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隊的八哥（8）
黃家人來的消息還是閻峰告訴他的。
彼時他正要帶著小弟們去解救一窩被困在樹上，差點就被洪水淹沒的一窩小鳥。
聽見閻峰喊他還以為是要傳話，麻溜的停下語氣興奮的問他要傳什麼話。
結果閻峰張口就是暴擊。
「你主人家的親戚來了，要接你回去，快帶著其他小八哥們過去吧，他們在廣場三號出口的麵包車上，車牌號是……我記得你認識字，就不送你過去了啊。」
閻峰說完，表情看上去還有些遺憾和不舍。
說實話，他挺喜歡這隻叫球球的小八哥，這些天這些小八哥都幫了他們不少忙，如果不是有主，他可能會考慮帶回隊里養起來。
想到這兒，閻峰略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
抬眼就見面前的小八哥似乎是愣住了。
「球球？」
他喊了一聲。
沈秋回過神，那雙金黃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瞳孔緊縮在一起，似乎被那番話震了一下。
這些日子忙的太嗨，他還真就忘了自己這輩子是個有主人的動物了。
翅膀展開抹了把臉。
沈秋心情複雜，忽然就有了一種鐵飯碗要無的感覺。
不過閻峰沒看出他的複雜，見小八哥頗為人性化的捂臉，還笑了下，說起黃家接人的原因。
原來是前兩天有其他救援隊在那片自建房區的下游，找到了黃大中的屍體，然後通知了黃家人，所以等洪水退去后，黃家人就從村裡趕來要接走黃大中的屍體回去辦葬禮，再把老爺子接走。
兒子都死了，老爺子家人也不願意讓老爺子繼續在城裡待下去了。
老爺子雖然沒提那群八哥，但黃家人還記得黃大中養了好幾隻八哥，所以就找到街道負責人問八哥的情況，再加上之前閻峰和負責人打過招呼，消息就這麼遞到了閻峰這兒來。
沈秋聽著，得知黃大中的情況和自己當初推測的差不多的，一時也是無言。
再想想當初即便是燒糊塗了也還惦記著兒子的黃老爺子，沈秋嘆了口氣。
人類在天災面前真的很渺小，也不知道黃老爺子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讓他就這麼跟著黃家人回去，從今以後當個寵物八哥，他是不幹的。
就算這輩子不能端上鐵飯碗，他也不想就當一隻靠著賣萌，飯來張嘴的寵物。
為人民服務或者為國效力他總得佔一個吧，不然他也歇不下來。
想到這兒，沈秋心裡已經逐漸有了想法，寵物是不可能當寵物的。
不過肯定得先回去一趟，他既然用了八哥的這個身體，肯定得把和這個八哥有關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才去忙自己的。
首先就是黃老爺子和那群小弟們。
沒了兒子黃老爺子或許會想要和兒子有關的一切，況且以後他去消防隊總不能也帶著小弟們，借這個機會把其他八哥送回黃家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了這個想法，沈秋對回黃家才沒那麼抗拒。
等小弟們回來后，直接跟他們說了之後的打算。
不過小弟們理解不了「把他們送回去，大哥再去消防隊上班」這種話。
他們只能理解出自己要回家了，當即興奮的撲棱著翅膀在空中滑翔，嘴裡一個勁的喊著「回家啦回家啦。」
嘰嘰喳喳的聲音讓這片天地無比熱鬧。
閻峰看著鬧哄哄和小孩子一樣的八哥們，又看了看站在圍牆上無比冷靜，看小八哥們彷彿在看晚輩的球球，總有種這個小傢伙穩重的不像八哥倒像是個人的錯覺。
可再看看他通體漆黑的羽毛，小巧帶著嫩黃的尖嘴和爪子，不是八哥又是什麼呢。
他伸手捏捏眉心，失笑搖頭。
覺得自己一定是這些天忙的太狠腦子傻了，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閻峰一閃而過的念頭沈秋並不知道，將救下來的小鳥交給閻峰安排，沈秋招呼了聲就帶著五隻小八哥朝著閻峰說的位置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看見一個有些髒的麵包車停在路邊。
看見他們，從副駕駛下來一個人，肥頭大耳，那肚子大的沈秋很懷疑他到底是怎麼塞進副駕駛的。
如果這個人只是胖也就算了。
可沈秋在和這人對視的第一眼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那個人的長相就是很普通的胖子的那種長相，小眼睛大鼻頭大耳朵厚嘴唇。
可那雙眯眯眼看著沈秋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眼裡不懷好意的打量和算計。
這人，來者不善。
他飛快做出這個決斷，在半空中來了個急剎車。
男人沒察覺出沈秋的異樣，見到心心念念的八哥，還找到了那隻最近在網上頗火的領頭八哥，男人剛剛還浮著的心瞬間就放回了肚中。
他鬆口氣，學著黃大中以前訓練八哥的動作，一手張開手心放著八哥喜歡吃的玉米雞蛋這些，然後拍拍胳膊喚著沈秋的名字：「球球來。」
又一次喊了雞蛋蚯蚓幾個的名字。
沈秋沒有立即動身。
五個小弟卻是沒有任何警惕心，人一喚就立馬興高采烈的飛了過去。
他們依次在男人的胳膊上站穩，就如同之前那樣，等著男人喂吃的。
男人顯然學過黃大中訓練八哥的順序，等他們站好就依次喂吃的，一邊喂還一邊誇獎。
末了看向還停在空中的沈秋，疑惑的喊球球。
直覺告訴沈秋這個男人很有問題，可他現在只是一隻八哥罷了，而且不管這個男人有沒有問題，他今天都得上這個車跟著黃家人回村子里把五隻小八哥們安頓好。
所以就算知道他不對，沈秋短暫猶豫了幾秒，還是飛了過去，跟其他幾隻八哥一樣乖巧站好后等獎勵。
看見沈秋動了，男人似乎很愉悅，眉頭都豎了起來，然後讓人從裡面拿出一個大鳥籠，將八哥們關了進去。
駕駛座又下來一個人，看著八哥臉上全是不喜。
「不是不讓你拿這些八哥，你管這些畜生做什麼？大中人都沒了你還惦記著這個。」
男人混不在意，把鳥籠放在車子後排的地上，隨口敷衍了句「我這還不是想讓二叔睹物思人嗎。」
鳥籠放上車后，車子啟動離開，沈秋在車裡環顧一圈，看見了車後座靠著的老爺子。
老爺子臉色還是很難看，此時正閉著眼睛。
大概是聽見了八哥的聲音，車子啟動的時候老人也慢慢睜開眼。
他眼神先是迷離了一陣，然後看見了地上的籠子，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很顯然，對方並不想看見自己這些八哥，搞什麼睹物思人。
沈秋現在完全可以肯定把自己和小弟們帶回家是那個胖男人自己的打算。
但他想幹嘛？
沈秋轉頭看向副駕駛上的胖男人。
一時間也想不通。
畢竟他對這一家子不熟悉，也沒有以前的記憶，男人到現在也沒有透露太多，他連推測都找不到依據去推。
看著車子疾馳，窗外被洪水重創的街道飛快後退，沈秋決定先按兵不動。
等到了黃家老家村子再看看那個男人要做什麼。
他原本還抱著把小弟們放在黃家養老的想法此時已經改變。
畢竟不待見八哥的老爺子和對他們另有所圖的男人，明顯黃家不是個好歸宿。
大不了到時候帶著小弟們一起去投奔閻峰！
此時的沈秋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一語成讖。
在車上呆了大概兩個小時，車子才終於在一個村子里停下。
村子不算很破爛，不過因為受到洪水的侵襲，周邊的農田都盡數被毀，房屋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一伙人下車后，老爺子看著不遠處的一片農田神色明顯帶著痛苦。
想必這就是他自家的農田了，想到黃大中出事的原因……
沈秋眯著眼睛看過去，果然在對方眼裡看見了自責。
沈秋不由唏噓。
但很快他就沒時間唏噓了。
胖男人將他們帶走了。
然後又跟他兄弟還是什麼人說了一聲，把送黃老爺子回家的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但沈秋看他的樣子，滿臉都寫著算計。
偏別人沒看出來，見他主動攬過去樂的把人交給他，畢竟現在洪水才退，誰家裡不是一大堆事。
男人樂呵呵的一手扶著黃老爺子，一手拎著籠子往一戶有些塌陷的房門前走去。
到了門口男人還在安慰老爺子說門前的塌陷等過段時間他忙完了就幫忙弄好。
老爺子沒吭聲。
在老人看不見的地方，男人的表情有些惱怒，但很快又想到什麼似的淡定下來。
老爺子被送進了屋子裡，男人也沒走，他自顧自的去找了乾淨的水壺燒水，然後給自己和老爺子倒上。
在屋裡轉悠來轉悠去后許久，才坐到老爺子面前，看似隨口一說的問，「對了二叔，你回村子里了，在城裡的那個房子準備怎麼弄啊。」
大病初癒，再加上喪子之痛，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老人明顯已經有些熬不住了。
聽見這話，掀起眼皮冷冷的看了男人一樣。
「賣了。」
他語調冰冷的吐出兩個字。
男人看上去有些可惜。
「賣了就可惜了，當初中哥為了買這個房子可廢了不少力氣呢，二叔，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那就不要請。」
老爺子的語氣越發難聽。
不說老爺子，就是沈秋都能看出男人在打城裡那個房子的主意。
秋八哥心裡有些鄙夷，房子主人才死，屍骨未寒身為親戚就在打他家房子的主意，沈秋真不知道這人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男人被老爺子噎了下，臉色難看了幾分，但還是強硬的說出了剩下的話。
無非就是自己兒女正好在城裡上學，不如把那個房子租給他，反正都是自家親戚，也不用把那房子賣了，等以後老爺子想去城裡了也能有個落腳處。
嘴上說著租，可租金卻是一個數都沒說。
老爺子顯然已經將他看破，一點也不慣著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直接問他租金多少。
男人又給噎住了，最後哼哼唧唧的來了句，「二叔，大家都是親戚說什麼租不租金的，你看你現在一個人在村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吃飯侍弄田地什麼的，到時候我讓我家那個把您每天的飯食負責了，農忙的時候再帶著一家老小來幫忙您看怎麼樣？」
好傢夥，這竟然是準備分文不給的白嫖啊。
沈秋真的是長見識了。
偏偏這人一臉的正直，一副我沒占你便宜的樣子。
秋八哥金色的瞳孔緊緊的盯著男人，渾身都圍繞著一種名為無語的氣息。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明顯，男人冷不丁就抬頭看了過來。
大概是想起他們來了。
完全不給老爺子回答的機會，又緊接著說，「對了，我看著幾隻八哥你也不怎麼喜歡，恰好我家老二挺喜歡這種東西的，你看要不給我帶回去給孩子玩玩？」
沈秋：！！！
好啊好啊，要了人兒子買的房子，還要人兒子養的鳥。
這人是真的不撈乾凈不罷休啊，這哪是什麼親戚，這怕不是仇人吧。
老爺子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來越難看，等說完這句老爺子像是再也忍不了了，直接操起旁邊的掃帚就往男人身上扔。
「滾！我兒子留下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你眼饞我家大中靠直播賺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什麼給兒子女兒上學住，把鳥給孩子玩？你下一步應該就是問我要大中的直播賬號了吧，然後帶著這幾隻八哥去我家房子繼續搞直播，靠著我家大中打下的基礎賺錢！你敢說不是？！」
男人顯然沒想到老爺子把他打的主意都摸的透透的。
臉上當即就垮了下來。
還準備狡辯，結果老爺子直接拿著手邊的燙開水扔了過來。
男人不防被扔了個正著，頓時鬼吼鬼叫起來。
東西沒要到還被水潑了，當即惱羞成怒的開罵。
什麼老不死啊，絕戶了啊，什麼就算他現在不願意給，等以後死了房子不還是他的這類話。
聽得沈秋這一個局外人都氣的心梗，更不用說老爺子了。
眼看老爺子捂著胸口明顯要被氣暈過去的樣子。
沈秋連忙叨開籠子跑出來，帶著小弟們就往男人腦袋上叨，
一叨一個血印子，疼的男人屁滾尿流的跑了。
但老爺子情況不好，沈秋把男人趕走了半點沒耽擱就往剛才那個司機的家裡跑。
他剛剛特別注意了那人進的房子。
一邊跑一邊喊，「侄子逼死叔叔了！侄子逼死叔叔了！」
他不知道老爺子的名字只能這麼喊。
不過剛才老爺子家裡的動靜，和男人被鳥叨出來的畫面被不少人看在眼裡，頓時就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了。
村裡人大多是知根知底的，當即就猜到了那人幹了些什麼。
等秋八哥飛進那個司機的家裡，外面的人已經把大概情況猜了個透透的。
沈秋到了司機家裡，見裡面還有個老爺子，從面相上看應該和黃老爺子是兄弟，立即活靈活現的把男人的話重複了一遍。
氣的這邊的老爺子一個勁的用拐杖捶桌子。
「走走走！去老三家問問他是怎麼教孩子的！怎麼敢對長輩說出這種話！居然敢吃叔叔的絕戶！我們老黃家沒有這種不孝子！」
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趕。
沈秋知道自己在這兒停留不長，一開始他是沒想管這些事的，可那個男人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說黃大中都是原身的主人。他佔了原身的身體，還要把那群小弟都帶走，黃大中人沒了他沒法賠償些什麼，那就幫老爺子把那個不肖侄子給解決了吧。
於是，趁著黃家大哥去黃老爺子家裡的路上，他找來小弟，你一句我一句在村裡把男人對老爺子說的話重複了個遍。
小弟們沒有他說話的流暢能力，但蹦出的房子，一家人談什麼錢，這種話還是能讓最愛八卦的村民們把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
一時間，村裡的大嬸子小媳婦老爺們紛紛往黃老爺子家趕。
男人憤怒離開后就回了自家，正和媳婦兒說著老爺子不知好歹，準備等孩子放學回來讓孩子去試試。
口裡說著：「我就不信那個老頭真的不想死了后還有人摔盆，黃大中又沒孩子，他要是聰明點我還能讓我兒子給他磕個頭，要是不識相……哼。」
男人說完給自己猛灌了一大口水。
結果下一秒他們就聽見外面傳來的八哥聲音。
那些話無比耳熟，分明就是他先前沖著黃老爺子說過的！
男人當即就覺得不對。
沒多久，就聽見幾個堂哥跑過來敲門了。
男人被拉到了黃老爺子家裡，黃家大伯把他罵的狗血淋頭，他倒是想要狡辯，但那邊那幾隻讓他垂涎不已的八哥還在重複著他說的那些話。
他狡辯的話聽在眾人嘴裡就是死不悔改。
黃家大伯氣的要死，正要把自家弟弟一起罵了。
黃老爺子卻是在一片慌亂中開口。
「大哥，算了吧。」
正和小弟們重複演情景劇的沈秋一愣。
這是準備放過那個男人？
不等他多想，老爺子又開口，「我準備把村裡的房子和地賣了，以後也不在村裡生活了，他承不承認也無所謂。」
這下大家都愣住了。
黃家大伯嚇的不輕，是真的在乎就比自己小几歲的弟弟，連忙安撫。
但黃老爺子顯然已經打定主意了。
「今天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也不會在村裡多呆，大中沒了，我想在大中給我買的房子里安度晚年。」
黃家大伯繼續勸他，「那也沒必要賣掉家裡的房子啊，留著以後也有個退路，你沒收入怎麼在城裡生活。」
「這裡的房子和地賣了不就有錢了嗎，我已經決定好了大哥不用勸我。還有，這幾隻八哥要跟我一起走，我也不想以後還有人惦記我村子里的這點薄產。」
最後那番話針對誰，大家都看得見，一時間對那個男人越發鄙夷。
這大大出乎沈秋的預料，他本來準備等解決那個男人，能讓老爺子在村裡安度晚年後就拐帶著小弟們離開，結果哪想到是這種發展。
那他還怎麼好意思拐帶小弟離開……