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棋不語(11)
去海城出差一行五人,意潮由謝觀棋帶隊,剩下三個商務組同事,兩女一男,其中一個是秋露認識的趙依景。
夫妻二人提前抵達集合點,秋露在讀群上趙依景發出來的行程安排,雙肩的重量忽地一輕,謝觀棋拎起她的包帶問:「你又裝了什麼?重不重?」
她張望四下,扭身掙開那隻手,一副他犯規的嚴肅表情:「從現在開始就是謝總監和小編劇,不可以有這麼親密的動作。」
他被她一本正經的話語逗笑,反倒挑眉:「那就說好了,半夜有採花小賊想接近我,我是不會開門的。」
「不管是採花小賊還是江洋大盜,半夜都不能隨便開門呀。」她反駁,嘴裡小聲嘀咕,她不是小賊也不是大盜,是可愛的小妻子。
謝觀棋頷首,顯然聽得明白:「如果小妻子不守信用,想讓丈夫對她做那樣的事,也是不行的。」
秋露被他取笑得面紅耳赤,狠心放棄索求一個吻的念頭,在他笑而不語的注視下,背過身摒棄邪念。
十幾分鐘內,其餘三人相繼到來。
秋露望著眾人中心的謝觀棋,不自覺地發怔,他的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依景是商務組組長,阿宇和皮皮你見得少,他們負責款項合同和活動執行。」
外人面前的他,成熟穩重,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淡然隨和,正因為像風,才會給人若即若離,不易觸碰的感覺,可目光投來時,又會讓被盯著的那個人屏息凝神。
總而言之,她的老公好有魅力。
「秋露。」
她瞬間揪迴繞著他眼冒愛心飄來轉去的心魂,乖乖地點頭,而後發現他不是在叫她,是介紹她的身份:「創匯的編劇,上周在意潮辦公,大家應該都見過。」
皮皮:「見過啊,大美女誰不愛看?就是沒機會說上話。」
趙依景:「你那天外出了,我們還和采妮她們一起吃飯呢。」
謝觀棋一笑,突然低下頭:「你們聊,我接個電話。」轉身擦肩時,垂眸朝某處瞥去一眼。
——秋小珠,別看著我傻笑。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秋露默默收下屬於她一個人的目光,揮手和新同事打招呼,卻被那道興奮得有點詭異的叫聲,惹得心口一顫。
「打不打麻將?正好四個人,可以組局了!」聲音來自阿宇。
「謝總監還在這裡,你就不能小點聲?」皮皮毫不留情呼去一掌,那聲脆響聽得秋露又一次張唇。
「真的很痛!」阿宇大叫。
「呵,你懂什麼?那是世界在吻你。」皮皮冷笑。
趙依景笑著解釋:「他倆就愛鬥嘴,習慣就好。」
秋露也跟著笑,視線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廳,很慢地落在五六米外的男人身上。他背對他們打電話,外套是暗藍色的,像深秋時節傍晚六點的天幕,有種深海領域的色調,和他靜遠的氣場很搭。他對周遭的目光視若無睹,低頭看腕錶,幾秒后又回過頭來。
「秋露,今天是你老公送你來的嗎?」趙依景插來一句話,秋露拽回思緒,餘光里謝觀棋正朝這邊走近。
「嗯,他開車送我。」實則兩個人有同一個目的地。
「你結婚了?」阿宇驚愕開口,所有人望向他。
皮皮又一掌拍他手臂:「你想幹嘛?沒看見人家手上戴著戒指啊?」
「沒想幹嘛。」阿宇縮著肩膀,訕訕瞟了眼身旁的暴力女,「就覺得咱們五個人的年紀加起來也就一百來歲,有兩個已經結婚了,蠻神奇的。」
皮皮再一掌落空,阿宇腳底抹油躥到謝觀棋身邊:「棋哥,你今天帥翻了!這衣服沒見你穿過啊,嫂子又給你買新衣服啦?有沒有墨綠色的,我也想買一件同款……」
趙依景被吵得太陽穴發緊,搖頭道:「這倆是一對,明年開春也要結婚了。」
「難怪相處起來這麼自然。」這種狀態讓人羨慕。
「是同事,朋友,也是愛人。」趙依景說,「我們時常一起出差,彼此都很熟悉。」
秋露總覺得趙依景暗藏心事,不動聲色地看她一會。一貫披散的長捲髮如今高高束起,黑色V領小外套更顯脖頸纖細修長,是妝容精緻的女白領風格。
她的目光還在鬧騰冤家的身上。
阿宇繞著謝觀棋轉,被皮皮輕鬆逮住,一手叉腰,另只手擰他耳朵。謝觀棋靜立中間,全然不受打擾,低頭回手機信息,聽到慘叫才抬頭,對他們說了句什麼。
阿宇嚷嚷大叫:「棋哥的老婆心裡只有他,整天給他買新衣服,身上穿的用的全是老婆買的,變著花樣寵他,我的未婚妻只會變著花樣揍我!」
皮皮摩拳擦掌:「林宇斯你皮癢了是吧?你有總監帥嗎?有他疼老婆嗎?能買得起兩萬八一枚戒指嗎?你再造作,這幾天就滾到酒店大堂去睡!」
謝觀棋轉頭,發現秋露正用一種驟觀奇象的表情望著那對歡喜冤家,眼睛瞪圓一股傻勁,不免笑了聲:「收拾一下,準備走了。」
「好的。」她元氣滿滿,拿起座位上的背包,「走吧依景。」
趙依景擠出一絲笑,點頭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憑著女生的直覺,秋露覺得她的情緒低落不少。
……
落地后安頓在附近酒店,夜晚的工作隨之開始。阿宇和皮皮去監督跟進場地布景,謝觀棋帶著秋露和趙依景跟外包方負責人聚餐。
為了方便這幾天的行程,他們短租一輛商務小車,秋露看著謝觀棋拉門坐進駕駛座,趙依景上半身剛探進副駕駛座,定了一瞬后又出來。
「怎麼了?」秋露問。
「一起坐後面吧。」趙依景淡淡笑道,「謝總監說後座寬敞一點。」
去飯店的路上,趙依景彙報工作溝通的進度,謝觀棋的回應總是言簡意賅,秋露默默聽著,直到對話里提到她的名字:「我們只跟內景,細節問題比較多,皮皮說外包方的場務助理在問,我們的編劇是否需要去場地看看?秋露對清單更清楚。」
「不用,她跟著我。」謝觀棋回絕,「今晚聚餐,負責拍攝的總導演也在,大家打個照面,先熟悉一下。」
「好。」趙依景低頭敲字。
「秋露。」駕駛座上的男人點名喚道。
她心跳漏拍,竟不自覺端坐:「我在。」
謝觀棋嗯了聲:「初次跟進之後,我們付費短劇的拍攝和後期工作會全部交由外包方負責,這是花了錢的,場務協調也是他們的工作。」
他再道:「之後肯定會有工作群,就算他們聯繫你,也是外包編劇和你確認劇本細節,布置之類的瑣碎工作你不用管,和創匯的合同里約定過,你們只做劇本開發。」
他在認真教她如何處理工作中界定不清的事,此時此刻,那個會在燈下影中將她摟抱在懷裡,低言細語哄她的老公,真的變成合作方的謝總監,她的上司。
奇妙又陌生的感覺佔據心頭,還有一種隱秘的,無法言喻的快感。秋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點頭:「好,我知道了。」
「這些劇投放平台後效果好的話,年後我們會從一部50集增加到100集,10集免費變成20集免費,兩人一組,一周寫完一部劇。」
「意思是會擴大招聘規模?」
「嗯,前提是效果好。」
秋露慢慢垂眸,是再簽工作室,還是意潮內部建立專職項目組?倘若他們總結經驗模式自產自銷,明年是否還會和創匯合作?
前方的人忽地低笑:「餓了嗎?」
三個字,無形中拉近了距離,卻讓車廂陷入短暫的寂靜。秋露餘光瞟到身旁的趙依景撳滅手機,於是違心回答:「不怎麼餓。」
大半天沒吃東西,她的肚子已經抗議似地叫喚兩次。雖然包里有謝觀棋替她備好的麵包水果,但今天一直在趕路,大家都沒吃,那點也不夠分,她不好意思拿出來。
小妻子的口是心非,他怎會聽不出來,眼下看不見她,腦海中卻勾勒出一隻蹲坐等食的小貓,尾巴貼著地板,左一晃,右一擺的模樣,可愛又可憐。
謝觀棋道:「應酬的飯局一般吃不了什麼,晚上餓的話,就叫上皮皮他們一起點外賣。」
他沉吟,又道:「依景,你跟阿宇他們說,場地細節對接得差不多就可以撤,不用一直守在那裡。」
「我猜那對準夫妻今晚可能又要玩到半夜。」趙依景笑著調侃,秋露訝異地望去,她便解釋,「每次出差去新城市,他們大晚上都要出去玩,習慣了。」
謝觀棋應該不會去吧?
秋露回憶他出差的時候,晚上11點后,兩人都會先視頻再打電話,有時連麥一整晚,他還能哄她睡覺。別人出差的夜生活再怎麼豐富多彩,他有酒店夜景和她就夠了,人不能太貪心。
***
外包方也來了三個人,那位總導演面容粗獷像硬漢,老總倒是斯斯文文瘦如柴。
謝觀棋和老總談項目,趙依景和老總秘書交頭對接後續幾天的工作,滿堂笑語里,秋露默默吃飯、夾菜,坐在她右手邊的總導演也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雞鴨魚的模樣。
她一口裝下蝦丸,偷偷瞄斜對角的謝觀棋。眼睛好明亮,喉結真性感,疊袖的手臂隨意搭桌面,如果能環在她腰上該多好,那樣就能撒嬌讓他吻她,趁機摸他的腹肌……
「小妹,你是編劇?」
本就做賊心虛藏情|事,這一聲倒真把她嚇一跳,第二顆丸子滾進碗里。
她抽一張紙巾擦嘴,點頭道:「你好,我叫秋露。」
「嗯,我何虎,叫我虎哥就行。」他用公筷夾滿一碗粉條,莫名打量她幾眼,「你多大,成年了嗎?」
秋露一怔:「當然,我二十六了。」
「挺好的,看著像十七。」何虎笑笑,兩三口就將滿碗粉條消滅,速度驚人。
「謝謝。」
「不用謝。」他又盛半碗鴿子湯,「干這行老得快。」
「……」秋露張唇想說什麼,看他吃得正香沒打擾,環顧一桌清淡養胃的菜品,倒是對粉條產生興趣,端起碗來。
何虎直言:「你怎麼不吃肉啊?今晚又不開機,沒你啥事兒,幹嘛不多吃點。」
他雙目示意一盤:「嘗嘗那個,虎皮鳳爪。」
秋露私心想嘗粉條,但盛情難卻,轉道夾起一個放碗里,咬一口抬眸,又低頭不說話。
何虎濃眉挑高:「不好吃?」
「好吃。」她輕輕嘆氣,「就是更加想念我老公做的菜了。」
「看來你老公是用廚藝征服了你啊。」何虎悠閑落筷,漫不經心地評價,「這家菜也行吧,不過比起我做的還差點。」
秋露沒忍住側頭:「你們家也是你下廚?」
「必須的。」他言之鑿鑿,「這年頭,不會做飯的男人討不到老婆。」
「有道理。」她點頭,而後抿唇,還是把嘴邊的話咽回去。
謝觀棋征服她的可不止是廚藝,他厲害的地方太多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卧室……想想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心隨念動,她拿起手機給他的對話框發去幾條信息,借著夾菜的功夫悄悄掀眼,手在半空微微一抖,撞入一雙同樣在看她的、似笑非笑的眸。
謝觀棋左手握玻璃酒杯,辛辣酒水順著喉管緩慢滑下,在胃裡沉澱隱隱的灼燒感。漫長的應酬飯局裡,他的餘光里始終有她的影,時而發獃,時而瞄他。
就在上一秒,她身後那條只有他能看見的尾巴,突然晃得歡快,下一秒就撞見她偷看他,八成在想一些她最愛的事。
因為剛才那意料之外的對視,秋露心率變快,眼神飄忽不定,視線半垂盯著謝觀棋的喉結看,卻見那隻舉杯的手稍頓,恰巧遮擋住她垂涎的某處。
他垂眸落杯時,面上有淡淡的笑,自然地接過老總的話繼續聊著。
她抿了抿嘴角,守男德的謝總監,在公眾場合連小妻子的目光都要防,不就看看嘛,她前兩天晚上還親過那兒呢。
飯桌上談工作,時間漫長又難熬,一頓飯從7點吃到10點,即將散場前,老總喝得面容酡紅,拍著謝觀棋肩膀發出邀請:「謝總監,我們在樓上有個包廂,下半場要不去唱兩首?」
眾人起身間,接連傳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秋露循聲望去,就見謝觀棋微微抬手,溫和笑拒:「今天飛機誤點,怕來不及一直在趕路,都沒顧上回電話,家裡那位的信息已經轟炸我的手機了,要是見我11點沒回酒店,我怕她連夜飛過來鬧我。」
老總哈哈大笑:「年輕小夫妻就是不一樣啊,比我們這種老夫老妻的甜蜜多了。」
秋露緩慢背上她的小藍包,眯眸盯著面前這個遊刃有餘的男人。一群人陸續離開包廂,她從衛生間出來后穿過後門走向停車場,微信置頂對話框有了新信息。
今天是男德老公:今晚我還要鎖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