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怪奇小屋(二)
燕月明覺得自己這次可能、千真萬確是要死了。
可憐他還沒有談過戀愛,沒有考上編製,也還沒有再見小姨一面。如果可以的話,燕月明想許一個願望,那就是——世界和平。
他知道自己腦子有點亂,思維已經開始錯亂,但死神都來敲他的門了,人都要死了,還不興胡思亂想嗎?
他甚至可以做夢,自己能用燭台把鴆刺死。
說干就干。
燕月明死到臨頭反而獲得了無邊的勇氣,他不知道鴆什麼時候會破門而入,什麼時候會把他的腦花挖出來,只知道成不成的就看這一把了。
他飛快從地上爬起,沖向壁櫥拿起燭台,再返回門口,把手搭在門把手上,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等等。
燕月明理智回籠,他聽著自己宛如驚雷般的心跳,微喘著氣,努力思考。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進來呢?他敲門,是因為自己很有禮貌嗎?
怎麼可能,他最缺德了。
上方城三歲小孩兒罵他的打油詩里,都會說他上完廁所不洗手。
所以……
「你怎麼不直接開門進來呢?」燕月明小心翼翼地用氣聲問門外的人,「是不是我不給你開門,你就進不來啊?」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氣氛一度將至冰點。
燕月明還問上癮了,「你怎麼在縫隙里還要遵守規則啊?」
救命,他也不想問的,但是太害怕了,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而且他迫切需要通過迅速打擊對方的方式讓自己獲得勇氣,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世界和平。
燕月明:「我懂了,我不會給你開門的。」
鴆:「……」
燕月明:「對不起。」
鴆:「你在嘲笑我?!」
我不是,我沒有。燕月明被嚇得急忙搖頭,舉著燭台想離門遠一點,但環顧四周,卻發現無處可躲。床是肯定不敢靠近了,他猶豫再三,走到了窗邊。
窗邊有一張梳妝台,台上放著妝匣還有一套類似於琺琅彩的茶具。茶壺的蓋子是開的,擱在一旁,燕月明鬼使神差地往茶壺裡看了一眼,只見——
水面上漂浮著一個眼球。
眼球是巨大的,它的真實大小其實超乎人們的想象。周圍的血絲如同胖大海那般膨脹,簇擁著黑色的瞳仁,盯著燕月明,甚至倒映出他的臉。
這瞬間的衝擊,讓燕月明迅速收回視線。
他閉了閉眼,企圖理順思路。這裡有可能是怪奇小屋,會有很多的玩偶,所以茶杯里的眼球也有可能不是真的,是假的。
對,是假的。
燕月明這麼告訴自己,給自己洗腦,然而這時,那催命的敲門聲又響了。鴆在門外恢復了從容,「就算我還需要遵守規則又怎麼樣?這裡仍然是我的主場,只要你違規,我就可以立刻殺了你。」
這話讓燕月明心中一凜,同時也泛起漣漪。
那個樓閣謬論果然沒錯。
學長說過,規則是中立的。
現實世界是人類主場,人類犯規,才會被世界意識盯上。縫隙里是世界意識的主場,可人類依舊需要犯規,才會被世界意識盯上。
這兩者的區別只在於——世界意識的強弱。
規則的多寡、危險程度,跟世界意識的強弱成正比。縫隙里規則林立,何嘗不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呢?只要遵守規則,就能逃脫魔爪。
思及此,燕月明定了定心,然後更不敢動了。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他不能違規,一次都不行。因為世界意識的化身已經主動走到了他面前,只等他犯規。
他的容錯率已經變成了0。
可要命的是,燕月明對這裡一無所知。
他目前能提取到的只有兩點規則,一點來源於鴆,一點來源於上次那一家三口。
一:不要開門。
二:不要隨意觸碰玩偶。
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他最有可能逃脫的路線,是像那一家三口一樣,順著柏油路返回寂靜街區。幸運的話,他就能從上次那個口出去,甚至從浦匣子弄的那扇門裡出去。
可是鴆守在門口,這條逃跑路線就成了空談。
跳窗?
燕月明的視線投向緊閉的窗帘,雖然沒有上手去拉,但他可以判斷出窗帘背後的窗戶應該也是關著的。不能確定的是,跳窗這個行為是否違反規則,而且就算不違規,也有可能被鴆發現,那他主動離開房間,就是純屬自投羅網了。
整整十分鐘,燕月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十分鐘后,燕月明低頭看向自己光著的腳丫還有印著小熊圖案的睡衣,深思熟慮后,決定苟著。
門外的鴆已然失去了耐心,開始人身攻擊,「燕月明,你真是一個膽小鬼。你不是花園路的學生嗎?他們沒有教你怎麼殺死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冰冷的諷意,像冰水從頭頂灌進去,皮肉都開始分離。燕月明凍得直哆嗦,把燭台放下,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可那聲音還在繼續往裡鑽。
「沒有人會來救你的,他們都睡了不是嗎?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負傷逃離,而花園路的東西已經被清除,沒人知道你掉進這裡了。」
說著,那聲音又變得輕柔起來,甚至有了點溫度,讓人覺得渾身上下暖烘烘的,「所以,開門吧,我帶你走。」
這一冷一熱交替進行,讓燕月明迅速迷失。
「你會在我的國度里重獲新生,不會再有恐懼,不會再有別離。只要你開門,你就不需要再提心弔膽了。」「你的小姨也在等你。」
在那一聲聲蠱惑中,燕月明的眼神開始失焦,他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站起身來,一步步緩慢地朝著門口走去。
鴆在門外露出微笑。
「看在你那麼配合的份上,我可以送你去黃金國,讓你成為那裡的一部分。你想要什麼都會有,金錢、財寶、女人……」
說著,他又張開了他的雙手,如同世界的王在迎接他的臣民。
可就在這時,燕月明腳步頓住,門外的鴆也頓住,微微眯起眼來。
「燕月明?」
「不!不對!我不喜歡女人!」
燕月明的手本來都搭在門把上了,觸電般收回手,連退五六步。他清醒過來了,伸手往額頭上一擦,滿腦門的冷汗。
可這舉動無疑觸怒了鴆,他的笑容變得扭曲起來,「你們一個個的,都能抵抗我了是嗎?」
這咬牙切齒的話讓燕月明心裡咯噔一下,下一秒,他聽到門外的鴆打了個響指。「啪嗒」一聲,屋內就傳來異響。
那是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燕月明的小動物本能再次上線,扭動脖子往後看,只見那個躺在床上的人偶坐起來了。那是個大約一米長的人偶娃娃,看不出性別,也說不清是什麼材質做的,但皮膚細膩得甚至能看得清血管。
鴆在外獰笑,「我本來還想留你一個全屍。」
「我要你留了嗎?我沒有!」燕月明也生氣了,轉身一個箭步沖回去拿起燭台當武器,虛張聲勢,「是你把我弄到這裡來的,你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我膽小怎麼了?會有人來救我的!」
「呵?誰來救你?」鴆反問。
他話音落下,床上的人偶便跳到了地上,朝著燕月明走來。明明它只有一米那麼高,走路的姿勢僵硬、機械,一步一頓,可卻給了他無窮的壓迫感。
【不要隨意觸碰玩偶】
燕月明還記得這條可能存在的規則,他不敢冒險,因為一旦觸犯規則就有可能是自尋死路。可他一步退、步步退,后腰很快就撞上梳妝台,退無可退。
他一隻手舉著燭台,一隻手緊緊扒著梳妝台邊緣,咬著牙,屏息凝神。
「咔噠、咔噠……」四周安靜下來,人偶走動的聲音就變得明顯了。那雙無機質的眼睛一直望著燕月明的方向,裡面倒映著他的身影。
燕月明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楚,誰知看著看著,就入了神。
驀地,一滴蠟油從燭台上滴落,滾燙的觸感讓他迅速回神。他驚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僵硬起來了,關節開始生鏽,並且不是錯覺。
他想起那個一家三口裡的小姑娘,連忙閉目,可閉上了眼睛該怎麼辦呢?
什麼都看不見,更添恐慌。
不,小明,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燕月明忍著恐懼和眼淚,用力攥緊燭台,用耳朵仔細分辨著人偶的位置,然後在某個瞬間,用力刺出——
卻刺了個空。
破風聲傳來,燕月明咬咬牙,改刺為揮,循著聲音用力將燭台揮出。電光石火間,他好像揮到了,還觸碰到了玩偶的手臂,連忙一腳踹出去。
可鴆的聲音很快出現在耳畔。
「你違規了。」短短的四個字,毫無溫度。
進也是死,退也是死,燕月明徹底沒了退路,就要搏命。然而就在這時,背後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玻璃碎裂,晚風倒灌。
呼呼的風吹起了燕月明鬢角的頭髮,一隻溫暖的手掌伸過來,捂住了他的眼睛。燕月明眨眨眼,渾身僵硬不能動彈,卻又在瞬間卸下心防。
因為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學長的氣息。
黎錚匆匆趕到,破窗而入,一手捂住燕月明的眼睛,把人往懷裡拉,另一隻手飛刀刺入人偶的眼睛,並一腳將之踹飛,又快又狠。
鴆剛剛借著燕月明違規的行為,突破規則在房中閃現,哪想到迎面而來一個倒飛的人偶,重重砸在他身上。他吃痛地往後踉蹌幾步,而黎錚拉起燕月明,迅速越過他們,直奔門外。
「學長,這邊!」外面走廊里,聞人景從一個房間里探出頭來,用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