撒謊,最終還是把真相說了出來。聞人景聽完,一臉古怪,「原來黎學長在你心裡竟然是聖潔的百合嗎?」
燕月明認真回答他:「學長很好的。」
聞人景:「我不是否認這點,我是覺得……嗯,你說得對。」
燕月明覺得他好像在糊弄自己,正狐疑著呢,又看到桌上擺著的東西,驚訝道:「這些是什麼?」
聞人景抓起一個長相醜陋的稻草娃娃,晃了晃,道:「丑吧?鴆塞在床底的,看起來像是用縫隙里的東西做的,不太吉利。我把整棟別墅所有房間都找過來了,這種娃娃,還有一些奇怪咒文,該拿的拿掉了,該擦的也擦了,你別擔心,今天晚上肯定不會有東西從你床底下爬出來的。」
燕月明本來沒想那麼多的,聽他說完,反而開始害怕了。
聞人景便又把稻草娃娃隨手放下,站起身來,推著燕月明往樓上走,「你別擔心了,我是專業的,會處理好的,搞不定的話還有音音姐幫我呢。你快帶著花去看看黎學長吧,萬一他又沒有好好休息呢?你知道的,我管不了他。」
燕月明一聽到這個,就顧不上別的了,連忙跑上樓去。
黎錚的房裡沒有亮燈,靜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
燕月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地打開條門縫,探頭進去看了一眼。屋子裡並沒有那麼暗,因為床頭的燈還亮著。暖黃色的光照著床上的人,黎錚閉目睡著,眉宇卻不舒展。他還難受嗎?
燕月明不知道,但自己心裡是有點難受的。他看到黎錚的胳膊還露在外面,忍不住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幫他把被子蓋好。
再多的,他也不敢做了,蹲在床邊扒著床沿看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這個行為有點太過痴漢,臉上發燙,連忙遁走。
那束花就被他放在了房間里的桌子上。
走出房門,燕月明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它燙得實在有點厲害。不行不行,這不行,一定是燈光的錯,是燈光太暗了,讓他產生了錯覺。
他大步流星沖回自己的房間里,彷彿後頭有鬼在追。
「咔噠。」門關上,他長舒一口氣,目光掃過桌子上,又倏然驚住,雙眼睜得大大的,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桌前捧起小綠。
小綠你怎麼了小綠?!
你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