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隊的八哥（2）（捉蟲）

天還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沈秋不敢飛太高，幾乎是貼著水面低空飛行，每次路過一戶人家，他都會朝著房頂張望。

但四周一個人都沒看見，他不確定是都被救走了，還是和那個老人一樣被困在房頂的某個角落。

想到這兒，他再次加快了速度，好在外面的人也在爭分奪秒的救援，轉過一個街角就遇到了幾個開著衝鋒舟的救援。，有穿迷彩服的解放軍救援隊，有好心人組織的民間救援隊，也有身穿橙色衣服的消防救援隊。

沈秋想都沒想，一個提速上升至半空，又一個猛地俯衝朝著最近的消防員衝去。

他動作迅速，衝鋒舟上的人只看見一個影子往這邊飛，還以為是風吹了什麼東西過來，下意識的抬手要擋，驀的就聽見一聲電子音大喊：「救命！」

緊接著肩膀一側微微一沉，有什麼東西扯住了他的衣領。

消防員低頭，和一雙金豆眼對了個正著。

身後同時響起戰友的聲音：「班長！你肩膀有隻鳥！」

班長想說我看見了。但怕自己突然出聲驚了這隻鳥，只目不轉睛的看著沒出聲。

他正猜測這隻鳥是不是被雨淋濕了飛不起來過來歇腳的，就又聽見了那道電子音：「救命啊救命！」

這回他瞅見了，聲音就是從肩膀這隻鳥的嘴裡發出來的！

班長眼睛一睜，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身後的戰友也紛紛開口。

「這好像是只八哥。」

「居然還會喊救命，是不是受傷了啊。」畢竟受了傷跑消防隊求救的動物他們也見過不少，理所當然就這麼猜測了。

其他救援隊看他們停下來也都用對講機詢問他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班長剛想回復，肩膀上的八哥就撲扇著翅膀飛起來，：「救人救人！」

雖說只換了一個字，可意思卻是完全不同，救命還能當成是救他這個鳥命，救人……

班長並不相信一隻鳥的話，但那隻鳥卻一邊往一片民房區飛，一邊回頭看他們，同時嘴裡不停的說著：「救人，跟上」「救人，跟上」。

衝鋒舟上的消防員都看見了八哥的行為，有些面面相覷，一個消防員抹了把臉上的水，「這……班長，會不會是哪個被困的民眾養的八哥，人沒法出來就讓鳥出來找人救命了？」

有消防員反駁，「哪有那麼聰明的鳥，知道找消防員還知道帶路。」

話是說這麼說可……救人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班長皺著眉，在八哥第二次上來叼起他的衣領時，快速朝四周看了一眼，「這附近還有哪片區域沒找的？」

身後有消防員拿著裝進防水袋的手機上前，手機屏幕上是這個小鎮的簡易平面圖。

「還有兩個自建民房區，那邊地勢太低，水流全都往那邊灌，是最先受災的區域，在洪水爆發之初就有民眾自己帶著人從裡面撤出來了。」

而那隻八哥示意的位置，恰好是其中一個自建民房區。

消防員面色凝重的在手機上翻找一陣后，搖搖頭：「登記表上顯示，那片區的人都已經被街道集合撤離。也就是說裡面應該沒有人了才對。」

沈秋聽到這兒才算明白為什麼他一路出來都沒看到人。

眼看面前的消防班長皺眉沉思，沈秋這會兒也顧不上藏拙了，畢竟那個老人的情況可等不了太久。

翅膀一陣撲扇，他落到消防員的頭盔上用力跺著腳，嫩黃的尖嘴一張一合：「巷尾，養八哥家，老人，救命！」

幾個字一停頓，聲音也是電子音，可給出的信息卻十分明了。

班長和戰友對視一眼，當機立斷的做了決定。

班長拿出對講機，將情況簡單說明后，示意其他人先去另外區域搜索，他則帶人跟著八哥去尋找被困人員。

但，讓八哥帶話求救這種事怎麼看怎麼離譜，有人有些猶豫，要不要為了這虛無縹緲的人分散一隊救援力量。

但班長卻是語氣沉重的說，「救人這種事，哪怕有一點可能，我們都要去試一試。」寧可撲空，也不能錯過。

其他人被這聲震住，再無人說其他，救援隊兵分兩路，班長帶著一小隊跟著八哥前往最深處的自建民房區，其他人則是去另一片區搜查。

沈秋確定他們信了自己的話，連忙在前面帶路，雨勢越來越小，頭頂的烏雲也逐漸散開，相信不久就會迎來天晴。

羽毛漆黑的八哥在前頭飛的老快，時不時回身看看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他像是能聽懂人們談話一樣。

隊伍停下查探這條路是否安全時，小八哥就會蹲在衝鋒舟的邊沿等待，等確定路線足夠安全繼續前進時，小八哥又會重新撲扇翅膀飛上半空給他們帶路。

一路左拐右拐，從一開始水位只到房屋圍牆的一米處，到最後水位完全淹沒圍牆直逼房頂，由此可見這場洪水的兇險程度。

班長的神色變得越發凝重。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裡面當真還有人，那情況可想而知。

衝鋒舟在沈秋的帶路下直衝目的地，眼看快到了。遠遠地，眾人忽然就聽見水浪翻滾聲中夾雜著一聲又一聲的「大哥救命」。

聲調和方才他們聽到的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些驚慌。

眾人的視線紛紛朝前面險些沒穩住身型的八哥看去。

秋八哥在即將栽進水裡時，一個旋轉翻身俯衝上半空。

不用沈秋去想那五隻八哥又怎麼了，他們就拐過轉角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巷尾最後一家住宅。

沈秋眼尖，一眼就看見因為洪水淹沒圍牆而無處可站的五隻八哥，擁擠著站在比圍牆稍微高一點的大門石柱上。

石柱是正方形，大概也就成年人兩個巴掌大，站五隻成年八哥還是有點困難，幾隻小傢伙你擠我我擠你。

一隻說著「啾啾啾！」人類聽不懂的話。

一隻又說：「踩著我了！踩著我了！」

另一隻又接：「大哥救命大哥救命！」

「救我救我！」

「推我了！推我了！」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咬你了！咬你了！」

「啾啾啾啾！！！」

鳥言鳥語大家聽不懂，但人話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再一品這其中的語氣，想也知道那些「啾啾」不是什麼好話。

嚴肅凝重的氣氛因為這個插曲，隱約闖入些輕鬆。

有年紀小的消防員噗嗤一笑，「這幾個小傢伙可真逗。」

班長閻峰的表情也稍緩了下，讓大家勾住水面下的圍牆先將衝鋒舟挪過去。

人類的動靜引起了八哥們的注意，方才還吵鬧的八哥頓時警惕的看過來，一副只要他們做出危險動作就要衝上去叨個兩口的樣子。

直到看見飛在隊伍前面的沈秋，才紛紛驚喜的跳起來，一時間，啾啾聲和大哥聲不絕於耳。

聽得沈秋都快不認識大哥這個詞了。

吵的他腦仁疼，連忙喊停。

「可以了可以了，安靜。」

五隻八哥原地撲扇翅膀，立馬有兩隻八哥被擠下來，但他們也不惱，啾啾的飛到沈秋周圍。

沈秋連忙安撫幾個小傢伙。

「啾啾啾。」我帶人回來救主人，你們來船上等著！

沈秋示意他們飛到衝鋒舟上，有個落腳的地方總比帶著濕漉漉的羽毛一直在天上飛來的輕鬆。

但聽了他話的八哥們卻是歪歪腦袋，眨眨眼睛「啾啾？」主人？

八哥都長得一樣，沈秋實在是無法區分每隻之間有什麼不同。只見其中一隻八哥飛到衝鋒舟上，尖嘴一張一合：「主人，下面。」

他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在重複沈秋先前詢問主人去處的答案。

沈秋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樓頂雜物間的老人，他只能暫時將這種預感拋在腦後，叮囑八哥們都飛到衝鋒舟上后，就立馬飛到雜物間房頂上，跺跺腳，呼喚閻峰：「班長！在這！」

閻峰有一瞬間詫異這隻八哥學說話的速度，但很快就被雜物間里的動靜吸引，有人在抓著東西往木板上砸，發出空洞的「咚，咚，咚」聲。

真的有人！

閻峰眼中迸發出精光，「快，將衝鋒舟開過去！小六，你立馬聯繫大部隊說明這裡的情況，再讓街道那邊核對一下人員名單，確定這附近是否還有其他人！」

「是！」

消防員們動作迅速的忙碌起來，閻峰穿著救生衣，身上綁著繩索現將衝鋒舟固定在房頂下方，然後整個人攀上房頂，踩著屋頂的積水快步走到雜物間。

門一打開就露出裡面色潮紅的老爺子，閻峰臉色很是難看，衝過去用手一摸，聲音都沉了。

「老爺子在發高燒，得儘快送到安置點，小六聯繫到人沒！」

閻峰沖外面吼。

小六也就是整個隊伍最小的隊員滿臉焦急的舉著對講機，「班長不行啊，距離太遠了對講機完全沒用！」

等是等不了了，閻峰將自己的救生衣脫下來穿到老人身上，抱起老人就往外走，「先把人送出去，大不了我們後面再進來一趟！

小心翼翼的把老人和衝鋒舟上的隊員做交接，閻峰也沒忘了給他們帶路的小傢伙，轉頭就招呼沈秋。

洪水中任何生命都顯得可貴，在不耽誤救助人類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忘了其他小生命。

沈秋也準備跟著消防隊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然後盡他所能的幫忙。

六隻八哥齊齊飛到衝鋒舟上，窩在距離人類較遠的邊緣上擠成一團。

衝鋒舟嗡鳴即將離開，燒糊塗的老人卻忽然一把抓住最近的一個消防員的胳膊，用力睜開眼后說：「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沈秋心裡「咯噔」先前那股不好的預感「唰」的浮上來。

他看向其他八哥：「啾啾啾？」主人掉進水裡了？

八哥歪歪腦袋，不明白為什麼大哥會這麼驚訝，明明大哥先前也親眼看見主人掉進水裡的。

八哥的小腦袋想不通很多問題，索性就不去想了，啾啾著點頭。

沈秋這才知道原身主人在暴雨最厲害的時候失足跌進大門外的排水溝再沒爬起來過。

沈秋倒抽了口氣，看著即使燒糊塗也惦記著兒子的老人，一時間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閻峰等人還在思考老人那番話的意思，不遠處的八哥忽然又飛起來，那雙金豆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們，用電子音十分清楚的道：「主人在大雨中跌進了水裡。」

沒人去計較這八哥怎麼忽然說話這麼順暢，所有人都被他話中的內容驚住。

閻峰目光沉沉的看向水面，大雨雖然停下，但往這裡面倒灌的水流絲毫沒見減少，只不過在這裡停留了不到二十分鐘，周圍的水位就又上漲了一公分，可以想象暴雨時這個地方的水流會有多湍急。

就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閻峰都不能保證自己能在那種情況下安然無恙，更何況是一個普通人……

他仔細分析了現在的局面，立刻決定返回安置點。

不是他心狠，而是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船上還活著的人重要。

沈秋同樣也深知這一點，將情況說明后就又回到八哥團體中。

衝鋒舟在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開了一陣后，小六的一聲驚喜才打破了這種壓抑的沉默。

「隊長，手機有信號了！」

閻峰這才從方才的情緒中回神，「聯繫安置點，然後聯繫街道核對名單，再查查老人兒子……」

說著，他頓了頓看向那群八哥。

說來也奇怪，明明這群八哥都長一個樣，可他硬是一眼就找到了那隻給他們帶路的八哥。

只一秒的停頓，他就看著那隻八哥問：「你主人叫什麼名字？」

他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開口就覺得自己大概是哪根筋搭錯，剛想讓小六口頭描述一下，就聽那道電子音又響起來：「黃大中」。

到了嘴邊的話一個拐彎。

「查查黃大中的聯繫方式和行蹤軌跡，確定他人現在在哪兒。」

「是！」

衝鋒舟快速將人送往地勢較高的學校安置點。

街道負責人也早就等在了那邊，看見黃老爺子就滿臉著急。

沈秋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到自己，撲扇著翅膀飛到了抱著老人疾步往學校教室去的閻峰頭頂上。

街道負責人跟著旁邊一個勁的打電話，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沒一會兒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等把老人送給醫療小組，沈秋才終於從街道負責人的嘴裡聽到了事情的經過。

黃大中在這附近是個有名的孝順孩子，雖然不怎麼上進，成天就喜歡擺弄那些八哥，拿著手機對著幾隻鳥直播，在周圍老人眼裡是個沒出息的人，但對他爸是一等一的好。

幾年前花錢買下現在住的那個房子后就將老人帶到城裡來住，老人可能是住不習慣，也或許還惦記著地里的莊稼，每年六七月份的時候就會回村裡幹活，來來回回幾年，周圍鄰居也都知道了他們回老家的日子。

所以這天一大早有人看見黃大中出門離開，大家半夜撤離的時候也就沒進黃家，只是負責人在路過的時候沖屋裡喊了兩聲，當時院子里只有八哥七嘴八舌的問「誰呀」「誰呀」的聲音，並沒有聽見有人說話，所以大家就當家裡沒人，哪能知道……

街道負責人說到這兒懊惱的直跺腳，「早知道我當初多喊兩聲也不至於讓老爺子受這麼大罪！」

閻峰沒說什麼，這件事現在也說不出能怪誰，是怪負責人的不細心，還是怪老爺子耳朵不好沒聽見？

他沉默了下又問起黃大中。

「有他的下落了嗎？」

負責人面色更難看了，「我剛剛才聯繫上村裡，說是半夜雨下大的時候有人看見黃大中開車回來……」

閻峰想到了八哥的那番話，心裡已經沉了沉。

蹲在閻峰的腦袋上，小巧的八哥那雙金黃色的眼中閃過一絲嘆息。

他沒有原身的記憶，但如果其他八哥說的沒錯，而自己的推斷也沒錯的話……

大概是黃大中在昨天白天要離開的時候，發現老爺子有些不舒服就強行將老爺子留在了家裡，而夜裡雨勢大了擔心老爺子的安全就冒雨趕回家。

沈秋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暴雨聲響大，就算當時周圍的人沒有撤離估計也不會聽見黃大中招呼老爺子的聲音。

或許是焦急也或許是雨天路滑又看不清楚，臨到門口黃大中失足掉進了排水溝，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掩蓋。

而老爺子或許是聽見了動靜，但根據他發燒的情況來看，當時人應該也不大好，在看見雨勢后只來得及將自己帶到樓頂的雜物間就沒了力氣。

至於負責人的呼喚，要麼是沒聽見，要麼是聽見了無法回應。

不管是哪個猜測，都很讓人心酸。

饒是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世界，沈秋此時還是覺得無比難受，心情酸澀不已。

他在閻峰的安全帽上跺跺腳，撲扇翅膀就飛了出去。

雨已經完全停止，他身為鳥類，能去到很多人類去不了的地方，尋找更多被困等待救援的人類。

既然有優勢，那就將優勢利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